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動動腦子

魏九州摸著長髯的手一頓，探究的盯着笑意盈盈的殷頌，心下更多三分忌憚

他不是德妃母子那種蠢貨，不會以為殷頌還不知道兩人的仇怨！

但面對着有弒母殺親之仇的仇人，在如今她已經可以說是大權在握的情形下，她卻還能忍耐下恨意，恍若無事、一臉真摯，其心智之深沉非常人所能及！

這樣的人物，若是再給她些時候，恐怕他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魏九州對殷頌殺意更盛，但面上卻淡淡頷首，雙手一併，頗帶三分清傲道：「元昭帝姬客氣，帝姬冰雪聰明、堪為人中龍鳳。」

殷頌抿唇一笑：「哪裏敢當，國師過譽了。」

皇帝看兩人言語和睦，很是高興

殷頌瞥一眼她，估計他現在聯想着「將相和」的美事兒！

呵，傻逼！

皇帝詢問殷頌在漠北的經歷，殷頌一一對答，當聽到霍劭和北境軍帶走了漠北半數王庫財寶的時候，皇帝皺緊眉頭，頗為惱怒：「是我朝廷大軍攻下的漠北王都，王庫所得皆應該為我朝廷，你怎的就讓他拿走了？！」

殷頌強忍着翻白眼的慾望！

媽蛋，人家跟你一起打的漠北，你想獨吞財寶，當人家定遠王是泥捏的么？！

從這種傻逼手裏搶皇位，她都覺得是對自己的羞辱！

但面上，她卻擠出眼淚來，委屈道：「兒臣也不想啊！可是那定遠王帶的二十萬北境軍也不是吃素的，兒臣剛攻下王都沒幾天，他就帶軍來了，您也知道北境軍戰鬥力有多強，兒臣實在怕再出紕漏，丟了好不容易打下來的王都，只得讓步，分了半份財寶出去。」

殷頌抹了抹眼淚，接着道：「兒臣也知道分寸，與那定遠王簽訂了合約，北境不佔漠北一寸土地，盡數收歸於朝廷，至於那些財寶，只當是安撫北境軍罷了。」

皇帝怒氣未消，狠狠一拍扶手：「好一個霍劭！肆意妄為、狼子野心！打完仗竟然忤逆聖旨，不來建安覲見述職就直接回了北境，朕早晚要好好收拾他！讓他知道知道尊卑禮法！」

嘖，你可抖起來了！再不是之前耗子碰著貓似的，巴不得人家一輩子不來招你的德行了！

殷頌低眉順眼：「定遠王的確囂張跋扈，但與你一道討伐漠北這一年，兒臣多加試探，發現他到底是草莽出身、目光短淺，只想盤踞北境作威作福，還不敢覬覦朝廷。咱們已經打下了漠北，正是該養精蓄銳的時候，且再容他囂張幾時，等我朝廷元氣恢復了，便可以討伐北境，待拿下了北境，一統天下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皇帝聽着，眼前發亮

「天道庇佑，得了我兒。」皇帝動容道：「元昭，你勞苦功高，朕甚是感動，卻一時不知賞賜什麼好，你可有什麼想要的？父皇都允了你！」

殷頌輕笑一聲，緩緩抬頭，餘光瞥過驟然警惕起來的國師

「兒臣為父皇鞠躬盡瘁，是孝道、是忠君，哪兒敢要什麼賞賜啊！」殷頌頓了頓，柔婉道：「討伐漠北，非兒臣一人之功勞，父皇若真是想賞賜，便賞賜那些征戰沙場的將軍與戰死的烈士們吧，讓他們都銘記父皇的恩德，為大梁拋頭顱灑熱血。」

「好！」皇帝贊道：「我兒鴻義！朕心甚慰！就如你所說，嘉獎全軍。」

「那兒臣就代將士們謝過父皇仁心了。」殷頌屈膝行禮，又與皇帝說了會兒話，行禮離開。

出了乾清宮，沒走多遠，正碰上浩浩蕩蕩而來的鸞駕儀仗

宮女太監們看見殷頌，忙跪下行禮：「參見元昭帝姬。」

殷頌挑了挑眉，看着慵懶坐在鸞駕上的宮裝美人。

耶律芙雲鬢高聳、華服美妝，一派寵妃的雍容傾城，正似笑非笑看着她，一隻手輕輕撫在自己的腹部。

殷頌也順勢瞥了一眼

來時是聽誰提過一嘴，近來極受寵愛的這位匈奴公主，已經懷了兩個月的身孕，皇帝極為高興，已經着手冊封皇貴妃的典禮了！

皇貴妃，那可是半后的位份！在後宮無後的情況下，就是真正的後宮之主！

為了表達恭順，殷頌只帶着幾個貼身侍女，不似耶律芙，光抬轎的太監就有四個，後面浩浩蕩蕩跟着兩隊侍女，不說別的，這排場就立分高下。

但實際上，殷頌作為大梁唯一的嫡帝姬，領着二品大員的官職，位尊更甚親王，又握著軍權，耶律芙別說兩個皇貴妃都不是，就算成了皇后，作為繼皇后，也只比她高上半頭，甚至不必她行全禮！

