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愛侶(一)

第119章 愛侶(一)

青梅竹馬、郎才女貌;兩情相悅、門當戶對

一位傾國傾城的大將軍府長房嫡女,一位才華橫溢的世族門閥貴公子

所有人都知道,這世上再沒有比他們更般配的一對

那年他連中三元金榜題名,風頭無上!皇家宮宴上,他滿心雀躍的要向皇帝請旨賜婚,皇帝卻先一步朗聲大笑:「太子年紀也不小了,朕瞧著秦愛卿家的大姑娘知書達理、氣度非凡,可堪為太子良配,不如今日就成了好事,全這兩個小年輕人一段姻緣!」

彷彿巨物砸頭,柳如是腦中一片空白,只能看見對桌她霎那蒼白的臉和秦老將軍難看的神色,他下意識想站起來,卻被他的叔父死死按住,那力道幾乎要勒斷他的骨頭

「如是……你想讓柳家和秦家因你而遭難么?!」叔父一字一句道,聲音難掩遺憾與難過:「筆下金口玉言、聖旨已下,這欺君之罪,誰也擔待不起。」

是的,他都懂

他彷彿能嘗到自己口腔中的血腥味,他木然的看着她慘然一笑,眼中熠熠星輝倏然暗淡,她甚至沒有再看他一眼,以無比端莊卻僵硬的姿態站起身,走到席位中央,跪下領旨謝恩,那背影,自此成了他心口一生難忘的疤痕

他回想起來,總會覺得恨,恨他和她都太理智、太清醒,他們都知道皇帝對秦家的戒心,知道皇帝忌憚著看柳秦這分屬文武巔峰的家族結親,知道皇帝有多憂心自己那個孱弱無能的太子、想為他娶一位尊貴而有能力的妻子,輔佐他將來好好掌管這天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哪怕秦家權柄赫赫,哪怕柳家鐘鳴鼎食,他們也反抗不了已經下定決心的皇帝

他願意為了他們的愛情抗旨送命,可他不能因為一己私慾把柳家把秦家扯進來,他也不能讓她從高高在上的秦家大小姐變成被天下當成笑話的淤泥!

所以他沒有攔她,他也太清晰的知道,她不會讓他攔

所以她一身鳳冠霞帔十里紅妝的嫁了,以看似最無情的姿態斷了他們十幾年的情緣;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心愛的女人成了別人名正言順的妻,卻沒有任何資格去阻攔,只能黯然落寞的離開建安,久居青州、不問世事

他難過,他思念,但他更希望她過得快樂;他甚至希望她能漸漸淡忘了他,能過好她尊榮而快樂的日子,那所有的痛苦,只由他來守着便好

他以為她那樣聰慧、美好、用盡世間一切贊語都不足以形容的姑娘,會被任何人珍愛在掌心;他以為太子既然向皇帝求娶她,就會珍重她、呵護她

可是他錯了

他實在高估了太子的心性,那個男人自登上帝位之後,一年比一年的昏庸、自以為是,他忘記了秦家曾為大梁立下的赫赫戰功、忘了他們滿門為國為民犧牲的英烈,他只知道他們位高權重、功高蓋主,他只知道百姓仰慕秦家更甚於皇族;那猜忌一日日啃食着他的良心,終於在小人的有心逢迎下,一件搜出的粗製濫造的龍袍,就將這個曾手握三十萬大軍都忠心耿耿的家族被安上謀逆之罪,滿門誅連、全家抄斬;留她一個柔弱的女子,孤零零帶着膝下年幼的孩子,坐在豺狼虎豹圍繞的搖搖欲墜的皇后鳳位上,絕望的看着自己的親人因為莫須有的理由,全部被丈夫處決!

到底是多狠毒無情的男人,才能這樣對為自己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的結髮妻子?!

柳如是微低着頭,不想讓對面她的女兒看清自己眼底的冰冷恨意

他那時隱居在青州一處遠山道觀內,不問外物無問世事,連她的消息都不敢去探、怕自己剋制不住回建安找她的衝動;柳家怕他情急之下干出可怕的事,封鎖了消息,等他因為一次意外出山的時候,秦家被誅已經過了一年多,而她病逝發喪的消息已經傳遍四海

在他無知無覺的時候,他愛了一輩子的姑娘,悄無聲息的、孤孤單單的香消玉殞在冰冷的深宮中

那時他第一次感受到那麼濃烈的恨意!

他本是謙謙君子,學着忠君之道愛國之儀,哪怕是在她嫁給太子的時候也只是自己痛苦、從沒想過那些大逆不道的事!可是他的隱忍他的退讓都換來了什麼?!換來了什麼?!

