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本王不放心

第91章 本王不放心

外面天色尚黑,月色微籠,空曠的大殿中點滿了燭光,到顯得很是明亮

慕容霄低着頭,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自家王爺比往日更冷沉了三分的聲音

「她身邊那個劍客,哪兒去了?」

那樣的身手,侍衛在她身旁,竟還不能護她周全?!

那要他還有什麼用!

慕容霄又低了低頭:「聽聞殿下偶爾派他出任務,宮宴之前…派出去了。」

那樣緊急的時刻,元昭帝姬毫不猶豫挺身而出,不說旁的護衛根本反應不過來,就算反應過來了,也不能違逆主子的意思,強行保護!

霍劭閉着眼,骨節分明的手握住桌案一角,緩緩用力,伴隨着嘎吱嘎吱的聲音,那堅硬的紫檀木案角碎裂成大大小小的碎塊,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細碎的粉末微微揚起,又落下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淡淡道:「再派一隊隱衛過去,時刻在她身旁,只要她有危險,無論是別人帶來的還是她自己主動承下的,都給本王護下!」

慕容霄抬起頭,神色遲疑:「王爺,這樣殿下怕是會生氣……會不會疑心王爺?」

即使是再親密的盟友,也總有些不能告人的秘密,更遑論是殷頌與霍劭這種實力不太平等的合作關係,殷頌一向有意保持距離,霍劭看得明白,也願意順着她,之前派去的隱衛,向來距離她幾十米外,既給了她保留自己秘密的空間,也時刻監視着外來的情況,保護她的安全!

但現在,霍劭卻命這隊隱衛近距離保護,這註定要插入殷頌身邊本來的心腹保護圈子,難免會引起她的忌憚與疑心

「管不得那麼多了。」霍劭平靜道:「再如何,也比她因為自己的野心而英年早逝的好!」

初生牛犢不怕虎,年輕人總是更肆無忌憚一些,連自己都可以當作籌碼,如她那般骨子裏就透著瘋狂肆意基因的更是如此!但他不行,他擔不起她出事的後果,也不會允許這種事兒發生

她總說自己別無選擇,但他不是,他總給她留着條後路,真有到絕境的時候,她不想走,他也會帶着她走回來!

既然王爺已經決定了,慕容霄應了一聲,便想退下

卻見王爺抬抬手示意他等一等

「匈奴王庭如今老單於年邁體弱,幾位王子爭奪王位之勢愈強,本王前幾日帶人去滅了十一王子潛入境內意欲偷襲的精銳,而今他之前隱藏在珂什山那一帶的主力軍隊已經退了回去,之後一段時間裏,五王子不會讓他再有出征的機會!其他王子也會因此忌憚,不敢出征,頂多有小股的兵力來試探一二,不足為懼。」霍劭說完,看着慕容霄道:「明日叫章珏、還有顧齊生他們過來,本王有話吩咐。」

慕容霄瞳孔微縮

「王爺您要出去么?」他問:「去建安?!」

「嗯。」

他將桌上攤開的匈奴密報合上,面色冷凝依舊,可聲音卻微帶柔和

「不去看一眼她,本王不放心。」

……

殷頌蘇醒兩個時辰后,皇帝才匆匆趕來,坐在她床邊,一臉慈愛的看着她:「好孩子,你終於醒了。」

受傷之後還要被噁心,殷頌咽下喉嚨里泛上的那一口酸水,露出一個虛弱而滿是孺慕之情的笑容:「父皇,兒臣不孝,讓父皇擔心了……」她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下意識想撐起身體,焦急問:「父皇,兒臣昏迷之後,您沒有受傷吧!」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心疼道:「沒事兒沒事兒,多虧了皇兒,父皇沒事兒!你快躺下,別讓傷裂開了。」

殷頌這才鬆口氣,順勢躺回去,苦笑:「都是兒臣身子不頂用。」

皇帝看着這個受傷了還想着自己的女兒,頓覺一股感動

這才是一心向著他的孩子!他以前怎的那般糊塗,因為那些不成器的兒子,而忽視了這個女兒!

