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4爸爸不要我們了

「默，默少爺……」服務員疼得只能從牙縫裏吐出這幾個求饒的字眼。

酒保見林默越發使勁，小臂的青筋悉數暴起，手指狠狠地掐在那服務員的手腕上，讓人覺得下一秒服務員的骨頭會錯位。

「默少爺，您喝醉了，別衝動。他是服務生，請您……」經理被酒保叫了過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畢恭畢敬地站在林默跟前說着。

林默的雙眸渙散無神，他還沒喝多少酒，才一個小時而已，根本算不上醉，身體的酒氣也算不上重。

但是，他的心裏存着很強的一股怒氣，很想把某個不知好歹的人掐死。

「經理，經理……」服務生朝經理投去求救的目光，他的嘴皮都疼得乾裂，整個人都打起了顫。

一旁路過的女服務生忙地拍拍自己的胸口，慶幸剛剛不是自己去扶默少爺，她們可比不了男人骨頭粗，還能被他捏這麼久沒碎……

「黎！可！可！你！做！夢！」

好不容易溜進海市蜃樓的默默直奔著舞廳跑，孩子矮矮的，在人群里擠來擠去。

他很着急，所以跑得也快，一直探頭探腦想找那個叔叔，或者找經理問問，今晚那個叔叔有沒有來。

要是他猜得不錯，那個叔叔應該就在這裏，或者在「輝煌」，他這兩天看到過他進「海市蜃樓」的大門。

默默從舞池擠了出來，因為人矮，那些跳舞嗨歌的人又不會注意腳下，所以他不小心被那些討厭的大人絆了一跤，隨手就抓着一旁的「柱子。」

「這是誰家的孩子呀？挺帥的，可愛的小娃娃。」被默默扒著大腿的女人低頭看着他。

默默立馬收回手，忙地彎腰道歉：「姐姐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聲音還有些奶氣，但道歉的語調有很誠懇恭謹，有一股與他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成熟。

沒等女人反應過來，默默便鑽入人群消失在舞池。

他一面走一面暗自搓手。

媽媽告訴過他，男孩子不能輕易碰女孩子的身體，碰了是要負責的。

剛剛那個阿姨……身上的香味刺鼻，還有一股嗆人煙味……嚶嚶嚶，他不要對她負責。

默默使勁兒把自己的手放在衣服上擦，擦得手心都紅了。

這樣……算不算是衣服碰了那個姐姐？

他不要對那個阿姨負責，可他不想做一個沒有責任心的男孩子。

默默暗自點點頭，對，就是衣服摸了姐姐……

正在他暗自「懺悔」的時候，就聽見不遠處傳來「黎可可」三個字，那是他媽媽的名字。

默默踮起腳尖昂起小腦袋，從圍觀的人牆擠了進去，放眼望開就看見酒台旁的那位叔叔。

就是他！

媽媽說了，要是她沒有回來，就讓他去找這個叔叔，這個叔叔叫……林默！

默默邁開小短腿往前跑，跑了幾步就被一個人拉住。

「小朋友，前面事情很嚴重，不要靠近。你媽媽呢？家長不在嗎？」男人拉着他的手臂，一面說一面四處張望。

默默：「……」

默默用另外一隻胖胖的小手掰開男人的大手，直奔林默而去。

默默一面跑一面看着那處發生的事情，如剛剛那個男人說的，好像是有點嚴重。

但是……再嚴重也沒有媽媽重要。媽媽已經兩天沒有回來了，他昨晚本來看着林叔叔進「海市蜃樓」的門，可是就在他剛要溜進去的時候，就看到路叔叔的車子在門口停下了……所以他就跑開了。

