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答案

練兵場上，遠遠就能看見士兵們團團圍住一大圈，儘是黑壓壓的人頭，各個抻著脖子往裏看，通過縫隙能看見裏面人影晃動，皮肉碰撞的聲音伴隨着偶爾的悶哼慘叫聲，偶爾更是暴出一陣喧囂叫好聲！

「這邊是衛越衛中郎將考校士兵，衛將軍年紀輕輕，武藝卻極好，性格也豪放大氣，士兵們都喜歡他。」看得出，這位將軍對衛越好感度很高，一連誇了他好幾句，他又道：「殿下請稍等片刻，臣命人把士兵們驅散開，請衛將軍為您演練。」

「不必了，士兵們看的正熱鬧，就叫他們好好看。」殷頌笑了一下：「等一會兒結束了，讓衛將軍帶着表現出眾的士兵來見孤，孤有話要說。」

「是。」

殷頌又看了一眼，又讓將軍帶着在軍營轉了一圈，往休息的營帳走去

……

衛越赤手空拳，一連打翻了三十來個人，贏的滿堂喝彩、掌聲如雷

對面的士兵呲牙咧嘴從地上爬起來，看着他的眼神尊敬仰慕，沖着他恭敬的拱了拱手，才回到人群

衛越打着赤膊，裸露的胸膛上下起伏，汗水順着紋理分明的肌肉線條划落，大顆大顆墜在地上，看着極為性感惑人，也是白瞎了落在這一群不知欣賞的糙漢子的軍營里，若是在香脂膏玉的建安里，足以被好美色的姑娘看殺！

他抹了一把汗，撿起旁邊的衣服隨手披上，旁邊驟然勾過來一隻胳膊，兩個比他大一些的黑臉年輕人笑嘻嘻走過來，調侃的笑：「可以啊衛小將軍，風頭十足啊！」

衛越咧嘴一笑：「你們不也一樣！」

「我們可沒有你這麼出風頭！」另一個人捶了他一下，無語道：「我也就連打十來個，你倒好，連氣都不歇一口，從頭打到尾，活像砍瓜切菜！」

這兩人一個叫梁萬、一個叫江帆，都是是涼州藩軍出身，比衛越年紀大些，卻已經是軍中老油條子了，衛越剛來時，他們只當他是來鍍一層金的京中權貴子弟，看是看不上，後來起了衝突，雙方狠狠打了一場，這一打倒是瞧出來有真把式，關係有所好轉，之後又合作打仗，打到現在，已經是半個兄弟了！

梁萬看着衛越健實的身板與那一張漂亮臉蛋，嘖嘖兩聲

長的這樣一副小白臉模樣，無怪乎他剛開始不把人家當回事兒

—直到後來被按在地上教做人！

想到當時被揍的鼻青臉腫媽都不認識的模樣，梁萬再看了看現在笑起來一臉謙遜陽光的衛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幾個人說說笑笑，又對剛才上來挑戰的人指點了幾句動作

就在這時，有人來叫他們：「三位將軍，陳大將讓你們帶着表現好的士兵去主廳。」

三人面面相覷，梁萬納悶問：「好端端的，怎麼叫去哪兒？」

「梁將軍，這可是大好事兒。」這人是陳大將身邊專用的傳訊官，知道內情，此時笑嘻嘻道：「元昭帝姬來軍營巡查，正撞上你們考校士兵，要與你們說幾句話，你們好好表現，入了殿下的眼，那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