「皇兒,這次苦了你了!」皇帝咬牙切齒道:「朕一定查出真兇,為皇兒報仇!」

「真兇?」殷頌目露疑惑:「不是因為禽獸發狂么……獸類不比人,突然發狂也是有的。」

皇帝冷笑:「沒馴化好的獸類,你二皇兄都敢送上宮宴,簡直愚蠢至極!」想到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二兒子,他又恨他不爭氣,又氣他糊塗,殷昊信誓旦旦那畜生與馴獸師都沒問題,必然是有別人暗自下手,一心要戴罪立功,皇帝雖然沒允,壓他回府閉門思過,但到底心有疑慮,派了皇城司去查,竟真查出些東西來:「但最不容赦的,還是那個膽敢動手腳的人,朕查出那些草料里被人下了薄荷油,那正是能引獸類發狂的草藥,現下已順着那投藥的小廝往下查,不久就應該能出結果。」

殷頌不動聲色的聽着,只有眉峰小小跳了一下

她幾乎想將左相的小人推倒在地上,狠狠在上面踩幾腳,抓狂吼:「你這個傻蛋!就不能搞清楚情況再下手么?!現在好了!皇帝連皇城司都動用了!你就坐等着涼涼吧!」

皇城司這個名字,乍聽起來跟京兆尹的含義差不多,是管都城亂七八糟事務的……然而你要是這麼想,就是大錯特錯!

皇城司的職責一來是監管宿衛掌管宮禁,二來是刺探情報監察百官各地,它是古代版的特務機構,是皇權最鋒利的爪牙,一個品級不高但實權甚大的恐怖機構!如果具體一下的話,可以與明朝錦衣衛相提並論!

皇城司的權利大小與皇帝掌握的實權大小息息相關。因為本朝先祖旨意,皇城司向來隱於幕後、不常現身,以免引起朝野惶恐;而如今皇帝被皇子臣下架空了不少,皇城司地位衰弱,所以更是不常被提起……但它終究是一個有強大暗勢力的機構,一般情況下,它更類似於一把尚方寶劍,震懾四方,絕不會被動用!

但這一次,因為大象發狂,將象徵皇權的太和殿弄倒了小半個殿室,宴席上的權貴們死傷了幾十人!更是在除夕宮宴這麼個僅次於泰山大祭與新帝登基的重要場合,朝野震動,四方矚目,必須要有個交代!所以皇帝直接舍了刑部與大理寺,出動麾下皇城司,那就是勢必要追究得清清楚楚!

殷頌覺得事情要大條了,難受般的咳嗽了幾聲,皇帝本還要再說幾句,見狀忙叫太醫來,道:「是朕不好,你剛醒來跟你說這些做什麼,皇兒只管好好養傷,朕乾清宮那邊還有摺子要批,晚上再來看你。」

殷頌柔柔道:「兒臣謝過父皇關心,只是父皇操心國事,無需擔心兒臣,兒臣一切都好,父皇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父女倆情真意切的又說了幾句,皇帝就走了,太醫上前隔着煙綃寶羅帳、手指隔着絲絹為殷頌請脈,說了些傷情好轉的寬慰話,留了張新開的方子和傷葯,就跪安退出去了

玲歡拿着小瓷瓶的宮中聖葯掀開帳子,見自家殿下只著素白蠶絲裏衣,絲上連暗紋都不敢綉,怕刺激到傷口,特意放的寬鬆的裏衣罩着她纖細的身子,顯得空蕩蕩的,她趴在床上,那股子柔弱羸弱的模樣,讓人看了就心疼

玲歡小心的坐在她身旁,輕輕撩開柔軟的衣料,露出羊脂玉般白皙溫潤的後背,線條自上而下收緊,是妙不可言的美麗弧度,但那玉背上好幾處隱隱泛著血色的貼著的細布,頓讓人生出觸目驚心之感

玲歡眼眶不知不覺紅了,她自小習葯習毒,遠受過比這更重的傷,但她卻覺得再沒有比看着殿下受傷更疼的了!

