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凱旋(二)
千里凱旋,儀仗百里,征西軍歸京聲勢之浩大,傾滿朝矚目!
建安城幾里地外,就有百姓夾道歡迎,軍隊緩緩行來,路旁的百姓捏著早早採摘好的鮮嫩的花朵,向隊伍中扔去,紛紛揚揚,更有雲英未嫁的年輕姑娘,含羞帶怯把隨身的帕子扔過去,柔嫩繽紛的花瓣、艷麗含香的布料,將鐵血冷酷的軍色都染上柔情!
征西軍的士兵,一個個挺胸昂頭,他們穿着整齊的軍甲、佩著制式的刀劍武器,意氣昂然、英姿勃發,比任何誇讚與捷報都更有說服力,一看便讓人升起精兵強將的震撼感!
城門外,安王、左相、寧國公帶着一眾官員,遙遙看着那恢弘的軍隊氣勢磅礴而來,聽着兩道百姓興高采烈的歡呼聲,神色凝重。
征西軍收復漠北,元昭帝姬作為主帥,領首功,只看如今建安城百姓的反應就知道,她現在在民間有多高的聲望!
便是皇帝親征,也不會有如此聲勢吧!
眾人心思各異,但無論如何,已經把元昭帝姬放到看重忌憚到不能再忌憚的地步了!
畢竟有如此功勛打底,元昭帝姬就是封不成鎮國帝姬,也已經穩穩壓過了兩位親王,成了絕對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即便是哪位皇子登基,也不敢對她輕舉妄動!
軍隊在百官面前停下,一聲不發、落針可聞。
寧國公與左相都抿著唇
如此整肅的軍紀,他們只在威震天下的玄甲軍上見過!
這樣一支在出征時、甚至可以被稱為游兵散將的軍隊,如今一朝歸來,便宛若浴火重生的鳳凰,成了一支獵獵雄兵!
這樣的軍隊,自然於國有利,但對於他們來說,卻不一定了!
畢竟這樣的軍隊訓練出來,必然要主帥付出極大的心血,而他們與主帥的牽絆越深、便越忠誠,相應的,也更不容易效忠於別人!
虎符畢竟是死物,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百官心緒翻湧,軍隊卻似一無所覺,只士兵突然如被劃開的海水往兩邊分散,一道正黑色鑲紅紋金邊的戰車緩緩前行,直到停在眾人面前
兩個年輕英武的將士自兩邊拉開合青銅的車門,裏面端坐着一道著黑底赤鳳紋的雍容身影!
殷頌扶著玲歡的手,從車前的台階慢慢走下來
四周隱隱傳出倒吸涼氣的聲音!
正午燦爛的陽光傾瀉而下,照在她華貴的冠羽華服上,被反射出璀璨的艷光,灼的人幾不能直視!
比陽光更耀眼的,卻是她的容顏
昭如烈日、灼灼其華,柔情如水的容貌,因為歷經過血腥殺伐,眉宇間更染上一抹英氣,在萬人簇擁之中,沖淡了原本慵懶的風流寫意,取而代之的,是雍容而強勢的王者霸氣!
是的,王者!
寧國公看着她,突然心神一震,升起一股隱隱驚駭之情!
百姓屏息過後,回過神來,注視着她的目光更加熱切崇拜!
金枝玉葉、尊貴無匹!
元昭帝姬之美,活似謫仙歷劫下凡,儼然不是傾國傾城所能形容的,竟根本不似人間所有!
殷頌緩緩看過百姓,又將目光定在百官身上
她那被精心勾勒過的狹長眼尾,在此刻卻無法讓人想起嫵媚、魅惑等字眼,而是宛若開了鋒的利劍、或是染著血的箭矢,帶着濃烈的鋒芒與鐵血味道!
她慣來以雍容溫和面示眾人,將所有殺伐都隱藏在從容平和的微笑里,久而久之,即使眾人一再提醒自己人家是披着羊皮的老虎,也難免舒緩了神經
但現在,戰場上走過一遭,卻似將她身上那層慣愛披着的皮給扒了開,露出驚心動魄的強勢內在!
讓人恍惚覺得,一言不合,她就會讓麾下忠心的將領,握著劍狠狠辟過來!
如斯可怕!
百官心神震蕩,那些紛繁複雜的心思竟都被震懾住,原本不絕於耳的小聲議論都凝固,一片懾人的寂靜!
殷頌彎了彎唇角
她直勾勾盯着安王、盯着左相與寧國公,似笑非笑,卻不開口。
這是一個下馬威!
這一刻,所有人心裏都閃過這句話。
安王心裏恨的扭曲
賤人!賤人!這一朝得勢的小人!
