第254章 坦白心意（一）

「什麼賣兒子？！在胡說什麼？！」寧國公瞪大眼睛，左看右看又要抄起什麼砸兒子玩：「你個小兔崽子，反了天了！怎麼與你爹說話？！」

衛越不是受虐狂，平白挨打豈不是傻，他憑藉多年經驗，三步兩步上前熟練壓住桌子，尤其死死按住那被砸起來格外疼的鎮紙，一本正經道：「爹您有話就說，兒子明兒還要上朝呢，臉上帶傷面聖合適么？！」

寧國公氣得牙痒痒，眼看着桌上有威懾力的物件兒都沒了，才不得不遺憾的收回手，臉上卻保持着威嚴冷冷道：「像什麼樣子，站好了！」

衛越一臉乖巧的站直，斂去了懶散，身板挺拔如槍

寧國公看着自己的兒子，眼中劃過欣慰，玩笑之意都收斂起來，他沉默半響，沉聲問：「你對安樂帝姬，有什麼想法？」

「沒有任何想法。」衛越果斷道：「爹，兒子絕不會娶安樂帝姬！」

寧國公本來想好了與衛越好好說，但一聽他這斬釘截鐵的語氣，就忍不住火大，他剋制了一下，硬著聲音道：「安樂帝姬哪裏不好讓你這麼不喜歡？金枝玉葉又對你情深一片，這樣的你還不想要，那是要娶天仙么？！」

衛越抿著唇：「兒子不想背後說女人是非，但安樂帝姬的心性，您也不是一無所知，不說旁的，只是最近匈奴八公主失貞一事，就與她和德妃脫不了干係，這樣的女人，兒子得多大的心，才能娶回家中。」

寧國公一時啞然，好半響才道：「安樂帝姬再如何，也只是個女人，你娶了她，她在後宅之中，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她是安王的胞妹，你娶了她，結成了兩家之好，我們寧國公府才能讓安王深信不疑，於你將來的仕途有極大好處。

況且，你也到了年紀了，與咱們寧國公府門當戶對的門第家，卻少有與你同齡的貴女，挑挑揀揀，安樂帝姬也是不錯的了。」

衛越並不動搖，條理清晰的分析著道：「兒子的仕途，不需要靠女人的裙帶；安王對您慣來信任，您更是他不可或缺的心腹，這姻緣能聯是好，若聯不得，也不至於影響大局。況且，那安樂帝姬得罪了匈奴六王子，被他點了名要和親去匈奴，若是這個時候咱們站出來，不止礙了陛下的眼，更得罪了匈奴，得不償失。」

他說的信誓旦旦，寧國公覺得有些古怪，眯着眼睛瞧他，衛越強作鎮定

「不對。」寧國公突然道，看出他潛藏的那幾許緊張，愈發斷定：「你是我兒子，我還不知道你，能絞盡腦汁想出這麼多理由來，你恐怕還有別的沒說出口的心思！」

衛越唇角抽搐一下，遲疑一會兒，寧國公一拍桌子：「還不快說！你還敢瞞你老子？！」

衛越無奈，拱了拱手道：「不敢瞞爹，其實兒子早已有心上人了。」

「什麼？！」寧國公懷疑自己耳朵壞了，他竟然聽見他兒子開了竅了，是不是幻聽了？！

要知道，他愣是都沒敢往這個方面猜

被寧國公灼灼盯着，衛越愈發窘迫：「是真的，都好些日子了。」

寧國公頓時大喜，他站起來，繞着桌案轉了兩圈，儘力恢復冷靜

能不高興么，他都暗暗為兒子的婚事憂愁多久了，就生怕這小子學左相、晏千琉那幾個貨色，滿腦子裝的只有壞水兒，好大把年紀還是光棍一條！

他老衛家就這一根獨苗，久久不成親，他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頭道：「這是好事，你瞞着爹做什麼？！說一說，是哪家的姑娘，爹不是不講理的人，若是你真喜歡、姑娘家人品又是好的，咱們還可以再商量。」

寧國公此時倒希望衛越看上的姑娘是個門第差些的了，他本心還是希望能尚安樂帝姬，哪怕是回家當個擺設，這個姑娘若是不錯，可以抬回府上做個貴妾，一妻一妾，又有仕途，又有紅袖添香在側，也是美談一樁

