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告白時說的話
六月五日上午七點，一輛黑色的豐田三廂轎車來到他住的公寓樓下，葉昭走下樓梯，駕駛席上的青年搖下車窗，確認似的問道：「是葉昭嗎？」
葉昭點點頭，拉開後座的車門坐了進去。車子立刻發動，朝着位於東京都足立區的某所已經廢校的高中駛去，那裏將成為今天廣告的拍攝地點之一。
是的，葉昭今天要做的，就是履行和NTTDOCOMO的合約，完成廣告的拍攝。
這所名叫私立久保田女子高校的高中，原本是一名從足立區走出去的富豪捐贈的學校，不過隨着RB少子化越來越嚴重，招不到足夠生源的久保田女子高校在去年正式併入了隔壁的某所男女同校的私立高中，這座校舍也就徹底閑了下來。
攝影團隊借用了整整一層的教室充作化妝室和道具室，葉昭剛下車，就在一名男助理的引導下進了學校主樓，直到來到位於一樓盡頭的一間門口貼著寫有「葉昭さん」的教室里。
替葉昭化妝的是一名姓大久保的三十歲後半的女性，一張不苟言笑的臉，卻偏偏是個喋喋不休的話嘮。
「你的皮膚真不錯，五官也精緻，可是省了我不少事。要是每個藝人的臉都有你這麼完美……那我就得失業了。」
葉昭在鏡子裏看着這樣一張能劇面具一樣面無表情卻說着冷笑話的臉，莫名有種想打哆嗦的感覺。好在他的臉先天條件好，化個妝統共也用不了多久，十幾分鐘就連髮型一塊捯飭完了，這要是再麻煩點，他就得閉上眼裝睡了。
根據廣告的設定，葉昭要在裏面扮演一名高中生，所以為他準備的衣服也是一套日式的高中校服，白襯衫，灰色暗格紋的西裝，以及一雙黑色的制服鞋。換好衣服走出更衣間，張開手臂，由服裝師檢查衣服是不是合身。戲服是照着拿到冠軍那天測量過的身高三圍等數據定做的，自然是不多不少的合適。
在回休息室待機的途中，葉昭終於見到了在這次廣告裏和自己搭檔的那名模特。她的名字叫工藤詩織，以葉昭對RB藝能界那點不多不少的了解，似乎從來沒有聽過這樣一個名字，或許她在這個時代也曾經小小走紅過，但可以確定的是，她最終還是銷聲匿跡了。
生活就是這樣，葉昭不可能像是在大街上偶遇竹內結子那樣，隨便認識的哪個人都是未來的大明星。RB每年有幾萬人簽約大大小小的事務所，但能夠出道的只有幾千人，而這順利出道的幾千人里，最終能在藝能界留名的不會超過三十人。大多數人都只能成為一粒落入大海里的雪花，融化的悄無聲息。
工藤詩織今年十八歲，還是一名高三學生的她，原本是RB的時尚雜誌《SEVENTEEN》的一名模特，去年在雜誌編輯的引薦下籤約了研音事務所，正式開始了演藝生涯。工藤詩織長相甜美，若要形容的話，有一點後世石原里美的影子。她身材高挑，比例也恰到好處，高中校服的水手裙穿在她身上，裙擺只能蓋到她膝蓋上方約十公分的地方。
在RB藝能界想要混下去，一定要切記的一點就是要有禮貌，不管對方是藝人還是工作人員，都要主動打招呼。這一點，已經正式入行接受了這方面課程的工藤詩織當然做得要更熟練，因此在葉昭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她就已經雙手按住裙擺，四十五度鞠躬道：「你好，我是研音事務所的工藤詩織。」
「你好。我叫葉昭，沒有事務所。」葉昭還禮道。其實關於他的情況，有個更合適的詞「素人」，不過這個詞在暗黑界某個系列的過度使用下已經有點變味了……
「我知道，你就是這次甄選的冠軍嘛。」工藤詩織笑了笑，「我在事務所已經看過你的照片了，沒想到真人比照片還要帥氣。」
工作人員各有各的忙，如果能和工藤詩織一起聊天打發下時間倒也不錯，可惜這點願望很快就被工藤詩織的經紀人，一名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打破了。「工藤，差不多該回休息室了，你不是還有劇本要看嗎？」
「是，我知道了！」工藤詩織應了一聲，對葉昭說：「我先回去了，之後的拍攝多多指教了。」
還只是個新人的工藤詩織，在經紀人面前毫無威嚴可言，甚至在走路的時候，也得跟在經紀人身後。日韓的娛樂市場就是這樣，高度的發達使得藝人的自主權被降到了最低，事務所的力量又被無限放大，稍微有點能力的經紀人都能掌握一個新人的生殺大權。
