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 愛情（四）
我想，現在確實只有我能背彩璐了，總不能讓她一瘸一拐地朝門外蹦吧！於是蹲下身，看了一眼彩璐，拍拍自己的肩膀。彩璐還是伸腳來踹，幸好我反應能力足夠快，手及時撐住了地面，要不然肯定又得摔個狗吃屎，那樣的話可就丟大人了。彩璐現在肯定痛恨我，我自作自受，沒了脾氣。
我再次蹲好，拍拍肩膀，看着她。
彩璐噘了噘嘴，慢慢爬上我的背、輕輕攬住我的脖子。我站起來，往外走。兩人無話，我們兩人在一起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相互沉默過，彩璐也許不屑於跟我交流，而我卻找不到話題來挑起話頭。我傷害她太深了！本來，今天應該是心情愉悅的一天，沒想到卻讓她受了那麼大的苦。我覺得自己是罪人，而且罪不可赦！
我邁大步追上軍威。
突然，我的左肩胛處的肌肉被彩璐狠狠地咬住，皮肉生疼，但是我不敢有半點舉措，害怕我的反抗會傷害到她，這是彩璐對我的第四次攻擊。幾年不見，一向溫柔靦腆的淑女居然也學會了用武力來解決仇恨。這應該歸功於她所在的軍事院校教導有方，使她學會了宣洩和防衛。如果有機會的話，我相信彩璐會用格鬥拳將我制服。我眥著牙承受着彩璐帶給我的巨大痛苦，不敢吭聲。彩璐卻並沒有罷休的意思，兩行牙齒還在不斷加重力量，牙齒一定陷進了皮肉，疼痛已經變成了劇痛。
「彩璐，你這小丫頭，把我兄弟的肉都要咬掉了！」軍威早看見了，實在看不慣了才說話。
「誰叫他不跟我說話！」彩璐學會耍大小姐的脾氣了。
「不跟你說話，你也不能啃它的肉呀！他是沒有資格跟你說話，昨天才說了那麼多絕情的話，今天又跟你搭訕，那他不是死皮賴臉嗎？再說他渾身是汗，都是剛才抱着你出的，很咸吧？」軍威咧著舌頭在嘴邊扇風，一副痛苦的樣子。
「鹹鹹的，象牛排，而且是三分熟的！」彩璐天真地回答。
我不敢接話。只要彩璐能解除心中的怨氣，即使今天掉下一塊皮肉下來，我也願意。
「你要吃牛排改天讓他請你！不過別再咬了，再咬的話可就真撕下皮肉來了，留下疤的話，他就會因為身體體檢不合格而停飛。」軍威提醒。
彩璐當我不存在，和軍威聊開了：「像他這樣自私自利的人就應該停飛！」彩璐拍着我的頭，動作卻很輕，狠狠道：「你看，這就是塊石頭，沒有任何反應！石頭、石頭、石頭……我就是要咬，就讓他停飛！」說着又把頭低下來。彩璐是說得出做得到的，我害怕她真使勁把我的皮肉咬掉。於是馬上求饒：「彩璐，對不起！」
「你有什麼對不起的？石頭，石頭…」彩璐繼續拍我的腦袋。
「我…我昨天不應該跟你說…說分手……傷害你！」我吞吞吐吐，自己的臉皮實在太厚了，現在又自食其言。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無賴的人，幾近厚顏無恥！
聽到這句話，彩璐的手停止了敲擊，我的脖子被她緊緊地環抱住了，我明顯感到熱的水滴滴在我的臉上，我很驚慌，忙道：「彩璐你怎麼了？彩璐，對不起……」我只會這麼說了。臉轉過去，不小心貼住了她的臉，淚水浸了我一臉。我沒有閃開，這熟悉的淚水，滑進嘴角，鹹鹹的帶着甘甜，令人心疼……
「終於和解了……」軍威在身邊拍手鼓掌，抬手看錶，道：「下午五點半。看來今天晚飯終於可以好好吃一頓了。」提到晚飯，我的肚子真的很餓了，我已經一夜一天沒有進食，幾乎打破了紀錄。於是問：「上哪兒吃？要不咱們還去假山上的那家店鋪吧。」
「說什麼呢？慶祝你們和好如初，你就給我們吃點速食？起碼也得來點檔次高點的吧？不要以為只有你沒有吃飯，彩璐三頓飯也沒吃，我也沒吃好！彩璐，你說上哪兒吃？」
彩璐擦了擦眼淚，笑道：「聽軍武的。」
「我們去外邊找家好的飯店吧。」我改變了主意，對彩璐道：「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彩璐搖搖頭，貼住我的臉，輕聲道：「不要再跟我說分手，好嗎？」
我想了想，還是鄭重地點頭。我知道這一點頭就意味着前面所有的堅決完全白費！可是我不能拒絕，我不能拒絕彩璐對我的好，因為我愛她。我把臉湊過去，再也不願意離開……
三個人確實餓了，我們點了一桌子飯菜，狼吞虎咽吃飽了才顧得上說話。
彩璐夾着糖醋排骨送到我的嘴邊，笑道：「來，犒勞你的！」
我伸嘴接過。
「哎呀……看着你們我真吃不下飯，渾身癢。上午還跟仇人似的，現在又如膠似漆了。」軍威低頭往嘴裏扒飯，囫圇道：「軍武你是不是嫌這幾天的節目不夠豐富，故意弄出這一出來？」
「你說什麼呢？臭小子！」我把排骨骨頭扔進他的碗裏。
軍威忙端碗躲避，急急道：「還玩苦肉計，贏得彩璐的芳心！」他在嘲笑我。