正因為他跑開，小小矮矮的身子躲在大樹背後才沒有被發現。

而他也看見媽媽被路叔叔從車子裏很不客氣地拉了出來，揪著媽媽的手腕，一面質問，一面往「海市蜃樓」里走。

「黎可可，你到底把我兒子藏哪了？」

「他，不在這裏……」女人穿着高跟鞋，沒法跟上男人偌大的步子，整個人都像被男人扯着衣領拖走似的。

「不在這裏？昨天晚上就是在這裏抓到的你，他一定跑不遠……黎可可，你要瘋自己去瘋，把我兒子交出來。」

「你回國想幹什麼？找靠山把默默搶走么？他是我路德明公開承認的兒子，路家長孫，路氏集團繼承人，黎可可，認清楚這一點。」

「……」

而他今天也在「海市蜃樓」見到路叔叔的人，比昨晚少了些，只來了三五個保鏢。

所以，他溜進來了。

默默跑上前便抓着林默的手，奶氣地墊腳看着他。「叔叔，叔叔~」

一旁看熱鬧的人喋喋不休起來。

「誰家的孩子不看好，這會兒闖大禍了。」

「這麼小的孩子帶到海市蜃樓來做什麼？還不懂事地去衝撞默少爺。」

「默少爺會對孩子不客氣嗎？」

「那可不一定，默少爺現在喝醉了，這萬一動了手……」

一旁的經理更是緊張，正如看客說的那樣，孩子那麼小，林默又喝醉了，萬一對孩子做什麼……可是，他又不敢上前去勸說啊。

默默見林默沒什麼反應，隨即雙手使勁兒開始掰林默的手，幾秒鐘，掐在服務生手腕上林默的食指被默默掰開。

經理：「……」孩子，趁默少爺沒發火之前快點走。

默默一面掰林默的手，一面踮起腳看向他的臉，也不懼怕他此時此刻的神情。

「叔叔，叔叔……」

這邊圍了這麼多人，聲勢浩大的，那些保鏢指不準就過來了。

默默越想就越着急，見林默還是沒有反應，他直接整個人攀著林默的大腿爬進了他的懷裏。

一旁看熱鬧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而經理已經驚慌到失去了表情。

只有被林默掐住的那個服務員，臉上的表情在慢慢舒緩，因為掐着他手腕的那隻大手掌，正在漸漸地鬆開。

林默本沉浸在自己的憤怒當中，良久，他聽見了有人喊他。聲音十分奶氣，但又很熟悉，像是在哪聽過。

後來，他感覺到有什麼拉住了自己褲腿，然後順着自己的腿一點點爬到他懷裏。

一個軟軟的糯米糰子似的，還有小孩子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

林默的雙眸漸漸開始聚焦，慢慢地，視線中出現一個小孩俊俏的臉龐，是當日在婚禮後院見到的。

因為發生了那場事故，等他再趕到後院的時候，那個小孩已經不見了。

林默低頭。

他看着他，默默也瞪着小小黑黑的眼珠子看着他。

林默的手一離開自己的手腕，服務生便腿軟地往後踉蹌幾步，被身後的同行給接住。

經理不敢言也不敢動，但看着那孩子那麼可愛，他作為人父，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兩步。

懇求道：「默少爺，小孩子不懂事，您別介意。小孩子喜歡漂亮的東西，他可能是看您長得俊朗，所以才爬到您身上去。而且您看這個小孩子生得多好看……討人喜歡。」

經理不說倒好，這一說所有人的目光便挪去了默默臉上，在默默臉上打量了一會兒后，不約而同地又看向與默默只相差五毫米林默的那張臉。

不禁感嘆：像，太像了，翻版似的。

默默坐在林默的大腿上，一雙小小胖胖的手抓着林默身前的衣服。

在美國的時候，路叔叔也喜歡抱他，路叔叔的爸爸也喜歡抱他，還有很多叔叔都喜歡抱他。

可是，他不喜歡被他們抱在懷裏，也不喜歡坐在他們的腿上。但這個男人……坐在他身上，他覺得好舒服，很安全。

大概……血濃於水吧。

默默暗自猜想着。

「你，怎麼來了？」林默溫柔地開口。

經理：「……」

看客：「……」

他們以為的默少爺爆發並沒有出現，以為的這小孩會遭殃也沒出現。反倒出現了一副……很詭異的畫面。

林默一隻手抱着男孩，怕他從懷裏掉下去，一隻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乍一看，像一對兒父子呀。

