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夏日名曲

給索尼音樂寄去的DEMO猶如石沉大海，而中野裕子開出的合約，也打消了他簽約經紀公司曲線救國的念頭。別的藝人可以等待大器晚成的那天，葉昭卻不能，因為他所擁有的東西是有期限的，並且隨着時間的流逝，可以變現的只會越來越少。所以，在和中野裕子見過面的那天夜裏，葉昭就在腦中醞釀出了一個有些大膽的想法，那就是用這一百萬日元自費出一張地下單曲。

在1993年RBORICON榜單的單曲年榜上，位列第三的是一首名為《ロード》的地下單曲。據說在發行時，樂隊一共找了44家唱片公司，但是沒有一家同意發表這張單曲，最後他們只能通過地下廠牌發行，結果這張單曲在當年大賣了將近兩百萬張，這支名叫THE虎舞竜的樂隊也因此一炮而紅，成為各大唱片公司爭搶的目標。

不僅如此，因為是獨立發行的地下唱片，這張單曲的詞曲印稅、原盤印稅、出版印稅、二次使用費等等，全部歸樂隊所有，負責作詞作曲了這首歌的樂隊主唱高橋喬治，僅僅一年就拿到了高達兩億的版稅。

葉昭沒有打算複製這樣的神話，他只是想做出一張賣座的單曲，作為自己進入主流樂界的敲門磚。現在的他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小角色？沒關係，那就自己為自己造一張名片好了。

畢竟是賭上了全部身家的放手一搏，葉昭在歌曲的選擇上也是慎之又慎，連幾首在後世傳唱度極高的百萬單曲也被他在心裏PASS掉了。

但是在剛才，當他走出餐廳，感受着東京悶熱空氣的時候，幾乎是立刻，他的腦中就浮現出了一首可以作為單曲主打的歌——這首發行於1997年的歌曲，雖然沒有過大賣百萬這樣的商業成績，卻憑藉着超高的傳唱度，在之後的十餘年裏，霸佔著「最想在夏天聽到的歌曲」第一名，成為了RB人心中經久不衰的夏日名曲。

這首歌的名字叫做《夏色》，它的原作者是一支叫做柚子的日系民謠樂隊。

1994年的RB，還有着一個比較特殊的背景，這是整個90年代東京第二炎熱的夏天。雖然離真正酷暑的7、8月還有一段時間，但已經明顯可以感受到比往年更強烈的熱浪了。在這時候推出一首簡單清新朗朗上口的夏日民謠，正好可以一掃炎熱天氣帶給人的煩悶。

檢驗一首歌曲是不是受大眾歡迎，最直接的辦法當然是直接演唱出來。因此，在想到了這首歌之後，葉昭當即決定在這裏進行一次當眾的即興演出。

……

上田夕紀是青山大學的一名學生，從小喜歡音樂的她，並未走上一條追尋音樂的道路，而是老老實實讀書，考上了這所RB知名的私立學府。在一次到上野公園遊玩的時候，因為見識了那裏賣藝人的精彩表演，她便也萌生了街頭賣唱的想法。

這一天，她像往常那樣，結束了複習以後，乘上電車來到這家曾經打工過的餐廳，好心的老闆娘同意她可以在餐廳外演出。今天的她似乎有些出師不利，一連唱了三首，只得到了零星的幾枚硬幣，就在她有些沮喪的時候，迎面走來了一對男女。

男方是個不輸給電影明星的帥哥，女方的相貌也遠超了平均值，上田夕紀甚至以為這兩人都是藝人。兩人看來是要到餐廳去吃飯的，看到上田夕紀，男方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之後在她面前駐足，往她的琴盒裏放進一張千元鈔。

這是上田夕紀今天得到的第一張千元鈔，也是她今天得到的最後一張千元鈔。之後又一連唱了一個多小時，悶熱的天氣里，汗水順着她的額角不斷流下，也難怪無人駐足，這樣的天氣，有誰會忍着滿頭大汗為一個賣唱歌手捧場呢？

決定了提早收攤的上田夕紀，正在整理琴盒裏的小費的時候，傍晚遇到的那對男女再度在她面前停下腳步，男方上前問道：「你好，我能借你的結他用一下嗎？」

上田夕紀的第一反應，是這名男子要為他身邊的女生唱歌，畢竟在她看過的戀愛小說電影里，時常會出現這樣的橋段。本着成人之美的想法，再加上這名男子是她今天最大的客戶，上田夕紀自認非常善解人意的說道：「請用吧。」

