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顧祁在華嚴殿選秀，楚顏就懶洋洋地在永安宮喝茶。
前些日子今年的貢茶被送進了宮，西湖進貢的獅峰龍井，岳陽洞庭出產的君山銀針，還有黃山的毛峰，廬山的雲霧茶……
顧祁喜愛龍井清爽香醇，而楚顏偏愛銀針清鮮甘甜。
若是過去，永安宮裏幾乎不留別的茶，只留龍井便足矣，但今年太子讓人把銀針留了大半，其餘的茶分了些去給其他宮中的主子。
楚顏坐在長廊邊上曬太陽，喝着茶，手裏捧著本民間話本，日子過得很悠閑。
古代的著作到了現代還能遺留下來的畢竟太過有限，很多有趣的民間書籍最後都失傳了，楚顏這隻書蟲到了宣朝可算是有了消磨時間的好方式。
只是沒一會兒，永安宮外忽然有人拜訪。
值守的小太監進來通傳，說是都尉蕭徹的夫人馮氏來向太子妃請安了。
楚顏眉心舒展，微微一笑，「快請她進來。」
馮靜舒？那個討人喜歡、相處起來叫人覺得舒服的女子，想來是知道太子選秀，料到她心裏堵得慌，所以特意來陪陪她吧？
華嚴殿外的太監長聲喊道：「傳秀女進殿覲見——」
十名身着淡粉色雲錦宮裝的女子娉娉婷婷地從華嚴殿外走了進來，排成兩排，姿態優雅好看。
大殿裏有太子、太后、沐貴妃、趙容華，還有一些禮官和尚儀局的女官。
原本選秀是要幾名位高權重的後宮之主在場的，但皇后不愛管這些事，而趙容華雖位分低，卻是太子生母，於是就補了這個缺。
顧祁坐在大殿之上，淡淡地看着下方的兩列秀女，視線很快從她們面上掠過。
七名秀女來自京城的官宦世家，三名來自民間，非富即貴。
這裏面出身最顯赫的有清陽郡主、沐青卓之女沐念秋、京城提督之女沈辛、齊王妃的外甥女施顏亭，另外三個雖沒有這麽尊貴，但也都出自京城有頭有臉的朝臣世家。
秀女們昨日就進了宮，在尚儀局的女官教導下，學了些基本的規矩，而眼下不論出身如何，穿的都是一模一樣的基本宮裝。
顧祁注意到站在右邊首位的清陽郡主一點規矩都沒有，抬頭直直地望着他，眉心微微一蹙，實在有些傷神。
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清陽郡主選進宮，這個姑娘蠻橫無理，缺乏家教，且不說他自小就把她當做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妹妹來看待，單說此番若是讓她進了宮，她會有什麽下場？
為人囂張，我行我素，鐵定是把皇宮當成自家的公主府。
而後宮是個什麽地方？吃人不吐骨頭，她能否平安無事地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顧祁倒不是真的多在意她會不會出事，在意的是她一旦有個三長兩短，秦遠山那邊可怎麽辦？
以往清陽郡主三番兩次來宮裏騷擾他，看在秦遠山的面子上，他也不便計較。
這回看見清陽郡主的名字赫然在選秀名單之上，他心中一動，有了主意。
刁蠻郡主是個老大難，京城裏哪個王孫公子見了都得繞道走，免得惹上這小祖宗。
昔日長公主在宮裏如何橫行霸道的，這位小祖宗就是如何仿效的，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至今也沒有哪個年輕公子哥跟她打交道。
要是藉着選秀的機會把她給召進宮來，結果最後沒有選入後宮，反而替她指婚呢？
若是指個好人家，一來可以解決老被她胡攪蠻纏的問題，二來也算是對秦遠山的施恩，公主府這些年來財政窘迫的狀況也可得以緩解。
顧祁的主意當真是一箭三雕。
他覺得自己真棒，然而具體實施起來棒不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若問為什麽？唔，因為清陽郡主是屬牛的！
