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潛行
左相微頓
涼州這兩個字，在如今西征討伐的大背景下，顯得格外引人注意，也讓人很難不聯想到起來
左相神色冷淡，喜怒不辨，晏千琉慢卻細緻的盯緊他臉上每一分變化，邊輕笑道：「這可不是為了我，而是殿下走之前，特意囑咐我的，她說，雖然與相爺有這樣那樣的矛盾，但她事關重大，她還是只信任相爺的為人，才有我如今登門拜訪。」
左相眼睫微微一動
若只是晏千琉，比起幫忙，他倒是更樂意將人直接掃地出門！但對於元昭帝姬……
他突然想到前些日子，那座偏僻的小院落里，他一時不察遭人算計，身體虛弱到幾乎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她推門大步走進來的樣子，伴隨着灼眼而溫暖的陽光，和淺淡卻悠長的花香，讓他那段恨不得一輩子都不願再提起的糟糕記憶，都變的有了那麼些旖旎美好的味道
左相眸色不自覺的放柔了，但當他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時，驟然繃緊了唇角，顯出些許冷漠惱意
晏千琉自是不知左相在想什麼，甚至他也不敢肯定左相會同意
畢竟，相比於他對於殷頌的那些說不上多少的好感，作為一個政客對於利益的看重，顯然更為重要！
他已經做好了與左相打消磨戰的準備，可出乎意料的是，左相只考慮了一會兒，就冷冷問他：「你需要送多少東西？」
晏千琉眼神微閃
他已經說過不止送物，還要送人，但左相這樣問，便是都要以運送貨物的名義了？
他沉吟片刻，道：「五千車。」
左相沉默著
五千輛馬車，這個數字已經很驚人了
若是分散開時間，那也還好，只是既然是西征要用，自然是越快越好，甚至可以說是差不了幾天就要分批送出去
這一路千里，無數關隘城池，要在短時間內接連通過這樣多的馬車，有通關文憑不說，還要避人耳目不引起注意，又談何容易？！
這樣的事，大概還真是只有他這個左相從中周旋，才能做到
左相問：「送去這些，於戰場有大用？」
「自然！」晏千琉微微一笑，竟是無比自信：「殿下親口所言，只要能得相爺相助，這場戰役，必勝無疑！殿下還承諾了，相爺的功勞，她都會記着，待大軍大勝歸來，一切塵埃落定，自會親自向陛下為相爺請功！」
西征之戰十年難得一次，多少人想在其中分一杯羹，齊王一脈文臣居多，不比安王麾下武將更多，是有些吃虧的，沒想到殷頌竟主動將機會奉上！
但相應的，這件事兒的風險也不小
私自往戰場運送東西，人也好、武器也好，被人抓着把柄擺出來，不定就要背一個叛國的罪名！
但左相卻莫名的信任殷頌
這麼多年了，通過她做出的一樁樁一件件，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眼界異常的開闊，比起排除異己、比起打壓政敵，她更願意把全副精力都放在討伐漠北、收復山河之上！
這一次西征，舉國之力，傾雷霆之勢，作為三軍統帥，她更是賭上了自己的所有；也許有些看不明白的人會嘲笑她的異想天開、會冷眼等着她敗的落花流水，但以左相對她的了解，這一切看似可不思議，可她也許真的有勝券在握的決心和破釜沉舟的底氣！
她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壞她的計劃，更不可能為了蠅頭小利自己去破自己的局！
想着這一切，左相有那麼一瞬恍惚，覺得她就站在自己面前，笑吟吟的看着他，眼神都是一如既往的，從容而自信！
他眼底微黯，心口跳的厲害，竟莫名有些興奮
他向來沉穩謹慎行事，這一次，卻想陪她一起賭一把！
「最近會有幾位老臣乞骸骨歸鄉，建安城府邸中的東西會收攏好一併帶走，或許還會雇傭幾家鏢局護鏢。」左相緩緩道：「把你們的東西收拾好，通關過路的文憑，會儘快送到你們手上。」