他與柳家決裂,從族譜中親筆劃掉自己的名姓,在親族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走出柳家府邸、再不曾踏入半步;他第一次請求那個向來為他所忌憚所保持距離的弟子,請他照看她留下的孩子

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不是才華、不是家世,而是權勢!

他早該明白的!

如果能早點明白,他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違、甘願被千夫所指,也要護下他的愛人、護下她的家族!

枉費他自詡見識過人,枉費世人贊他天縱之才

他不過是個,連自己愛人都留不住的蠢物!

「罷了,先不說這些了,她一定不願我,對她的女兒說起她的傷心事。」柳如是突然溫和一笑,眉宇間隱約可見年輕時艷絕京華的清俊風流:「她最是好面子不過,永遠光鮮亮麗的才高興。」

「是呢。」殷頌彎彎眼:「母親在宮裏,無論何時都得是妝容精緻衣着得體,便是偶爾下廚為我做羹,也得穿着亮麗的宮裝,等做好了看見宮裝上的污漬,又不高興的在那裏嘟嘴。」

柳如是失笑,眼角卻漸漸紅了:「是了,她一直如此,從沒變過。」

世人只知道秦家嫡長女、大梁純慧賢皇后清冷如仙、雍容高貴,但只有他們這些最親近的人才知道,那個人,也不過是個喜歡打扮漂亮、喜歡縱馬歌舞,喜歡撒嬌生氣的傲嬌姑娘!

兩人彷彿有了共同的秘密,不禁對視一笑;笑過後,柳如是擺擺手:「說說你吧,你如今……」

「我過的很好呢。」殷頌垂眼,微笑道:「我吃得好、住得好、更在為了我想要的東西而努力,非常的,充實。」

柳如是默然片刻,嘆氣:「她,約莫不願見你過得如此辛苦,比起刀光劍影,她更願意你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

殷頌只是笑,輕輕道:「先生,您這樣勸我,可是您,真的也甘心這樣么?」

這一次,柳如是沒有說話

「先生為了愛,而我為了親,都是情深,您之心如何,我之心亦如何。」她緩緩握緊茶杯,杯上凹凸起伏的雕文幾乎刻進掌心:「此生此世,不報此仇,我誓難為人啊!」

柳如是又沉沉嘆口氣,不只是慰然、還是難過

「罷了,你長大了,隨你的心做事,都無可厚非。」他忽然露出一個笑來:「你可知,懷瑾一直站在哪兒看着你,那緊張的模樣,倒像是怕我把你怎麼了?」

懷瑾?

這稱呼雖陌生,但聯想到外面只有那一個男人,倒也不難猜到是誰

殷頌不禁露出笑意,剋制着沒有轉頭去看他,只輕咳兩聲欲蓋彌彰:「是么!說不定是在看您呢,他很尊重您的,。」

柳如是笑着搖搖頭,卻解釋道:「他昔年曾在我身邊以師徒之名呆過一段日子,我看他戾氣太重,想壓一壓他的性子,就給他取了個雅名」懷瑾「,望其溫和寬厚。」

溫和寬厚個啥,還是個黑心肝的老男人!

殷頌撇撇嘴,卻連嫌棄里都帶着情人間的驕矜親昵,柳如是看着,心裏漸漸放鬆下來

雖然聽霍劭說着兩情相悅,但只有在親眼見過之後,他才能安心

他太清楚自己那個弟子是個怎樣的人,隱藏在冷峻之下的,是能讓人毛骨悚然的偏執與佔有慾,但他無欲無求時,自然是沒什麼,但當他真有了想要的東西,那就算翻天覆地、也一定得得到!

而殷頌,是他知道的,霍劭第一個、也很可能是唯一一個的欲求!

好在,她也對他有情,以他的能力與性情,兩個有情人,總不至於走得太艱難!

「懷瑾是我最出色的弟子。」柳如是徐徐道:「我門下有過許多才俊,但天縱之才也總會有些地方不合人意;千琉多智近妖,卻少了些正直與鏗鏘;墨軒沉穩毅然,卻有些嚴苛古板;而懷瑾,既變通又堅定、既沉毅又鋒銳,既鐵血又溫柔,他的心性、手腕,皆是我平生今年,甚至就連我,也覺得不如他許多。」

誰不喜歡自己的男朋友被尊敬的長輩誇讚呢,殷頌儘力壓着想要翹起的唇角:「您這麼誇他,他可不是得意壞了!」

雖然有時候想打他,但果然她的男朋友,是這世上最好的男朋友呢!(≧▽≦)

——還沒有認識某人更深真面目的、尚未作死被欺負壞了的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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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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