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願賭服輸,重生,成長

二百一、願賭服輸,重生,成長

趁着陸心顏幾人沒發現,小荷提着裙擺,飛快地跑出牢房,差點撞到用完膳回來的龍天行。

龍天行此時心情不錯,沒跟一個眼生的小丫頭計較,直接進了牢房。

目光在梳雲身上停留幾秒后,見到陸心顏面上神情黯淡,心情更好了,「堂堂郡主也不過如此!怎麼樣,郡主,保不住想保的人,感覺如何?不好受吧?」

他唇邊綻出陰冷而邪氣的笑容,「以後這種感覺,郡主會經常體會到。」

陸心顏沉默不語。

龍天行仰天大笑,「今天龍爺心情好,再給你一刻鐘,好好體會體會,這愧疚的心情!」

他說完走到一旁,敞着雙腿大喇喇坐下,一隻手支著腦袋,像欣賞好戲一般。

「梳雲,歡喜院裏面,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掠月拉着梳雲的手,「希望你以我為鑒,不要做傻事!我現在才知道自己傻!事已至此,我沒了回頭路,梳雲,你不要學我,好好找個疼你的男人嫁了,別想着那些有的沒的,知道嗎?」

龍天行微不可察地輕哼一聲。

梳雲哽咽道:「對不起,掠月,我沒能幫到你。」

「傻瓜,別哭了,又不是你害的我。」掠月擦去她的淚,「高高興興地送我走,今生咱們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來世咱們做親姐妹。」

「大人,時辰到,犯人該押赴刑場了!」

龍天行揚起手,「知道了。」

梳雲幾人面色一變,陸心顏轉身對着龍天行行了個禮,「龍爺,可否再等等?」

龍天行輕笑,微挑的眉眼染著陰邪之氣,「讓龍爺我再等等很簡單,只要郡主承認是這背後主使,案情有變故需要重審,別說等等了,這丫頭說不定能活下來!郡主,你願意為了一個丫鬟,犧牲你自己嗎?」

陸心顏咬咬牙,「事關重大,請龍爺寬容些許時間,讓我仔細考慮一下。」

「你要考慮便考慮。」龍天行道:「不過這午時三刻,時辰不變。」

青桐怒道:「一點時間都不給,小姐怎麼考慮?」

龍天行嗤笑,「你們不過是想拖延時間罷了,龍爺我為什麼要給你們這個機會?」

陸心顏面色灰沉,她若承認是主謀,安康伯府、鎮國公府、三皇子都會被拖下水,所以她是絕不會承認的!

龍天行心裏也很清楚,不過是想耍耍她而已!

「來人,帶犯人到刑場!」

兩名渾身帶着煞氣的高大男子,走入牢中,替掠月戴上枷鎖后,一左一右將嬌小的掠月夾在中間,幾乎是半拖着離開了牢房。

梳雲低泣,「掠月…」陸心顏握緊拳頭,青桐恨不得上前將兩人踢開。

行刑場地離天牢很近,不過半刻鐘就到了。

陸心顏幾人跟在後面,來到行刑場地。

掠月跪在地上,一位赤裸著上身,身形如殺豬佬的兇惡男人,手裏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那刀刃泛著紅光,也不知飲了多少人的鮮血。

龍天行高坐主位,慵懶地靠在太師椅上,一旁的師爺躬著腰,「龍大人,午時三刻到了。」

他遞上一個簽筒,龍天行抽出一根,用力一擲,「斬!」

劊子手的大刀舉起,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陸心顏幾人閉上眼。

「二皇子駕到!」一道清冽動聽的聲音在此時響起,緊接着是劊子手呼痛、大刀落地的聲音。

陸心顏面上露出驚喜,猛地睜開眼,一抹月牙色映入眼帘。

龍天行的面色在聽到那聲二皇子駕到后立馬變得鐵青。

武轍走到龍天行面前,拱手道:「小舅爺。」

「二皇子。」龍天行沉着臉隨意應了一聲,「恭喜你醒過來了,你身子剛好,這裏是刑場,有衝撞,二皇子請回。」

「小舅爺,本皇子是為了月姨娘而來。」武轍道:「本皇子中毒昏迷一事,經查是府中一位喬姨娘所為,她不滿本皇子寵愛月姨娘,冷落了她,故意給本皇子下毒栽贓陷害月姨娘!本皇子已經將其處置,現在本皇子想將無辜受到牽連的月姨娘帶走。」