但耶律芙如今的姿態，卻儼然是要殷頌先向她問好。

是仗着皇帝的寵愛、還是仗着肚子裏的孩子？！

殷頌忽而一笑，她不問好、也不呵斥，只徑自向耶律芙走過去。

耶律芙隱隱挑釁的神情僵硬住，她繪著精緻花紋的丹蔻指甲慢慢壓在掌心，壓出深刻的紅痕

殷頌施施然走到耶律芙身邊才頓住腳，慢悠悠側頭，看她

她容色傾國，華美的鳳冠在陽光下愈顯的熠熠生輝、璀璨奪目！

耶律芙盯着她，眼中難掩妒色

她自己縱然在所有人看來都榮華無限，但她卻覺得，自己的一生都已經毀了！

而殷頌呢，卻一直都是尊貴的、半點污穢不染的！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落到如今的下場么？」殷頌突然道，聲音輕到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耶律芙一怔，旋即化為滔天怒意

「你是在嘲笑我！」她咬牙切齒道：「你在得意什麼？！你覺得你自己就能永遠高高在上么？！」

「你其實自己很清楚，孤不是在嘲笑你，孤沒有那個閑工夫，你只是被嫉妒心蒙了腦子。」殷頌慢悠悠道：「你嫉妒孤的榮光、嫉妒孤的權勢、嫉妒孤得到了你愛慕的男人，可你卻不敢用你的腦子去深刻想一想，孤憑什麼能得到這一切！」

「孤的母后、孤的母族，被皇帝抄了九族！孤自八歲起就在被當時舒貴妃一手遮天的後宮中長大，九死一生、步步權衡，用了十年，承受了常人所不能想像的苦難，踩着刀尖走到這一步！而你呢，匈奴九公主，匈奴最尊貴最受寵愛的小公主，你在匈奴時，沒能妥善利用自己的優勢握住權勢，所以只能為人魚肉被當時和親的工具；你在建安，沒能抓住一個合適的如意郎君，反因為任性妄為遭人算計、只能落入深宮，你自怨自艾，覺得自己已然不幸到極點，但這令你痛不欲生的絕境，也是受盡皇寵、懷上龍裔、用着半后的儀仗，享盡著安逸與榮華富貴！」

殷頌盯着她，唇角似有嘲諷之意：「你什麼都沒付出過、什麼痛苦都沒體驗過，還享受着億萬萬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你竟然還覺得委屈、還覺得不公？！」

耶律芙唇瓣顫抖，看着她的眼神驚惶緊張

她下意識想反駁，卻不知如何反駁

—因為她心底清楚，她說的都是對的！

「不是這樣的……」她臉色蒼白：「不是這樣的……」

殷頌置若罔聞

「九公主，這世上有舍有得，沒有人可以一直享受而不用付出。」殷頌緩緩道：「以前的你，有匈奴王廷、有你的父王與王兄做靠山，現在的你，有皇帝與龍裔做依仗，但如果你再隨心所欲、肆意妄為，把愚蠢當天真，那你的下場，會遠比現在慘百倍！」

耶律芙噤了聲，顫顫看着她，眼神倔強

殷頌勾了勾唇

「孤只最後教你一個道理。」殷頌道：「動動腦子，用理智想一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真正恨的人是誰、真正會威脅到你的敵人是誰！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去尋找你的朋友，運用自己的優勢，去達成你的目的！」

說完，殷頌繞過依仗，徑自往宮門走去

耶律芙不自覺看向她的背影

鳳袍雍容、霓裳袍角翻飛，似九天鳳凰，尊貴無比！

耶律芙咬着唇角，心亂如麻！

……

皇帝應了殷頌，三日後慶功大宴上，親自奉賞大將與功臣，又犒賞三軍、給足了戰死烈士的撫慰金。

將士們心情激蕩，一再表示為朝廷盡忠，皇帝只當他們感念自己的恩德，很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