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鎮國帝姬

皇帝以為將士們都對他感恩戴德，卻沒看見，這些將領們重新坐回位置上時，看向她恭敬又感激的神色。

這一份恩德是因為誰而來的，他們都心知肚明。

武將、尤其是真正上過戰場以軍功起家的武將，是朝廷中最單純的一個群體，比起權勢壓人、比起利誘，他們更敬重強者、也更願意順服於強者。

而如果這位強者心胸寬廣、御下仁慈，那他們就更加心服口服了！

殷頌含笑看着這一幕，慢慢站起身來，端著酒杯走到宴席中央。

注意到她的舉動，周圍談笑的聲音慢慢靜下來，所有人各異的目光都投向她

「父皇！」殷頌微仰著頭，看着高坐在龍椅上的帝王，朗聲道：「兒臣祝父皇，福如東海、與天同壽，願我大梁，海晏河清、萬民歸心！」

「好！」皇帝興緻很高，舉起酒杯來一飲而盡：「我兒一片孝心！得兒如此，實在是我大梁之福！」

殷頌抿唇一笑，下一刻，一位纖細侍女低頭端著一個托盤走到她身邊，跪下。

殷頌從托盤裏取出一物，雙手捧起舉過頭頂，姿態恭謹無比！

眾人的呼吸都不禁滯住

在流光溢彩的燈火下，那古樸大氣的虎符彷彿泛著奇異的光，讓人很難把目光從它身上移開。

那可是，足足四十萬大軍啊！

握着它，就是握著大梁的命脈，一瞬間就能成為在朝廷中舉足輕重、說一不二的人物！

元昭帝姬凱旋歸來，這虎符就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所有人都在苦心琢磨著如何從元昭帝姬手中把它奪過來，卻沒想到，還沒等他們動手呢，元昭帝姬竟然就這麼輕輕巧巧拿了出來！

她怎麼捨得呢？！捨得這足以將人心中魔鬼都引出來的東西？！

四十萬大軍拱手相讓！她莫不是瘋了？！

殷頌對那些驚異的眼神置若罔聞，只平靜道：「當年，父皇命兒臣西征，特賜半面虎符以御三軍，兒臣所幸不負父皇所託，收復漠北凱旋而歸！如今便該將這虎符物歸原主！」

「請父皇收回虎符！」

清朗的聲音回蕩在宴席上，激的有人不自禁咽了咽喉嚨

皇帝也有些驚訝，隨即便大笑出聲

「好啊！我兒！不貪不搶、大公無私！」

皇帝向來覺得殷頌是一個帝姬、不比皇子，只得依附於他，所以對她很是放心；但之前那一年，殷頌帶着朝廷大半的兵力西征漠北，身邊不斷有人勸他元昭帝姬勢大、功高蓋主，天長日久，他也難免有所動搖，一再催殷頌回朝，也正有試探之意！

而殷頌的表現，卻讓他極為滿意！

皇帝讓身邊的李秋海下去，從殷頌手裏接過托盤

李秋海笑着接過托盤，剛要拿起，那邊卻傳來一股拉力，讓他拿不起來

「父皇，兒臣還有一言，請父皇一聽。」殷頌看着皇帝，目光真摯

皇帝心情正好：「你說。」

「父皇，這虎符關係重大，父皇英明神武，虎符在父皇手中自然無恙，只是兒臣只怕，會有居心叵測之人，覬覦虎符……」殷頌緩緩叩拜在地上，五體投地，無比恭敬又誠摯的模樣：「兒臣請求父皇，定要妥善保管虎符，無論任何人、無論用任何理由、無論如何巧言令色、意圖向父皇求要虎符者，屆是意圖不軌之人！請父皇定要加以警惕，切不要將虎符讓與任何人，以威脅我大梁太平！」

高階之上，只比龍椅低了一階的側方大椅上，國師一直緊閉的雙眼終於睜開，他臉皮抽動了一下，無比陰沉的盯着殷頌。

殷頌這意思很明確了！

她乖乖把虎符奉上，但這虎符只能留在皇帝手中，其他任何人想要，那就是狼子野心、意圖謀反！

她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在把虎符奉上的時候說出這些話，相當於把一切都擺在明面上！讓皇帝和百官都下意識把虎符放在一個更有決定性的位置上！

魏九州原本的打算，被她這句話毀的乾乾淨淨！

他心中暴怒，卻心知暫時不能輕舉妄動，慢慢垂首，繼續擺出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傲來！