龍天行渾身直冒冷氣,戾氣橫生。

他要斬掠月,即便皇上旨意來,他也可以立斬不誤!可現在來的是武轍,武轍是受害者,又是掠月的現主子,他親自現身說已找到兇手並已懲治,掠月是被冤枉的,還怎麼斬?

龍天行冷眼看向武轍,武轍與武昇均是皇位最有力的競爭者,按理他不可能幫陸心顏的丫鬟開罪,現在他卻在蕭逸宸的陪同下出現,那麼一定是被抓住了什麼把柄!

掠月身為陸心顏的丫鬟,原本與武轍是對立的,偏偏成了他的妾室,而陸心顏同意掠月進二皇子府,卻又在她出事後第一時間表示要見掠月,這裏面肯定有問題!

假如掠月是藏着秘密進的二皇子府,而這個秘密現在成為蕭逸宸要脅武轍就範的手段,這一切便能解釋得通。

但陸心顏原本應該是不知道掠月這個秘密的,如果她知道,以她的性子,不會讓掠月進二皇子府,那她是在什麼時候知道的這個秘密?

龍天行向旁邊輕輕瞥了一眼,冷格立馬上前,龍天行黑著臉交待了兩句,冷格嗖的一躍,立馬消失在原地。

「二皇子,既然你親自現身,證明害你之人另有他人,那這名嫌犯,你便帶走。」龍天行意有所指道:「不過二皇子,今日有人能逼你來救一個丫鬟,他日便會逼你退出皇位競爭,你好自為之。」

武轍神情微凜,「謝小舅爺指教。」

龍天行袖袍一揮,「犯人無罪釋放!都退下!」

劊子手撿起大刀離開了,梳雲第一個時間衝上去,緊緊抱住掠月,喜極而泣,「太好了,掠月,你沒事了!」

掠月已經做了必死的準備,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傻傻地任掠月抱着。

青桐走上前,抱了掠月一下,高興道:「掠月,恭喜你。」

掠月這才反應過來,「我…我不用死了嗎?」

青桐歡呼道:「不用死了!你沒事了!」

掠月死裏逃生,眼淚嘩地一下不受控制流出,對着陸心顏與蕭逸宸感激道:「謝謝小姐,謝謝蕭世子。」

陸心顏微笑道:「恭喜你逃過一劫,掠月,你還得多謝二皇子和龍爺。」

掠月對着二人的方向叩了三個頭,「多謝二皇子為掠月證明清白,多謝龍爺手下留情!」

武轍哼了一聲,「蕭世子,本皇子答應你的事情做到了,告辭。」

蕭逸宸拱手道:「二皇子慢走!」

梳雲望着武轍離開的背影,有些不敢置信,「小姐,掠月可以跟我們一起回歡喜院了?」

陸心顏點點頭,「以後她不再是二皇子府的月姨娘,她是掠月。」

「太好了!掠月,走,我們回家!我讓程嬤嬤給你做好多好吃的!」

梳雲扶起掠月,一行人滿心歡喜地朝馬車走去。

「郡主,且慢!」後面傳來龍天行陰沉的聲音。

原來冷格不知何時回來了,在龍天行耳邊說了幾句話后,龍天行冒着寒氣的雙眸狠狠掃過梳雲。

陸心顏轉身,「龍爺有何吩咐?」

龍天行渾身滿含戾氣,此是面上卻掛着一抹慵懶的邪笑,「郡主,龍爺我要帶個人走。」

「誰?」

「那個丫頭。」龍天行一指梳雲。

「在南山的時候,我就說過,我的丫鬟不送人。」陸心顏微微頷首,「對不起了,龍爺。」

「郡主怕是有所不知,那丫頭,已經是我的人了,而且,收下了我送她的玉佩。」龍天行笑容陰森而邪魅,「那晚,都察院牢房裏,我的兄弟們可以作證,你這丫頭,可真夠味…」

陸心顏震驚地看向梳雲,難怪那天早上,梳雲忽然告訴她毒不是掠月下的,並將掠月弟弟的事情告訴了她。

梳雲面上一白,很快恢復鎮定,走出來對着陸心顏盈盈一拜,「請小姐成全!」

「梳雲!」掠月衝出來緊緊抓住梳雲的手臂,雙眼通紅,「你做了什麼?我跟你說過不要做傻事!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些?」