「叔叔，我……」

默默正要開口，突然從人群里衝出來幾個魁梧的保鏢，他的話就這樣生硬地被人堵在喉嚨里。

保鏢一號：「小少爺，少爺和夫人都很擔心您，和我們回去吧。」

四個保鏢看到默默的那一眼，就想直接把他從那男人懷裏搶過來，但其中一個有眼力的保鏢制止了其餘三個。

抱着小少爺的那個男人，非富即貴，不能輕易得罪。

保鏢二號：「對不起先生，我家小少爺生性頑皮，這次又從家裏跑出來了。我家少爺和夫人都急死了，這會可算是找到了。」

默默攥緊了林默的衣服，看他的時候，小眼神里充滿了可憐與懼怕。

「叔叔，他們是壞人。」

保鏢三號：「先生，給您添麻煩了。我家小少爺就是這樣，跑了好幾次，每次我們帶他回去，他總罵我們是壞人。」

林默看了一眼保鏢，然後又低頭看着小男孩。「小孩子晚上跑到這種地方很不好的，爸爸媽媽會擔心。」

默默：「……」大笨蛋！媽媽怎麼會讓他找這種大笨蛋救他們！笨死了！

保鏢們聽着林默鬆口的話，便開始一步一步朝他們走近。

保鏢四號：「是啊先生，還好小少爺沒事，不然我們可真沒辦法向少爺夫人交代。」

看着那幾個保鏢走近，默默對着林默便吼，用了吃奶的勁兒。「林默，你這個大笨蛋。他們是來抓我的，我媽媽被他們抓走了。你不是說過會救我的嗎，你說過可以保護我的……」

「啊……」

怕他說得更多，一個保鏢直接上手抓住了默默的小胳膊。

林默被罵得突然回過神，直接把那保鏢的手扯了下來，把默默護在懷裏。

他記得，那天在婚禮後院的時候，他對這個小孩兒說過：叔叔會保護你的。

他也不知道怎麼了，只覺得這個小孩兒沒有撒謊，而他也很本能地想要保護他。

比如剛剛，那個保鏢上手抓他的時候，他有一股衝動，想把那保鏢的手卸下來。

保鏢二號：「大哥，不能再讓他跑了，否則少爺會要我們命的。」

四個保鏢對視一眼，準備直接上手搶人。

保鏢一號在動手前還是恭謹地說了一句：「先生，我看您是上流社會的人，出於尊敬，我們給您面子。若您能把我家小少爺交給我們，我們不動手。若您非要……就修怪我們下手不知輕重了。」

四個保鏢一面說一面再次往前靠。

周圍也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是誰家少爺？像犯人一樣被抓回去。」

「這保鏢可真夠膽的，他們知道是跟誰在說話嗎，這可是默少爺。」

「下手不知輕重……呵，要是真的傷了默少爺，林家蘇家上官家都不會放過他們……」

四個保鏢聽着，動作突然一滯，但短暫的幾秒停止后又重新向前走着。

動了這個男人，把小少爺帶回去，他們明天就都回美國了，量那男人也找不到他們。

可是，若讓少爺知道，小少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逃了，他們四個絕壁當場沒命。

少爺那個暴脾氣，他們可是有前車之鑒的。

林默見着那四個保鏢無視周圍人的話直衝過來，看了一眼劉經理，而後立馬起身抱着默默就跑。

「監控為證，誰拖着這四個大粗越久，明日五十萬奉上。」林默朝着拿出喊道。

隨即，本是劉經理一人以身體擋着保鏢，變成了許許多多蜂擁而上，把那四個粗漢埋沒。

保鏢們：「……」有錢了不起啊！

林默單手抱着默默從舞廳離開，他身高是他們哥幾個中最矮的，一米八三。

但抱着懷裏這個小孩兒，他整個人都沒在他懷抱里，林默頓時覺得自己好高大。

就像父親一樣，孩子把自己當成保護神依靠着。

「你叫什麼名字呀？」

「默默。」默默抬起頭。

「默默？哪個默？」

「沉默的默。」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看着男人突然僵硬的臉，默默心裏舒了一口氣，還好他剛剛沒有調皮地說一句：林默的默。

第一次見到這個叔叔，他就覺得這個叔叔和自己長得好像，而媽媽看到他，不是流眼淚就是苦着臉。

他有天晚上問過媽媽：媽媽，林叔叔的名字怎麼寫？

那時候他知道，原來兩個默是一樣的。

他不是路叔叔的兒子，從他記事起他就知道，可偏偏路叔叔的家人非要讓他叫路叔叔爸爸。

要是他不叫，他們就不讓他見媽媽。

倘若此時此刻他還沒猜到這個男人的身份，那他默小默智商豈不是太低了？

「叔叔。」默默扯了扯林默的衣領，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看着他。「我媽媽還在那些壞人手上，你能幫我救救她嗎？」

「你媽媽？」林默遲疑了一會兒才回復他。

「嗯，我和媽媽是沒人要的小孩兒，所以那些人才找上我們。」

「你爸爸呢？」

默默頓時垂下腦袋，幾秒后抬起來時，那雙黑黑的眼珠子上面已經浸滿了水珠。

看得林默的心突然揪了起來。

「爸爸不要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