但面上,他卻只能忍下所有憋屈,勉強掛出一個笑來,招呼道:「皇妹帶徵西軍凱旋歸來,父皇甚是歡喜,特命本王來迎接皇妹。」
安王一服軟,寧國公、左相與身後百官也紛紛行禮:「見過元昭帝姬,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吧。」殷頌漫不經心的說着,笑盈盈看着安王:「元昭謝過皇兄了,更謝過父皇惦記,待元昭進宮見過父皇,再請皇兄入府設宴款待。」
「皇妹客氣,皇妹離京深久,本王也是想念。」
兩個人不咸不淡的說話,但安王卻越說越憋屈!
比起旁人,他更能體會到殷頌態度的變化。
出征之前,殷頌雖然權勢灼手,但畢竟根基不深,與他說話,語氣更多還是以「皇妹」的身份,哪怕是假恭敬,到底也擺出個客氣的樣子來。
但現在,她言行舉止中輕慢的姿態,已然凌駕在他之上!說着皇兄,卻沒有半點謙恭之意!
安王越來越火大,臉上的笑已經僵硬住了,彷彿下一秒就會變為一句扭曲的咆哮
殷頌漫不經心看着他
這麼多年了,還喜怒形於色,沒半點長進!
這樣的玩意兒,若是沒有機緣,白給他皇位也坐不上去!
老天曾經不開眼,給他送了個國師外掛,但現在估計是看他太不成器,已經徹底放棄了!
殷頌在安王快憋不住的時候,才慢悠悠收了話:「皇兄見諒,這一路舟車勞頓,孤實在乏了,一會兒還得去面見父皇,便先坐回去了。」
安王還能怎樣,只能眼睜睜看着她重新坐回那恢弘威嚴的戰車裏,大門重新合上,如同堡壘般守護着她,繞過百官往皇城裏駛去。
左相看着戰車的背影,神色平靜,寧國公臉色卻是冷沉異常。
「你還看不明白么。」左相忽然道:「元昭帝姬,大勢已成。」
寧國公臉皮子顫了一下,冷笑道:「你當你主子齊王就能好過?!」
「元昭帝姬涼薄,卻不冷血,齊王與她無仇無怨,她便會記的兄妹的情分,無論如何,不會虧待我王。」左相輕勾唇角,顯出些嘲弄的意味:「但是安王……呵。」
寧國公額角青筋一跳
更恐慌的是,他清楚知道,左相說的有道理!
安王與元昭帝姬,必然是不能共存的……
……
殷頌歸京后第一件事就是面聖,皇帝很是高興
這一個冬天,不斷有人在他耳邊說元昭帝姬擁兵自重、不將皇帝放在眼裏,皇帝聽的久了,心裏也有些犯嘀咕,但現在殷頌回來,恭恭敬敬來他這裏請安,言辭懇切表示自己沒能早歸的愧疚與思念,皇帝一下子就暢快了,又想起眼前這孩子可是給他帶來無上榮光的大功臣,忙親手將她扶起來,噓寒問暖、表揚讚賞,很是表現一番自己的滿腔父愛。
殷頌雙目隱隱含淚
「戰場腥風血雨、漠北荒僻難行,兒臣幾次死裏逃生,都以為再見不到父皇。」她輕輕擦拭着眼角,眼眶通紅:「可兒臣又想着,兒臣不能退,父皇對兒臣寄予厚望,兒臣定要為父皇分憂,便是前面有刀山火海,兒臣也得闖過去!」
皇帝大為震撼,拍著殷頌的肩膀感動道:「有兒如此,乃朕之幸事!我兒實在受苦了!」
殷頌破涕為笑:「都過去了,這是兒臣該做的,父皇不要放在心上!」
陪皇帝作秀了一會兒,殷頌便不耐煩了,她餘光看見握著拂塵靜立在一旁、一派仙風道骨的白髯男人,微笑道:「父皇,不知這位是……」
皇帝這才想起來國師,忙道:「元昭啊,這是咱們大梁的國師,剛剛雲遊四海歸來。國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有通天意等莫測手段,有他庇佑我大梁,是我大梁的幸事!你要把他當父皇一樣尊敬,切不可慢待!」
魏九州摸著長髯,打量的目光遊走在殷頌身上,帶着隱藏的很好的惡意,殷頌只靜靜看着他
魏九州,魏九州
就是他,這個曾經將秦家滿門,一道送上斷頭台的男人!
殷頌倏然一笑,先行屈膝行了一禮
「見過國師大人。」她笑語盈盈:「早聽聞國師半仙之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