「謝謝。」男子從琴架上取下結他，動作嫻熟地調試了一下，看樣子應該是個老手。只是，上田夕紀想像中的獻唱畫面並沒有出現，男子手持結他面向馬路，清了清嗓子，撥片掃過琴弦，這副架勢分明跟她賣唱前的開場一模一樣。

不是吧？上田夕紀一臉黑線，大晚上的莫名其妙問她借結他，結果是為了代替她賣唱，這人真不是吃飽了撐的？這樣想着，她看向男子的眼神也變得微妙起來。

這時，男子撥動了琴弦。

「民謠嗎？這人的結他倒是彈的不錯。」前奏響起，上田夕紀暗暗想道。隨着旋律慢慢展開，上田夕紀突然發覺到了一點不對勁：這首歌，好像沒聽過？

上田夕紀作為賣唱歌手，最引以為豪的地方就是，但凡是市面上稍有名氣的歌，就沒有她不會唱的，不僅如此，作為音樂發燒迷，她每周都會去唱片行挑選幾張新出的專輯，所以一首歌如果她沒有聽過，要麼實在太冷門，要麼這就是他的原創！

「不管是不是原創，這個前奏聽上去真舒服啊……」就在上田夕紀浮想聯翩的時候，男子開始唱歌了。

「停車場的貓咪打着哈欠……」

第一句歌詞被唱出來，上田夕紀頓覺眼前一亮，強烈的畫面感出現在她的面前。

……

「五點半大大的夕陽，和兒時的一模一樣」

「無論是海是天是雲還是我們……統統被染紅成一片……」

隨着歌聲，上田夕紀的思緒彷彿生出了雙翼，帶她回到了福岡老家，回到了那條去學校時必經的長堤，她曾經無數次和朋友們在放學時從那裏經過，那是她最悠閑的一段時光。

……

「假日裏人人都在睡懶覺，只有你一臉忙碌」

「對了，找個時間到那兒去吧」

「仲夏夜的潮聲，不可思議地撫平了心情，就在海浪聲中把一切都忘了吧……」

……

「這條長長的下坡道，你坐在我自行車的後座，我緊緊握著剎車，慢慢地慢慢地滑下坡……」

這首歌的歌詞部分通篇沒有煽情的地方，旋律也明亮輕快，上田夕紀卻聽紅了眼眶。自從來到東京，她每天奔波在上學打工和賣唱的路上，就算偶爾和學校的朋友一起去逛街，追求時尚的女孩子總是一頭扎進迷宮一樣的巨大商場，等從那裏走出來，為她們染上一片紅色的也不再是夕陽，而是燈紅酒綠的都市裏閃爍的霓虹燈光。

「等到八月的時候，就回老家和朋友們一起去煙火大會吧。」上田夕紀在心裏對自己說。再看向男子的時候，方才的不解與輕視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強烈的讚賞。這樣一首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的歌，如果已經面世，一定會是街頭巷尾傳唱的名曲，既然她從未聽過，只能證明一件事：這真的是他自己的歌。

好的歌曲是可以超越時代的，這首歌就證明了這一點。人來人往的街頭，隨着葉昭唱起這首歌，不斷有人為之側目，如果是在網絡發達的後世，估計葉昭唱歌的畫面很快就會出現在視頻網站或者社交媒體上，而現在，觀眾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停下腳步，安靜地聽歌了。

一曲結束，沉浸在葉昭所構築的音樂世界裏的觀眾還有些沒能回過神。而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一名小女孩。小女孩大約五六歲的模樣，手裏拿着一支甜筒雪糕，身穿白色點綴蕾絲的連衣裙，梳着公主頭，一雙小鹿似的大眼睛，十分的玉雪可愛。

小女孩蹦蹦跳跳來到葉昭面前，攤開緊緊握著的左手，手心裏躺着一枚面值二十日元的硬幣，大概是買雪糕時找回來的。她蹲下身子，把兩枚硬幣輕輕放到琴盒裏，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大哥哥唱得真好！」

其他的觀眾如同受到提醒一般，也紛紛慷慨解囊，往琴盒裏放入各種面值的鈔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