三人眼睛都是一亮！

「元昭帝姬？！」梁萬搓搓手，下意識就要走，但反應過來忙頓住腳，二話不說先把鬆鬆垮垮披着的外衣穿好再說！

軍營一群糙老爺們，行軍在外，沒有上級檢查的時候那叫一個不修邊幅

梁萬摸一把腦門的汗，為難道：「能不能先去沖個澡啊！這樣去見元昭帝姬多不好意思啊！」

那可是元昭帝姬啊！金尊玉貴又用兵如神的三軍統帥，聽說更是位絕代的美人！

梁萬做夢都想着什麼時候，等自己軍功夠了，能到元昭帝姬跟前，得到她一句嘉獎！那場景，嘖嘖，想想都美的不行！

現在這個夢就這麼成真了！

「快別做夢了！」江帆手腳麻利的收拾好自己，轉身就去從還未散的士兵堆里把自己看中的挑出來，他們知道自己是去見元昭帝姬，一個個興奮到不行，手都不知道怎麼擺！

衛越看着他們興高采烈的樣子，抿唇笑了笑，仔細的把自己衣帶系好

他已經好些日子沒見到她了，今日她來，就算見的不是他一人，他也期待的很！

一行人邊走邊整頓好裝容，一路進了主帳

「末將參見殿下。」

幾人沒敢正視殷頌，一進去就恭恭敬敬跪下

殷頌正與陳宇將軍閑聊，見他們進來，笑了笑：「起來吧，今日不過是敘敘閑話，不必多禮。」

幾人只覺得那聲音清朗溫和、似清風拂面，他們紛紛應是，站起來之後，梁萬大著膽子抬頭看了她一眼，頓時輕吸一口涼氣

這世上，竟真有這樣高貴雍容的女子！

他一個大老粗，想不出那些漂亮的形容詞，他只覺得美，是他做夢都沒想過的美麗！

江帆比他沉穩，見他愣愣看着殿下，極為失態，暗暗瞪他一眼！

得罪了殿下，讓他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殷頌注意到，並不在意，反而微微一笑

梁萬立時紅了臉，不好意思的把頭低下

殷頌含笑把他們一一打量，笑問道：「孤今日來，見你們切磋武藝表現出眾，很是高興，戰場是腥風血雨的地方，一招不慎就成了敵人的刀下亡魂，孤盼着你們所有人都能有保護自己的力量，只有活到最後的人，才能享受勝利、享受英雄的榮光，才能為國效力、不負一生。」

她微微抬手，玲歡端來一個托盤，上面累著一錠錠亮澄澄的金子，不少人都看直了眼，殷頌示意玲歡發下去，邊道：「這金子，是獎勵你們勤習武藝，望你們日子繼續努力，孜孜不倦，你們表現的出色，就不會被埋沒，你們的付出，一定會有超額的回報。」

眾人紛紛跪下謝恩，紅光滿面，響亮的應是

元昭帝姬賞賜的金子啊！

可以想見，等他們出去之後，這個消息會如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遍軍中，習武之風大盛！

殷頌又問他們在軍中伙食如何？休息如何？可有什麼不公不平之事，眾人受寵若驚，一一恭敬應答

等都問完之後，殷頌漸漸收斂了笑意，顯出幾分鄭重之色

「孤有一問，想請諸位無需顧忌、由心回答。」她緩緩道：「這一問，只有營帳里的人會知道，等出了這裏，你們便通通忘掉。」

幾人面面相覷，衛越拱手：「殿下請講。」

「如果有一場戰役，要麼需要大軍衝鋒陷陣、少則幾萬多則幾十萬人的傷亡，要麼大軍毫髮無傷、卻會有百萬敵方的百姓為之而死、生靈塗炭！如果是你們，會選擇哪一個？」

場面一時沉默

陳宇看着殷頌，眼神閃爍

元昭帝姬此來，難道實際為了這一個問題？！

這代表着什麼么？！

衛越也敏感察覺到不對，他看着殷頌毫無破綻的表情，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兒，梁萬突然開口：「殿下要臣等如實回答？」

殷頌看向他，點了點頭

梁萬笑了一下，隱有點點兒郎當道：「那末將就說了，要末將從本心來說，末將想要保住末將兄弟們的命，比如眼看着熟悉的人一個個死去，末將寧願死的是陌生人。」

江帆皺起眉，手心捏了把汗，下意識去看殷頌的反應

這樣的回答，顯然不是大義所崇尚的，殷頌卻沒有任何憤怒或失望的情緒，反而笑了：「你很誠實，這很好，人性本就是利己的，這並不恥辱。」

一方是熟悉的自己人，一方是陌生的敵方百姓

沒人想到她會這樣說

梁萬愣了愣，有些窘迫的撓了撓頭，窘迫道：「殿下，其實末將……還沒有說完。」

「嗯？」

「末將還想說，若末將只是個普通人，末將自然會選擇後者，但末將既然參了軍上了戰場，就不怕死，末將的兄弟們也不會怕死！要勝，便該堂堂正正的勝！用手無寸鐵的百姓的命為勝利鋪路，眼看着生靈塗炭，末將做不到。」

殷頌神色平靜：「所以，你是選擇前者了？」

「是！」

殷頌又看向其他人，他們堅定的眼神告訴了她答案

她突然笑起來

她給了選擇，而他們給出了答案

那答案，一如她所猜測的

她將尊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