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名不虛傳
耶律蘭提不再繼續向前,卻不說話,殷頌也不說話
雙方人馬一時僵持住
靜謐詭異的氛圍維持了好一會兒,耶律蘭提才勒了下韁繩,翻身利落的下馬
匈奴人高馬大,這位六王子更是其中翹楚,坐在馬上還看不出明顯差別,只現在一同站在地上,比殷頌高了一個頭不止,從后望去,他健壯的身型完全遮擋住了殷頌即使穿着繁複宮裝仍分外纖細的身影
他眉眼冷硬,盯着她的眼神似鷹隼兇悍鋒銳,又帶着那麼一點刻意顯露的戲謔與玩味,若是換個人在此,必然會被挑釁得不輕!
「大梁元昭帝姬。」他的大梁話還算純熟,但仍揉雜着異族特有的古怪的語調,格外低沉道:「果然名不虛傳。」
殷頌又是一聲輕笑
不過五步的距離,她彷彿一點沒意識到自己在這個高大男人面前顯得多麼柔弱可欺,言語間慢條斯理的笑意流瀉:「六王子客氣了;孤早聽聞過六王子的大名,今日一見可謂名副其實。」
張揚時雷厲風行,收斂時溫文爾雅
耶律蘭提在抵達之前,想過無數種見面的場景、想過無數句戳她心肺亂她神志的話,但現在看着那雙清亮含笑的眸子,想到這短短几刻被她再三扭轉的局勢,很清晰的意識到自己是乘不了什麼口舌之利了!
忌憚飛快劃過他的眼底,他驟然朗聲大笑,親熱而讚賞道:「殿下聰慧美麗,令蘭提折服,一時心潮澎湃,若有唐突之處,請殿下萬萬不要掛懷。」
一場苦心謀划的下馬威被「唐突」二字輕巧揭過,臉皮倒是真夠厚的!
但一來被殷頌給攪合得讓大梁佔上風,二來又看見殷昊丟臉,殷頌心情不錯,順勢一笑,但言語卻軟中帶硬:「「六王子豪邁,孤自不會掛懷,只是還望王子也多些思量,建安乃皇脈帝都、宮中亦是規矩森嚴,都道入鄉隨俗,六王子既然代表匈奴懷揣誠意而來,謹言慎行是再好不過,若否引起了什麼誤會,影響了兩國邦交,想必單於也是不願意見到的。」
耶律蘭提點了點頭,恍若沒聽出她威脅的意思,頗為真誠:「殿下所言甚是,多謝殿下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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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頌盯着他,眼神愈發危險
怪不得這丫能壓下幾個兄弟闖下赫赫威名,不說旁的,比起那些一心意氣蠻野無腦的大漢,他的狡猾隱忍的城府深得根本不像是個匈奴將軍,比起大梁的老狐狸們也不差什麼
他一臉誠懇,殷頌自然也笑意盈盈:「那麼六王子和八公……對了,八公主呢?怎麼沒見到?」
大梁元昭帝姬、安王與匈奴六王子都在這裏,就算八公主是草原明珠,也合該走下馬車來拜見!
耶律蘭提歉意道:「不瞞殿下,這一路舟車勞頓,阿芙前兩日染疾、整日昏昏欲睡、大夫亦說不能見風;恐唐突了殿下,我便沒讓她下來,若是殿下想見,我便讓她下來拜見殿下。」
這話說得,跟她多不近人情似的
殷頌微笑:「既然染疾就不必了,就讓八公主好好休息,待孤回去稟名父皇,請父皇派兩位太醫過來為八公主診治。」
耶律蘭提道:「不敢勞煩陛下,上些葯后,過兩日便好了。」
又不咸不淡扯了兩句,殷頌與耶律蘭提道別,一個上馬車一個上馬,隊伍便往城中開去
—也不知是不是真巧,兩人有志一同忽視了殷昊
把今日兩位殿下的表現看在眼裏,沒誰敢去觸殷頌的眉頭,官員們紛紛裝作沒看見,只鴻臚寺卿卿顫顫巍巍上前:「安王殿下,請上馬……」
殷昊已經被氣得渾身發抖
他不會想到若沒有殷頌,他和大梁迎賓使團會處於什麼境地,他只把自己落了臉面的罪過一股腦拋到殷頌身上!
正是她的出色,反襯出他的無能!
他不願承認自己的無能,所以她該死!