【第四十三章花玉佳人】
大殿裏的美人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除了清陽郡主以外，誰也不曾抬起頭來看顧祁。因為昨日尚儀局的姑姑說過了，進了華嚴殿後，只有太子殿下看她們的分，太子殿下沒發話，誰也不準私自抬頭，否則便是不敬。
於是九個美人都姿態優雅地垂眸而立，只有清陽郡主一個人抬頭直勾勾地盯着顧祁，顯得格外突兀。
顧祁只當做沒看見，垂頭瞟了眼桌上的名單，輕聲叫出了一個名字，「陳熙？」
左邊的隊列里站出一個女子，微微抬頭看着顧祁，「民女參見太子殿下。」
這是蘇州錦緞世家織錦庄的千金，父親是織錦庄莊主，富甲一方，想來此番她能進宮，家中確實出了重金。
她生得確實標緻，眼睛並不大，但彎彎的像月牙一般，很是討喜。
容顏秀麗，算不得傾國傾城，但自有一番靈動清秀。
不管是哪個朝代，士大夫之族都一定比商賈之家來得尊貴，哪怕後者財富驚人，但在朝為官與在市井經商就是有地位上的區別。
宣朝也是這樣，卻多出了一條特殊的規矩，那就是富甲一方的商賈家族不得有子孫參與科舉考試，一來避免在地方舉行的鄉試中出現用重金砸來的名不符實的秀才，二來也是壓制這些勢力，總不能家中有錢又有勢，富甲一方又有人在朝為官，怕真是個隱患了。
蘇州的織錦庄每年都為朝廷大規模製造錦緞絲綢，但也因為這規矩，至今家中無一人在朝中擔任要職。
想必此番讓陳熙進宮，也是希望通過入主後宮的方式讓陳家站穩腳跟，畢竟為朝廷提供絲綢的並不只織錦庄，還有其他地區的絲綢坊。
若是陳熙能順利成為太子的妃嬪，陳家也算是有了倚仗，若是上天眷顧，能給她一子半女的，那自然就是錦上添花了。
顧祁看着陳熙，面上沒什麽表情，心下似是有數，隨口問了句，「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陳熙開口答道：「回太子殿下，家中有個哥哥，如今幫着父親在織錦庄做事。」
顧祁點了點頭，「你父親也是個辛苦的，一個人顧著織錦庄很不容易，確實該有個幫手。」
他看了旁邊手捧托盤的女官一眼，「賜玉。」
一旁的小太監從女官手裏的托盤中取出一塊質地瑩潤光澤且串有瓔珞的白玉翡翠，恭恭敬敬地走到了陳熙身邊，把那玉遞了過去。
陳熙嫣然一笑，俯身謝恩。
宣朝選秀，到了殿試這一關時就沒什麽繁複的規則了。
無非是太子叫到誰，誰就站出來，太子看看，太后看看，在場的幾個宮妃看看，頂多不過問幾句話。
若是太子看中了，便賜玉；沒看中，便賜花。
因此一旁站着的兩個女官，一個手裏端的是珠花，一個手裏端的則是款式相同的白玉。
眼下第一個被叫到的陳熙得了玉，也就是留下來的意思。
在場的秀女好些心中都是一緊，莫名忐忑起來。
太后笑了笑，誇讚了陳熙一句，「這氣度和身板，莫說是來自小地方，就是放在京城裏，那也一看便是大家閨秀，絲毫不輸名門千金半分。」
明著是誇，可有心人若是非要挑點毛病，這句話也就成了明褒暗貶。
陳家就算沒有人在朝為官，至少也是連着幾代都替朝廷做事，哪怕算不得是朝臣世家，至少也是商賈巨頭，在蘇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身為陳家嫡女的陳熙難道就算不得大家閨秀、名門千金了？
說到底，太后眼裏的她只不過是個商販之女，雖口頭上說的是氣度禮儀都到了，但也改變不了出身略上不了枱面的事實。
陳熙神情不變，仍舊帶着淡淡的笑意，真心誠意地對太后道了聲謝，也不知是真單純還是假恭敬。
接下來又點到了工部侍郎劉成喜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