晏千琉漸漸露出一個笑容
他此時也無心再想左相為什麼會這麼輕易的冒險，而今殷頌出征在外，再爭風吃醋毫無意義，他只需要為她守好大後方，想辦法將她的利益最大化！
他向左相拱手，難得帶了些鄭重：「多謝相爺。」
左相看着他，慢慢點了下頭
這一刻，兩個人的目的倒是一致
因為他們都知道，現在最關鍵的，是漠北，只要能收復漠北，幾十年來固定的格局、天下大勢，將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與那相比，現在勾心鬥角的小節，就毫無意義了
……
討伐漠北的戰役緊鑼密鼓的準備着，因為朝廷與北境大軍還遠遠未到涼州，涼州都督自然不敢只憑着那十萬出頭的邊防藩軍去挑釁漠北的百萬大軍，而長廣王心性謹慎多疑，也不打算率先出兵攻佔涼州，只大張旗鼓招兵買馬擴充軍隊，儼然是要見招拆招打持久戰的意思！
涼、雍兩州的都督和知州，見狀暗鬆了口氣，這才有心思遵著朝廷的旨意，大舉開府庫，購置糧草軍備、發軍餉招兵士
討伐漠北的旨意以星火燎原之勢傳揚天下，朝廷百姓激蕩不已，又因涼、雍州不敢忤逆聖意，招兵的待遇相當優厚，一時之間從軍之風盛行，很多年輕人不惜揮別父母背井離鄉來投奔參軍，到最後甚至連拉壯丁都沒怎麼拉，就達到了殷頌要求的軍隊人數！
傍晚，征西大軍安營紮寨，連綿的營帳中央，是一座比周圍營帳大兩圈的格外氣派的營帳
「殿下，涼州來信，說那邊一切順利，招兵已經停止，他們正在把總結的陣法與粗淺招式教下去，等咱們到的時候，就能上戰場了。」
隨着一路往西北而去，夜裏也越來越冷，殷頌正在火盆邊烤火，飛歌把涼州飛鴿送來的信紙遞上來
殷頌拆開，藉著火光看了看，點點頭
武器戰馬就那麼多，再多招就是白送人頭，沒有意義了！
況且即使是這樣，新兵之前大多都是莊稼漢或者連飯都吃不飽的，連怎麼揮劍都不知道，還需要長期的訓練，但現在馬上就要上戰場，訓練也只能縮短時間，若是別的地方，大概就只能粗糙隨便練一練了，但這裏卻有些不同—因為負責他們的人裏面，幾乎每一個環節，都有她的人！
兩個月集結幾十萬大軍西征，還是由一個半點不通軍事的帝姬領軍，所有人知道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殷頌卻知道，她已經為這一天付出了多少
她用了不少於五年的時間低調蟄伏，她不結交重臣，甚至不怎麼提拔自己的勢力，她只挑選有潛力的年輕人或者懷才不遇的小官，將他們安排在不起眼但卻能發揮極大作用的位置上……滴水穿石，循序漸進，這一盤棋，她在中央的漩渦里橫衝直撞、雷厲風行，吸引所有人的矚目，背後卻不著痕迹的用棋子把邊邊角角的位置都填上，看着他們一點點往中心包圍而去！
她隨手把信紙扔進火盆里，看着它燃燒成灰燼
西征是個好機會！
亂世出英雄，只有打仗才會死人，才會有很多的機會引出人心底的貪慾，有人死去、有人無能、有人失職……這一切的一切，空出來的位置，才能給那些一直默默無聞的人，往上爬甚至是一步登天的機會！
「建安那邊怎麼說？」
「前幾批火炮和兵馬已經到半路了，再有十日就可以抵達漠北邊境，剩下的也已經快馬加鞭在趕，在計劃時間內，可以潛進居安城。」
居安城，是漠北與朝廷交界的邊城之一，地理位置偏僻險峻，也並不是多麼具有戰略位置的城池
奉庸城與嘉祿城也是邊城，一南一北，都是地勢頗為優越的大城，也是所有人默認的最有可能被攻打的城池，漠北集結了大量兵馬鎮守這兩城，對於其他的城池，就少了些防備
畢竟，那些小城，就算丟了一個兩個，也不打緊的
這樣想着，殷頌突然笑了一下
丟一兩個沒關係，如果連丟五六個城池呢？！
她真是有些期待，到時候長廣王的臉色，一定會非常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