「哦，對了……」彩璐突然受到提醒，馬上揭開我的領口，肩膀上留下她兩行深深的牙印，已經有了瘀血。她心疼道：「對不起，軍武，我不是故意的……」說着又要掉眼淚。
我忙安慰：「沒關係，都是我的錯，這是我自作自受，你懲罰得對！」
「都有十二個傷疤了，該不會因為這個停飛吧？」彩璐擔心。
我笑着回答：「傻丫頭，誰告訴你會因為這個停飛的？我當它是你送給我的最高獎賞，這是刻骨銘心的記號！我永遠也忘不了……」我捋捋她的頭髮，「快吃飯，都瘦了。」
彩璐伸手拍在我的疼處，委屈道：「你也知道我瘦了，還要害我這麼傷心！」我倒吸一口涼氣，使勁忍住。
「他當然知道，這個傢伙就喜歡給你來些煽情的東西！」軍威在一旁添油加醋。
「我沒有……」我也感到很冤枉，現在我已經失去了為自己辯護的機會。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向彩璐提出分手，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離不開她，分手只是無端的傷她的心……
「苦肉計！」軍威舉著筷子指點，又問：「待會兒幹嘛？有什麼活動？」
「都累一天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我突然想起彩璐的右腳還光着腳丫子，於是抱住那隻腳，摟在懷裏，道：「先給彩璐買雙鞋，再也不穿皮鞋了。」看着她，問：「冷嗎？」
彩璐點點頭，馬上又搖搖頭，眼淚要滴下來了。
「我給你捂住，你吃飯。」我彎下腰，把她冰冷的腳面貼到我的心臟。
「不用……」彩璐要掙脫，我輕輕地抱緊。
吃完飯後，我在鞋城給彩璐挑了一雙白色軟底柔面的運動鞋。這種鞋的樣式新穎時尚，掂在手上，很輕。我摸摸鞋跟口的邊緣，一層厚厚的海綿緊貼在外圍，很柔軟。我蹲下，小心給彩璐的腳穿上，系好鞋帶，問她：「緊不緊？」
「正好！」彩璐點頭，抬腳欣賞，很是喜歡。
「好！」我站起來，叫服務員開發票，彩璐立即拉了我的胳膊，小聲道：「太貴了……」說着要把鞋脫下來。我看標價，五百八。是有些貴，但是對於今天來說，很值！於是我說：「沒關係，我有錢。」
「不要……」彩璐搖頭，繼續脫。我了解彩璐的性格，她不會讓我花這麼多錢在穿着上。我得想個法子讓她把鞋穿腳上，於是蹲下身去，小聲在她耳邊道：「你的腳走了一天，很臭的。可能現在就把鞋給熏臭了，待會兒服務員一聞，肯定不幹！」我故意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做出被熏得頭暈的樣子。
「真的嗎？」彩璐信以為真，「他們這兒可以試鞋的呀！」
「可是不讓臭腳丫子試鞋呀，剛才你也不採取些措施……」我做出很遺憾的表情。
「那怎麼辦呀？」彩璐一臉愁眉。
「只有買了呀！要不然服務員非得找我們理論。把事情鬧大了，要查明身份，我們還是軍校生，那豈不是讓人家笑話，更讓人家懷疑！」我暗自佩服自己的推敲。
彩璐想了想，嘆了口氣道：「也只好這樣了……回去以後，消費咱倆平分。」
「呵呵…你把左腳的那隻給我穿。」我笑着站起來。彩璐左腳馬上一撇，躲閃道：「你的腳大！」天真得像小孩。
我把賬結了，把手伸向彩璐，道：「走，咱們回家。」
彩璐搖搖頭，撒嬌道：「腳還沒有好，走不了路；鞋很貴，捨不得讓它們碰地。」露出天真的笑容。我無奈，彎下腰把她抱起來，打車回招待所。
彩璐靠着我，把腳伸向計程車的門邊。我笑了笑，把她的腿抱到我的腿上，她立即躲閃，不好意思道：「臭！」
「小傻瓜，真信了？這麼漂亮的腳當然得配最貴的鞋。」我笑着說。
「哦……」彩璐恍然大悟，拳頭雨點般打在我的肩上，傷口很痛，但是我很快樂。我伸手環抱住她，讓她靠在我的懷裏。不一會兒，她熟睡了，在我懷裏。睡得很恬靜，也許是太累了。我相信我依然是她最信任的人，她已經把這輩子託付給我了，我決不能再傷害她……
我把彩璐抱回宿舍，為她蓋好被子，就在我和軍威要離去的那一刻，她醒了。她喊：「軍武，不要走。」
我和軍威在門口站定，她用期望的眼神看着我們，軍威抬手看錶，道：「還早，才七點半，回去也沒事幹，彩璐既然醒了，咱們就陪她聊會兒天。對了，咱們三人玩鬥地主，讓你們看看我的牌技。你們等著……」說着跑了出去。
我走到彩璐的身旁，道：「開門的時候把你吵醒了吧？不好意思！」
彩璐伸了個懶腰，打哈欠道：「睡好了，怕你離開。」拉住我的胳膊。
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會再離開你了，我也離不開你！」
「真的嗎？」她天真地問。
「嗯！」我鄭重地點頭，「即使你趕我走我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