她說完忍不住哭起來,「梳雲,你怎麼這麼傻,對不起…」

「掠月。」梳雲突然笑起來,笑得極美又極媚,與平日裏大不相同,幽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一心一意就想攀個高枝,好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救你不過是順便而已。」

掠月哭着道:「梳雲,不是這樣的,我知道…」

梳雲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笑道:「好姐妹一場,以後我要過好日子了,你不應該為我高興嗎?之前在牢房裏你怎麼說的,讓我高高興興地送你走,現在,你就高高興興地送我走吧,我是去享福,又不是去送死。」

「梳雲…」

梳雲拉開她的手,走到陸心顏面前,「小姐,梳雲無悔自己的選擇!小姐對梳雲不薄,但梳雲不想以後嫁個管事或小廝,一輩子活在別人之下,請小姐成全!」

陸心顏深深看了她一眼,「梳雲,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我不攔你!你只需記得,有我在的地方,永遠是你的家,你什麼時候想回來了,告訴我一聲,我親自去接你。」

梳雲手指尖猛地掐入手心,聲音帶上微不可察的顫抖,「謝謝小姐。」

青桐扶著掠月,蕭逸宸牽着陸心顏的手,幾人離開了刑場。

梳雲神情怔仲地望着那遠去的背影,雙唇緊咬,突然脖子一緊,「咳咳…」

龍天行陰冷而俊美的臉放大在她眼前,聲音冷得如冰刀,泛著濃郁的殺氣,「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陰龍爺?利用這塊玉佩,偷偷返回去見你的小姐妹?!」

那手下的力道大得只需再加點力,下一刻便能扭斷梳雲美麗的脖子。

梳雲面孔漲得通紅,卻露出一種無所畏懼甚至略帶挑釁的笑容,「龍…龍爺,奴家說過,願賭…服輸,龍爺…這是輸不起嗎?」

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消失,龍天行冰涼的手指,輕輕撫著那柔滑的肌膚,唇邊露出一抹近乎殘酷地笑,「倒有兩分手段,那就去我龍府,讓我那些姨娘們,陪你好好玩玩。」

他性子暴戾不羈,視女人為無物,玩了就扔的不計其數,能留在他身邊的,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謝龍爺,奴家以後一定盡心伺候龍爺和姐姐們。」

——

青桐扶著掠月走到馬車旁,正要扶她上去,掠月突然道:「小姐,我想去看看我弟弟。」

「讓青桐陪你一起吧。」

掠月道:「不用了,小姐,我想一個人陪陪我弟弟。」

陸心顏道:「那好吧,讓子言送你去,你小心些。」

「謝謝小姐。」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往城外走去。

當年她從後山扒出她弟弟的屍體后,用光身上所有的積蓄,請了個道士在城外選了處風水寶地。

掠月坐在馬車裏,掀開車簾。

一路陽光明媚,清風拂面,鳥兒歡唱,來往行人三三兩兩,有的是郊遊,步履悠閑,有的是趕路,行色匆匆。

生活的酸甜苦辣,沒有一絲遺漏的,印在每個人的臉上。

掠月伸出手,任那清風從那手指間穿過,吹起她的衣裙,吹亂她的髮絲。

活着的感覺,真好!她微笑着想。

只是想起梳雲,心裏難免有些心痛,有些難過。

有些彎路,或許只有自己親自走過,才能體會。

總有些東西,是旁人無法替代的。

希望梳雲能比她幸福!