殷頌那個賤人,還有那個蠻人,他們都是故意的……
他恨不得一劍捅了他們,但眾目睽睽之下,他只能憋著氣,陰冷的望着已經走遠的鳳輦一眼,翻身上馬,帶着侍從緊隨而去
「嘖。」眼見着殷昊不聲不響跟上來的殷頌,輕嘖一聲
這麼隱忍,可真不像他啊!
或者說,自她回建安之後,就一直沒找過她麻煩、眼看着她聲勢愈大的殷昊,實在是不合常理
看來失寵於皇帝真的給他帶來了很大的打擊,而寧國公也該多次叮囑過他低調行事,從榮王變成安王,宮裏舒貴妃又漸漸失寵,聽聞近來左相那一脈也在謀划打算把齊王迎回建安來,這一件件事壓下來,殷昊現在正是落魄時候,也不得不學着夾起尾巴來做人!
不過這不重要
雖然在所有知情者看來,安王與舒貴妃是她最大的敵人,但其實她還真沒怎麼把心思放在他們身上
太過狹隘的敵人,眼前只有那一畝三分地,費那麼多功夫盯着,才是她的損失
她要的,可是一個強盛統一、河清海晏的帝國!而不是一個日薄西山、搖搖欲墜的王位!
殷頌慢慢悠悠想着,華麗的車隊一路駛到迎賓館
為了強調存在感,殷昊主動下去與耶律蘭提寒暄,殷頌見狀,乾脆窩在馬車裏,只等著走人
但那邊,只看見耶律蘭提與殷昊說了幾句,就笑着繞過他,向她這架馬車走來
這種時候,看上去就得一團和氣!殷頌示意玲歡掀開帘子,自己穩穩坐在哪兒,只含笑問:「六王子可還有事?」
「我來感謝殿下的款待。」他笑容爽朗,卻又突兀壓低聲音,用戲謔的語氣道:「順帶想問一句,都說殿下極受貴國皇帝陛下寵愛,那他可知道,他的女兒手下那滔天的暗勢?」
當然是不知道的!
在皇帝心裏,她的所有尊榮與勢力都是他賦予的,他無比信任她,是因為覺得他隨時可以收回這一切,覺得自己盡在掌握!
殷頌微微一笑,並沒有混淆視聽亦或者厲聲反駁,只是不慌不忙道:「一直沒告訴六王子,其實初見,孤就覺得王子很是眼熟,像我曾經的一個男寵。」
聽她提到男寵,耶律蘭提臉色驟然陰沉
那是他一生的恥辱!
沒有一個匈奴男人可以忍受這樣的屈辱!更何況是他,匈奴最強大的王子!
殷頌繼續幽幽道:「只是他太不識趣,竟然膽大包天刺殺於孤,孤很生氣,便派人去抓他,但他太狡猾了,孤沒抓着人,但好在把他在建安不少據點給拔除了,又找到了點沒來得及及時處理的有意思的東西,也算是有些收穫!」
耶律蘭提緊咬牙關
那日暴露之後,明處京兆尹與御林軍迅速封禁查人,暗處又有幾股極強大的勢力氣勢洶洶,他讓叔父與心腹帶人撤退,本想自己留下來攪亂建安局勢,一個突然出現的勢力卻強勢的直接插手,不僅搗毀了他好幾個來不及處理的據點,還險些抓到他,是心腹護着他連夜逃出建安,但即使這樣,他手臂上還是在圍剿中被劃了又長又深的一道,直到現在衣服下還被包紮得嚴實!
耶律蘭提厲聲道:「那不是你的勢力,那是誰?!」
不同的勢力有不同的風格,那般縝密老練而鐵血的手段,不是殷頌這個聲名鵲起十年不到的年輕女子可以建起來的!
甚至,給他一種異樣的熟悉與戰慄感
「六王子怎麼會覺得孤會告訴你呢?」殷頌笑吟吟看着他,慢條斯理道:「六王子不必知道那是誰,你匈奴為求和而來,孤亦不願兩國交戰生靈塗炭,只要一切順利,那這些小秘密自然都可以埋進塵土裏,誰都不會知道!」
「草原上的狼不會被威脅!」耶律蘭提看起來不為所動,露出個嗜血的笑容:「我倒寧願把你的秘密揭穿,與你魚死網破!」
「六王子說笑了。」殷頌咯咯笑,坦然道:「你盡可以去宣揚吧,看看咱們倆,誰會比較慘!」
她是當真無比自信
耶律蘭提冷冷盯着她,好半響,眼神中的殺意一寸寸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