殷頌如此鄭重，皇帝也把她的話都聽進心裏：「我兒謹慎，朕都知道了，這虎符朕定會好好保管。」

殷頌勾唇一笑，這才鬆開手，任虎符被呈上去，沒有一絲不舍！

皇帝看了看虎符，揮手示意李秋海收好，再看着底下恭順垂首的殷頌，愈發和顏悅色。

他心裏原本那個被人一再勸說、已經有些猶豫的念頭，忽然又堅定了起來！

「我兒文成武就，為我大梁立下功勞赫赫，又兼之恢弘胸懷，雖為女子，卻不輸男兒。」皇帝摩挲著玉扳指，下了決心：「我兒是不世出的人才，自不能按常例封賞，朕思索良久，決意封我兒為鎮國帝姬，一應規格同鎮國長帝姬，以表彰我兒為國效忠之心！」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

鎮國長帝姬，是幾朝前開始的舊例，始於鴻章長帝姬，鴻章長帝姬作為世宗惠帝最寵愛的女兒，冰雪聰明、文武雙全，得以涉足朝政，後來惠帝暴斃而亡，其子文帝即位，文帝那時年幼，鴻章長帝姬便以鎮國長帝姬的身份攝政，其位之尊更甚於太子，面對皇帝也只用行半禮，那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鎮國長帝姬可攝政、可擁私軍、甚至可以壓制太子，是個極其敏感的位份，歷朝歷代皇帝都極為謹慎，可以說一共也沒出過幾個，而如今皇帝作為元昭帝姬之父尚在，卻封元昭帝姬為鎮國帝姬，那意味着什麼？！

百官面面相覷，神色驚疑不定！

他們都以為，即使元昭帝姬功勞甚大、卻已經封無可封，但現在她乾脆利落的獻上虎符、正得了皇帝歡心，若是封了鎮國帝姬，也就意味着別說那幾位親王，就算是親王被封了太子，也還得低她一頭！

剛有人想說話，卻見元昭帝姬唇角溢出苦笑：「請父皇收回成命，封賞是小，只是父皇破格封賞兒臣，必會引起朝臣不滿，兒臣不忍看朝局動蕩、不忍看父皇煩憂。」

剛想走出來的人腳一頓

她這話太毒了！

她推脫，卻不說自己不夠資格，而是含糊表示朝臣不滿

朝臣為什麼不滿？！

憑什麼朝臣不滿，皇帝就要讓步？！

這天下到底是誰的天下？！

皇帝果然大怒：「你勞苦功高，得什麼封賞都是理所應當！朕乃天子，口含天憲，臣子當為朕分憂，卻竟然敢忤逆於朕！朕倒要看看，誰敢有所不滿！」

皇帝儼然被激起了性子，一副誰敢出來誰就找死的架勢，頓時誰也不敢出去了！

昏君有昏君的好處，說不講理就不講理，只要利用好了，那真是把趁手的刀！

殷頌垂著頭，掩飾著唇角的笑意，聽見皇帝不容置疑道：「給你你就接着！從今日起，你就是鎮國帝姬，攝朝事、參軍務，做我大梁的股肱！」

殷頌聲音輕顫，似感動不已：「那兒臣，便恭敬不如從命！叩謝父皇！兒臣定盡心輔佐父皇！不負父皇所託！」

百官看着這一場猝不及防的大戲，皆是無言，彼此對視，只覺暗潮洶湧

這建安的天，快是要變了啊……

……

安王陰沉着臉回到府上，走進書房坐到太師椅上，卻覺得自己心頭窩火一股股往上竄，萬般煩躁之下，狠狠將面前的桌案推翻！

「賤人！賤人！」他粗喘著氣，像一隻被激怒的公牛在書房裏亂走，口不擇言：「那老傢伙是瘋了吧！竟然封她做攝政帝姬！什麼意思！啊？！都與本王作對！都與本王作對！他們都該死！都該死！」

門外跪着的侍女瑟瑟發抖，一道清瘦的身影卻默然走進來，看着暴怒的安王，不動聲色站在一旁，等安王怒氣稍休，才上前行禮道：「王爺。」

「許先生！你來的正好！」安王這才看見他，稍緩了口氣，但仍語氣不善：「你說說，那老糊塗竟然封了元昭那賤人！強壓我兩頭！如何才能破壞這樁事，或者直接殺了她！」

許先生沉吟片刻，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