半個多時辰后,馬車停在了一處小林子旁。

掠月弟弟的墳,就在裏面。

「子言哥,麻煩你在這裏等等。」掠月柔聲道。

子言擔心道:「掠月,我陪你一起進去。」

「不用了,子言哥,我不會做傻事的。」掠月微笑道:「我弟弟的墳離這裏不遠,要是有什麼事情,我在裏面喊,你能聽到的。」

「那你小心點。」

掠月提起裙擺,沿着小道,小心地走進去,沒多久,一座人高的石碑,出現在眼前。

周邊乾乾淨淨,連根雜草也沒有。

看來是小姐派人來打掃過,掠月心想。

她拿出手帕,鋪在地上,靠着石碑坐下,一隻手輕輕撫上石碑,「阿生,對不起,姐姐好久沒來看你了,你不會怪姐姐吧?姐姐跟你說…」

掠月面上帶着微笑,帶着懷念,柔聲細語地將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對着這冰冷的石碑,一一說了個遍。

「阿生,姐姐活下來了,你會為姐姐高興吧,不過你的仇,姐姐好像一輩子也報不了了,你會怨姐姐嗎?」掠月問完后,嘴角含笑閉上眼,將耳朵貼在那石碑上,似乎那石碑會說話。

過了一會後緩緩睜開眼,「阿生這麼善良,姐姐知道你不會怪姐姐的,姐姐會好好活下去,連同你的那一份。」

她說完站起身,輕輕摸了摸那石碑的頂部,像以往摸着她弟弟的頭一樣,「阿生,時候不早了,姐姐先走了,以後有時間,姐姐會經常來看你的。」

完成了一件心事,掠月雖然身體及疲乏,精神卻不錯。

她活動一下剛剛久坐有些麻的身子,準備離去的時候,突然見到不遠處,有間小木屋。

從那木頭的完好程度上來看,應該是新建沒多久。

掠月心頭一動,盯着那木屋,喃喃自語道:「這倒是個好法子,我也可以在這裏建個木屋,不時過來陪阿生住幾天。」

木屋的門,突然打開了。

一個頭髮灰白、身形佝僂的男人,拿着掃把,垂著頭,朝掠月的方向走過來。

掠月一下子驚呆了,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個男人。

男人走了一會才抬起頭,看到石碑旁俏然而立的女子,眼裏光芒一閃,卻猛然轉身,朝木屋奔去。

「田公子!」掠月紅着眼大喊。

聽到那聲音,奔跑的田叔像被人隔空點住穴道般,一動也動不了。

掠月小跑着跑到田叔眼前,「你拿着掃帚,是想替阿生掃墓嗎?」

田叔很想搖頭,可看到眼前面色微紅喘著氣的女子,不由自主點點頭。

「阿生的墓這麼乾淨,是你打掃的嗎?」

田叔再次點點頭。

「你建這個木屋,是想替我陪阿生嗎?」

田叔猶豫了一會,又點了點頭。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陪他嗎?」

田叔點頭,然後不敢置信地猛地抬頭。

掠月雙眼發着光,鼓起勇氣道:「田公子,你願不願和我在一起?」

田叔眼裏一亮,卻又很快暗了下去,「我…配不上你。」

現在的他,只是個沒了武功的廢人。

掠月咬着唇,「你是不是嫌棄我不幹凈?」

田叔猛地搖頭,「不是的,我沒有,我…我現在就是個廢人…」

掠月轉過身,雙肩抖動,哽咽道:「我知道我現在配不上你,我不該說出這樣強人所難的話來,對不起。」

她說完提起裙擺要跑,田叔連忙拉住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心裏都只有你!是我配…」

懷裏突然多了個柔軟溫暖的身體,腰部被兩條細軟的胳膊抱住,田叔渾身僵住,腦子裏嗡的一下,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

「這可是你說的。」掠月從他懷裏探出頭,笑靨如花,「我心裏也只有你,明日我就去請小姐為我們主婚。」

田叔的理智告訴他,他應該推開她,因為現在的他,給不了她幸福。

可是望着那清麗的小臉,那溫柔的笑容,他怎麼也狠心不了。

「好。」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地說了一個字,然後雙手,緊緊地將懷中的女子摟住,再也不想放開。