衛越不知道寧國公的心思，但他知道，寧國公是絕不會同意他尚元昭帝姬的，因此並不想說，只道：「八字還沒一撇呢，等兒子有了眉目再告訴爹。」

寧國公眉目一凜：「不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有心儀的姑娘，爹也不願直接棒打鴛鴦，但你必須把事情都原原本本說出來，讓爹心裏有數，否則你就什麼都別想了，安安分分去娶安樂帝姬。」

衛越看着他父親，見他神色嚴肅，知道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他緊抿著唇，心如動鼓，砰砰直響

這一刻，緊張之餘，他竟覺一種難言的期待

也許，他闡明利害，父親會支持他？！

他膝蓋一曲，猛的跪下

寧國公一怔，擰眉看着他，心裏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爹。」衛越垂著頭，聲音卻堅定，一字一句道：「兒子心怡的是……元昭帝姬，殷頌。」

說出這個名字的那一瞬，衛越感覺到久違的痛快與釋然

憋了這麼久，藏了這麼久，終於可以說出口了

他心愛的女子，他夢寐以求的姑娘，是大梁最美的明珠、最雍容的國色！

他愛的坦然，且驕傲！

寧國公當場頓住，好一會兒，才不可置信反問：「你說的是誰？！你再說一遍？！」

「父親沒聽錯。」衛越咧嘴一笑，竟然有種破罐子破摔之後的飛揚意氣：「兒子愛慕元昭帝姬，希望父親能夠成全。」

「成全個屁！」寧國公勃然大怒，指着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么？！元昭帝姬是你爹的仇敵！是我寧國公府的敵人！你竟然想把敵人娶進家門，你是不是要氣死我？！」

衛越垂着眼，沉默了片刻才道：「只是政敵，元昭帝姬與我寧國公府沒有私仇。」

寧國公眼前一黑

他沒想到，都這樣了，他的兒子還在為敵人說話

「政敵難道就不是敵了？照樣需要爭的你死我活！你何時竟然有這樣天真可笑的想法！」寧國公氣的唇都在抖，又想到什麼似的，恍然大悟般道：「我說你好端端的，堅決不願元昭帝姬去和親，我那時只當你心懷大義，卻原來，還有這一腔私情！」

衛越啞口無言

寧國公看着他沉默的模樣，越看越生氣，也越看越失望，心火燒天，猛的大步走向內牆一側端正高掛着的漆金柄黝黑鐵鞭，他握着鞭柄狠狠一甩，長鞭在燈火中反射出森冷的寒光，他指著衛越，冷冷問：「你再與我說一遍，你要娶誰？！」

衛越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回答，答安樂帝姬，或者其他任何一個女子都好

但他只是冷靜而堅定道：「兒子想娶元昭帝姬。」

寧國公二話不說，直接一鞭子甩了上來

揉雜了玄鐵所制的長鞭，是衛家先祖與殷氏開國大帝打天下的時候被御賜下的，彎可九折、卻剛硬冷峻無比，那一鞭打在衛越後背，如破豆腐般輕而易舉劃開層層布料，血色四濺、皮開肉綻！

這樣嚴酷的家法，寧國公從來沒有、甚至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用在自己的兒子身上

他眼底有心痛，怒吼道：「你知不知悔改？！」

衛越額角大顆大顆的冷汗冒出來，他咬着牙，臉皮因為疼痛而不自覺的微微抽搐

鞭子的狠辣不比刀劍一下了事，一鞭下去之後，鞭上的勾子還會細細密密勾開皮肉，血流如注，那種痛苦，沒遭受過的人很難享受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啞聲道：「兒子知錯，可兒子，不想悔改。」

作為寧國公世子，他喜歡上了不該動心的人，這就是錯！

可是人心、情愛，又怎能聽從理智？！

他衛越，活的光明正大、灑脫自在，他心悅的是個值得愛的姑娘，他的下半輩子，不想娶一個貌合神離的妻子、也不想與不愛的女人共度一生

艱難險阻他不怕，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會放棄！

寧國公氣極反笑，冷冷道：「那我倒要看看，你的皮能有多硬！」說着，他斂起心中的不忍，又是一鞭下去

衛越不再說話，承受着背上浪潮般翻湧而來的疼痛，殷紅的血滴被鞭子高高甩起，雨點般砸在地上，他只定定盯着下面的地板上的花紋，愧疚，卻也輕鬆

能把心意宣之於口，也是一種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