……
上午九點，拍攝正式開始。
廣告的內容非常簡單，男孩使用BP機的留言功能把女孩約到了學校的天台，向她告白：「能做我的女朋友嗎？」可是女孩並沒有回答，只是匆忙跑走了。到了傍晚，獨自一人走在回家路上的男孩，他的BP機突然響起，上面是一句話：「我願意」。
第一個場景是工藤詩織正在教室里和同學閑聊，這時她的BP機發出了嘀嘀聲，取出來以後，上面寫着「能到天台來嗎？有事要說」。教室是現成的，扮演她同學的兩個女生則是工作人員臨時找來的群演。
導演稻村恭平喊了開始以後，工藤詩織迅速進入了自己的角色，有着豐富拍攝經驗的她不僅表情到位，對鏡頭的把握也十分擅長，像這種簡單的場景，一遍就通過了。
第二個場景就是廣告的重頭戲了，葉昭站在鐵絲網前，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轉過身慢慢走近工藤詩織。工藤詩織問：「有什麼事嗎？」葉昭向她告白：「能做我的女朋友嗎？」工藤詩織沒有回答，而是小跑着離開了天台。葉昭則一臉悵然若失的看着她離開的背影。
天台的地面上已經標註了具體的站位，站在鐵絲網前的葉昭，在門被推開的同時轉過身，直到這部分，他的幾組鏡頭表現都非常自然，直到他慢慢走到工藤詩織面前，在被問了「有什麼事嗎？」以後，幾乎在他說完台詞的同時，導演就喊了停。
「葉昭，剛開始那段表現的倒還過得去，可是告白時的神態和語氣是怎麼回事？你是在跟工藤告白，不是要跟她借錢，用得着那麼彆扭嗎？」
之後又一連拍了兩條，葉昭的表現還是差強人意，連一開始因為他是沒經驗的新人而格外寬容的導演也有些煩躁起來，眼看時間已經到了將近中午十二點，導演嘆了口氣，抓了抓自己亂蓬蓬的泡麵頭，道：「先休息一小時吃午飯吧。葉昭，你再好好揣摩一下劇情。」
接連失敗，葉昭的心情也有點糟，不過一直在給別人添麻煩的是他，這會兒他也沒資格表露出不爽。劇組訂了金兵衛的燒肉便當，RB的便當嘛，論外觀是絕對沒得說的，不過口感也就是那樣了。
窩在休息室里吃着便當的時候，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門沒鎖，請進。」
得到這樣的回應后，房門被輕輕推開，抱着便當的工藤詩織笑眯眯的探進半個身子，「一個人吃飯好無聊，不介意一起吧？」
嘴裏嚼著飯的葉昭，拍了拍旁邊的座位，用動作代替了回答。
「第一次拍廣告很辛苦吧？其實你表現的很不錯了，我剛開始做模特的時候，也經常因為擺不好表情和姿勢被攝影師一頓臭罵。」
「謝謝你特意來說這個。不過，你的經紀人沒管你嗎？」
「他還不至於連一點午休時間都不放過我。」背着經紀人，工藤詩織的語氣就不是那麼客氣了。「對了，趁這點時間，我們排演一下吧。」
「有什麼事嗎？」
「能做我的女朋友嗎？」
……
「有什麼事嗎？」
「能做我的女朋友嗎？」
……
「有什麼事嗎？」
「能做我的女朋友嗎？」
「好啊！」
當第八次說起這段台詞的時候，工藤詩織突然這麼說道。
「等等，沒有這句台詞吧。」葉昭質疑道。
「我知道，」工藤詩織笑眯眯地說，「不過要是我的話，才不會用BP機來回應告白呢，既然打算答應人家，就應該這麼爽快說出來才對！」
「哈哈，」葉昭被她的話逗笑了，「其實，如果是我的話，也不會拿『能做我的女朋友嗎』這種話告白，太遜了。」
「那你告白的時候要說什麼？」工藤詩織單手托腮，饒有興緻地看着他。
葉昭壞笑了一下，「我想和你睏覺。」
「你……」工藤詩織臉一紅，「你調戲我？」
「不敢不敢。」
「不行，我得把這局扳回來！」說完，工藤詩織上前一步，雙手放到葉昭肩上，身子微微前傾，緊接着，柔軟的雙唇便貼了上來。
葉昭睜大了眼睛。
這個吻並沒有深入下去，只是嘴唇貼著嘴唇而已。大約持續了五六秒，工藤詩織推開了葉昭，雖然臉頰紅撲撲的，不過神態卻是一副勝利者的樣子。
「你你你……」葉昭手指著工藤詩織，學着她剛才的語氣，「你非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