——

小荷回到歡喜院,一頭扎進自己的屋子裏,半晌后拿着一個包袱出來了。

呂嬤嬤並不知道她之前出去過,見她背着個包袱,面上神情奇特,忍不住問道:「小荷,你這是要去哪裏?」

小荷道:「我去辦點事,呂嬸嬸,很快就回來了。」

「你不去看掠月了嗎?」說到掠月,呂嬤嬤忍不住擔心,「眼看就要午時了,到現在都沒有一點消息送回來,也不知道掠月那丫頭…唉…」

「有小姐在,掠月姐姐一定會沒事的。」

「希望如此。」呂嬤嬤道:「小荷,你不是有事嗎,快去快回。」

「再見呂嬸嬸。」

小荷背着包裹,也沒叫馬車,一個人出了安康伯府,朝前走去。

走了約半個時辰,來到一座門前有個瞎眼石獅子的府邸前。

那府邸從外面看來,依然很舊,大紅木門上有些舊了的金環,在陽光下異常刺眼。

她定定站着看了一會,上前敲門。

守門人打開門,「找誰?」

小荷甜甜一笑,「大叔,我是小荷,以前來過幾次的,你還記得我嗎?」

「原來是小荷姑娘啊!可不巧了,大皇子妃今天不在府中,小荷姑娘改日再來可好,小的會轉達大皇子妃的。」

「那大皇子在嗎?」

「大皇子在是在,不過…」守門人猶豫了一下,一個小姑娘上門來找大皇子,好像不大好吧。

「大叔,麻煩您通傳一聲,就說小荷有事找大皇子。」小荷笑眼彎起,「我有樣東西想親手交給大皇子,如果大皇子方便的話,請他出來一下。」

「小荷姑娘,你稍等。」

武轅此時正在小憩,聽聞小荷上門來,神情微微楞了一下,「讓她進來吧。」

「大皇子,」守門人小心翼翼道:「小荷姑娘說有樣東西交給您,如果您方便的話,就去大門處接一下,她好像急着要走。」

這小丫頭,真是沒輕沒重,讓他堂堂一國大皇子去門口拿東西,武轅輕輕勾了勾嘴角,「知道了,你下去吧。」

守門人離開后,武轅換了身衣裳,對着鏡子正了正發冠。

然後手突然停住,看着鏡中人,忍不住失笑。

不過一個小丫頭而已,自己怎麼會這樣?

他本想將整齊的頭髮弄亂些,想了想,還是罷了。

武轅信步走往大門,遠遠的就見到一抹粉紅色的苗條身影。

這丫頭好像又長高了。

想着那雙純潔乾淨的眼,在見到他的剎那,如漫天星光灑入其中,武轅的心情,不由更加愉悅。

他走到門口,溫和問道:「小荷,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

眼前的小丫頭,樣貌似乎更為出眾了,若以前是個小小的不起眼的花骨朵,如今已開始悄然綻放,渾身散發着別樣的光彩。

那雙動人的不染塵埃的眼裏,果然如他所料想一般,當他出現的時候,光芒四射。

她直楞楞地看着他,像以前每一次一樣,大膽而無畏。

可那如櫻花般的唇,問出的卻是這樣的話,「大皇子,掠月姐姐的弟弟,是你殺的嗎?」

武轅神色不變,「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小荷盯着他的眼,「四年前,鴛鴦樓,送酒少年。」