她的殿下,神仙一般的人兒,合該被人捧在天上,合該是永遠運籌帷幄淡定自若的模樣,怎麼可以受這樣的傷,躺在這裏虛弱如斯?!

殿下昏迷不行的那幾日,她連眼都不敢閉,得時時刻刻盯着,感受着她輕薄卻綿長的呼吸才行—她太怕她一睡不醒了,那是她一輩子都不想再回憶的恐怖時光!

眼淚順着眼角滑下,玲歡慌忙抹掉,飛歌端着裝著消過毒的新細布與葯碗的托盤過來,看見玲歡的模樣,眉目低垂,輕輕拍了拍她

玲歡沖她笑了一下,微抖着手掀開貼著傷口的細布,傷口被刺激的一疼,殷頌下意識嘶了一聲,看着又要掉眼淚的玲歡,忙安慰道:「沒事兒沒事兒,你繼續弄。」

玲歡瓮聲瓮氣的應了一聲,動作更輕的將藥粉撒上去,又將新的細布貼上;殷頌想着事兒,分散了注意力也就沒那麼疼了,她問靜靜站在旁邊的飛歌:「藏鋒回來了么?」

「回來了。」飛歌輕輕道:「他不便進寢殿,一直在偏殿候命,給他送飯的人說……每次進去,都看見他沖着這邊跪着。」

殷頌皺皺眉

她幾乎能想像到那個執拗的男人,劍放在膝旁,抿唇定定沖着寢殿跪着的模樣

「跟他什麼關係都沒有,他懲罰自己做什麼?!」殷頌微嘆口氣:「讓他過來吧,孤有事兒吩咐他。」

藏鋒垂眸踏入寢殿,濃郁的藥味瀰漫在每個角落,在羅帳前幾米遠的玉階下,他毫不猶豫的跪下

殷頌皺着臉將苦澀的葯汁一飲而盡,從玲歡手裏接過蜜餞含在嘴裏,隔着帳子看着男人隱約的身影,又想嘆氣

如果這是動漫里,他渾身濃郁的愧疚與自責都可以具象化了吧!

「別說孤早把你派出去做任務,就算你一直留在孤身邊,這護駕之功孤也是當定了,容不得其他人保護!」殷頌看着他,沉靜道:「孤不知別人家是怎麼培養侍衛的,但在孤這裏,下屬最重要的就是聽話,最忠心的表現也是聽話!令行禁止!哪怕孤要去死,你們也該好好的把毒藥遞到孤掌心!」

藏鋒猛的抬起頭,死死盯着她

殷頌被他那種充滿著悲涼的眼神看得一滯,滿腔氣勢泄了大半,輕咳著道:「開個玩笑,都說遺害禍千年,能要孤命的人還沒出生呢!孤也惜命的很,絕不會幹那種蠢事兒。」

藏鋒乾澀的唇瓣動了動,低低道:「請殿下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作為侍衛,屬下若無法保護殿下無恙,那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他曾經一心想要報仇,想與仇人同歸於盡!但現在,他想守護她,用這條命來守護她!

最頂尖的劍客,從來專於一道!他既然選了她,那從此以後,她就是他唯一的道!

誰能拒絕這樣純粹的忠誠呢?!

殷頌面帶動容之色,半響,解釋道:「你跟在孤身邊時間也不短了,該知道孤是什麼樣的人,孤做事從不會莽撞,必然是想明厲害才做的!你既然認孤為主,就該信任孤!」

藏鋒盯着側前方方磚上盤旋的鳳凰,沉默不語

他當然信任她,可他…捨不得

哪怕是在她看來,與換來的東西相比相當合算的這一場傷,他也根本捨不得!

他希望她能永遠在雲端高高在上,那些披荊斬棘的、流血犧牲的事兒,只由他來為她擔!

殷頌只當他是默認了!