武轅垂下眸子,「太久以前的事情,不記得了。」

「那掠月姐姐這次入獄,是大皇子你派人陷害的嗎?」

武轅抬眸,那眸光漸漸染上銳利和冷意,「是你家小姐讓你來的嗎?」

小荷搖搖頭,「不是。」

「如果你來是想打探某些事情,請回吧。」

小荷再次搖搖頭,「不,我是來還東西的。」

她解下背在背上的包裹,將其打開,「這是我認識大皇子和皇妃姐姐以來,你們送我的禮物,現在我還給你。」

她說完將包裹塞到武轅手上,武轅沒接,那包裹落在地上,裏面的首飾灑落一地。

小荷也不理,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香囊,取出一隻玉簪,「這個也還你。」

「你這是做什麼?」武轅冷冷道。

面前的少女垂著頭,繼續從香囊里取出一物捏在手心,眉間有種悲傷一閃而過。

小荷左手抓住武轅的手,讓他的手心向上。

一隻竹蜻蜓從她右手滑落,像斷翅的風箏,跌到武轅手心。

「這個,也還你。」

那竹蜻蜓帶着微熱的體溫,卻像塊寒冰一樣,冰冷了武轅的心。

武轅心口一冷,望着它,神情怔仲。

接着,一把匕首放到他手心,「這不是我送的。」將別人送她的東西當成他送的,武轅心裏突然有種無言的憤怒。

「我的命是你救的,還你。」

武轅盯着她,眸光似冰,「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你不要,那我自己還。」

小荷取過匕首,毫不猶豫地對準自己心口刺去。

咣當,武轅憤怒地打掉她手中的匕首,「你這是做什麼?想藉此斬斷所有牽絆?不可能!」

匕首掉在地上,小荷看也沒看,「既然還你你不要,那現在這條命就是我的了,我不再欠你。我其實又怕死又怕痛,多謝大皇子,再見。」

她轉身就走,背影決然。

武轅不由自主拉住她,壓着怒意,用盡量溫柔的語氣道:「是不是你家小姐說了什麼,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小荷看着那抓着自己手腕的手,那雙曾經將她從舞陽候府河裏救起來的大手,淡淡道:「小姐說,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壞人,大多只是因為立場不同,愛一個人,不論貧賤富貴,讓我隨心就好。」

她抬起頭,望着他一笑,像極了盛開到極致的花朵,「從你救了我那刻起,我就將你當成我心中的英雄!我在我心裏種下了一朵花來紀念你,我用我的血肉滋養着它,我有多歡喜,那花就開得有多燦爛。」

武轅的手指漸漸用力至指尖發白,「所以呢,現在那花謝了嗎?」

小荷道:「嗯,謝了,再見,大皇子,謝謝你曾經讓我心裏開過花。」

她掙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武轅望着那遠去的飄然身影,想起那眼裏曾經只屬於他的星光,雙眸漸漸泛上猩紅,喃喃道:「憑什麼你說開花就開花,你說謝就謝,問過我的意見嗎?」

小荷走着走着,突然覺得今天的陽光好刺眼,今天的風好冷,明明才剛剛春天啊,為什麼這陽光似夏日,這風似寒冬呢?

漸漸的,眼前越來越模糊,她用手一摸,才發覺自己滿臉是淚。

「哇!」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花沒謝,她知道,從她見到他的那刻起,她就知道,它一直開在那,很燦爛很漂亮,她想將它連根挖起,只能剜心剔骨。

「小荷?你為什麼哭了?發生什麼事了?誰欺負你了?我去幫你出氣!」頭頂傳來小猴子焦急的聲音。

小荷抬起頭,紅腫的雙眼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

待看清后,猛地撲到他懷裏,「小猴子,哇!我心好痛,我想見阿娘!哇!」

「小荷,你別哭,你想見阿娘,我帶你去鄉下!」

——

小猴子帶着小荷回安康伯府的時候,陸心顏和蕭逸宸以及青桐剛下馬車。

「小荷,你怎麼啦?」看着小荷腫成一條縫的眼睛,青桐驚呼出聲,「是不是小猴子欺負你了?」

小荷搖搖頭,「小姐,我想阿娘了,我想去看她。」

「小荷,發生了什麼事?」

小荷沉默不出聲,小猴子道:「我在離大皇子府不遠的地方看到小荷。」

陸心顏恍然明白過來,她走上前,將小荷摟在懷中,柔聲道:「小荷,回去吧,你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

「少爺,我想一起去。」

蕭逸宸點點頭。

兩人也不收拾,小猴子直接牽着小荷的手就走了。

陸心顏望着小荷的背影發獃,這傻丫頭,怕是有段時間要難過了。

正感嘆著,突然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珠珠,我永遠不會讓你痛苦難過。」

不會讓你痛苦難過得要離開,不會讓你離開,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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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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