「不許再自虐了,孤都沒說話呢,你那樣做是想折孤的壽還是讓孤看了不痛快啊!作為一個侍衛,如果因此而虛弱生病什麼的,還何談保護孤啊!」

藏鋒輕輕點頭,嗓音微帶沙啞:「是。」

殷頌揮揮手:「孤這裏好的很,你去丞相府走一趟,說皇城司插手了,讓他趕快把事情處理乾淨!若再出點問題,孤可就管不了了!」

「是!」

藏鋒身影倏忽消息,殷頌重新趴回床上

忠犬什麼的……還真是一種甜蜜的煩惱呢↖(^ω^)↗

……

事實證明,左相的失手還是極少數情況

在殷頌清醒的第二日,就聽說收押天牢的飼養小廝暴斃而亡,他吐口出的那一位京城小官家中突發大火,家眷及一切賬本書信燒得一乾二淨,線索至此斷絕!

皇帝暴怒,在乾清宮發了好一通火,最後只得以野性未馴突然發狂之名,將上林苑左監正及兩位監丞以玩忽職守的罪名貶謫流放,將當日當值的羽林衛副將懷化大將軍貶為從四品宣威將軍,削了榮王一直兼任的兵部尚書之職,命其在府中閉門思過;又給出事兒的各府賜下豐厚的補償,以做安慰!

這麼大的事故,竟只能草草了事!

殷頌聽了很是無語

皇帝廢成這樣,還折騰個什麼勁兒啊!趁早退位讓賢吧!

至今大梁還能苟延殘喘,這得是殷氏祖宗在天上降下多少道主角光環才行!簡直感天動地!

當晚,帶着怒氣與頹唐之色的皇帝又來看望她,作為善解人意孝敬父皇的好帝姬,殷頌溫聲道:「父皇有心事,兒臣可能為父皇排解一二。」

「唉,是父皇無能啊!」皇帝道:「賊人姦猾,早早就狠心把證據毀得乾淨!朕有心無力啊!」

你丫也知道你無能啊你!

殷頌抿抿唇,試探問:「聽父皇的意思,您覺得…誰是真兇?」

皇帝冷笑道:「朕雖老了,卻不糊塗,現在你二皇兄被朕罰了,你又受傷卧床,那得利的,可不就是齊王!他以為沒有證據朕就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朕一清二楚!」

呵呵,是,你可真是機智!

「父皇,兒臣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皇帝現在再信任殷頌不過,自然道:「你只管說,朕定你無罪!」

「謝父皇。」殷頌沉吟片刻,緩緩道:「兒臣倒覺得,此事與大皇兄無甚關係。大皇兄性子溫和,甚至還被您斥責過軟弱,又哪裏有膽子做出這種事?!兒臣還記得小時候,大皇兄句句不離父皇,每每宴席賀禮,他的禮物總是親手做得最久最精心的,哪怕有時您斥責他也從不回嘴,只私下自己默默改好;除了父皇,他待我們這些弟妹也是最耐心最溫柔的……」說着,殷頌眼角微微濕潤:「大皇兄孝順父皇、關愛我們弟妹,這都是做不了假的!更遑論如今他遠在東域偏遠之地,怕是連建安的消息都收不到,哪兒來的本事在宮宴上動手腳!兒臣越想越覺得,這定然不是大皇兄做的!」

皇帝聽了,也不免遲疑了起來

說的也是,不說齊王沒那個膽子,他若真這麼做了,自己沒出事兒,只會更讓自己疑心於他;自己若出了事兒,他鞭長莫及,也得不了好處!

那在此事中可能得好處的……

殷頌看着沉思中的皇帝,眼底劃過一絲諷意

疑心病重的人,腦洞一般都很大

但她不能現在讓他再想下去了,這顆種子得埋下去,隨時間埋得更深,將來發芽開花的動靜就更大!

皇帝已經在隱隱疑心榮王了,卻聽見自己乖巧的女兒輕聲道:「父皇,兒臣倒覺得,此事與幾位諸侯王,脫不了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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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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