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魔女

夜行列車帶着他們漸漸遠離東京。

車窗外是無邊無際的黑夜，稀疏的燈光代替滿天繁星，裝點了這趟逃離的旅途。

葉昭收回視線，轉過臉，看了看身邊的藤彩子。她閉着眼睛，神態安詳，似乎是已經睡著了。

他試探着想要把被她攥著的手收回來，剛一動，就被有些尖利的指甲不輕不重的掐了一把。再去看她，藤彩子已經睜開了眼睛，目光雖然平靜，卻又像是隱含着對他不守信用的責怪。

「手心出汗了。」

車廂里很靜，葉昭壓低了聲音，以接近耳語的方式對她解釋道。

藤彩子輕輕搖頭，隨着動作的幅度，薄而小巧的耳朵蜻蜓點水似的蹭過他的臉。

「沒關係，」她也附到他耳邊，如此說道。

長時間交握在一起的兩隻手，現如今，掌心裏都已經變得汗津津的，胳膊也因為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僵硬不已，但既然她這麼說，也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到了秋田，列車放慢了速度，緩緩駛入車站。葉昭打了個疲倦的哈欠，抬起手腕看了看錶，已經是深夜的一點三十分了。

還真是準時，他在心裏如此想道。

就算是從車廂里往外走的時候，藤彩子也完全沒有鬆開他的手。如此堂而皇之的手牽手走在一起，與其說是擔心會被認出來，倒不如說是有些令人害羞了。只是，側目看看藤彩子，她卻是一副完全不受影響的樣子，這樣一來，葉昭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會在這個時間到秋田來的人很少，到站的時候，和他們一起下車的，只有稀稀落落的十幾個人，且幾乎都是獨身前來，結伴而來的，除了他們兩個之外，僅有一對夫婦模樣的老年人。

成雙成對的旅客在這個深夜本就很少見，再加上兩個人還毫不避諱的大大方方牽着手，身處這個對異性之間的關係還有些敏感的時代，難免引人注意。

有幾名旅客對他們投去探究的一瞥，似乎是在好奇兩個人的關係。不過，車站的燈光卻送給了葉昭和藤彩子一層障眼法，將兩人的臉孔隱藏在了強烈的逆光里，變成了模糊的影子。

對他們感到好奇的旅客，也只好將視線收回來，各自走下站台，往車站外走。

兩人慢慢走下站台。

「好像沒有想像當中那麼冷。」葉昭發表著自己的感想。

出發之前，他看了秋田的天氣預報，到了這時節，白天的氣溫已經漸漸開始回升，不過到了夜裏，還時不時會降到零下。

從未體驗過東北地區春天的葉昭，考慮到抵達秋田時正是深夜氣溫下降的時候，想當然的以為也許會寒氣逼人之類的，不過就現在的實際體驗來說，倒是還好。一件毛衣，一件夾克式外套，雖然不熱，但是也沒有感到冷。

「不管怎麼說，也已經到了春天了。」藤彩子回道，」一旦進入三月以後，氣溫上升起來就會變快的。」

「老實說，」葉昭笑言道，「差點就把防寒大衣也一起帶上了。只是覺得那樣的話未免有些誇張，所以最後就放棄了。」

「外地人第一次到這裏來，是會那麼以為的。」藤彩子也笑。

葉昭糾正道：「這話就錯了，我可不是第一次到秋田來。彩子桑難道忘記了嗎？我第一次見到彩子桑，就是在秋田。」

「……是啊。」藤彩子稍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回憶似的，「那時候，佐智子給你添了些麻煩，為了向你表示歉意，就邀請你回了家。」

「還請客吃了一頓豐盛的料理。」葉昭笑着補充道，「那時候，坐在彩子桑的車裏，心裏可緊張了。」

「緊張什麼？」

「如果不小心和彩子桑的視線碰到了的話，說不定會變成石頭啊。」

「我是美杜莎嗎？」藤彩子有些不悅。

「當然不是，所以，在和彩子桑對視以後，我還是好好的。」葉昭從容地說着，「不過，彩子桑雖然沒有那位蛇髮女妖的法力，卻也實實在在是位魔女。」

「魔女嗎……」藤彩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直到此時，話說出口的葉昭，突然想起，雖然在他這裏，魔女指的是藤彩子所擁有的那撩人心弦的強烈的女性魅力，但是這個說法第一次出現，卻是在兩名男性為她自殺的事昭告天下的時候。

那時候，有一部分媒體為了噱頭，將她稱作是「魔女」。

走出車站，預想當中的打不到計程車只得慢慢步行回到藤彩子在市內的家的情形並沒有出現，看準了這趟當天的末班車的商機的司機大有人在，而現在也不是當初那個揮舞著萬元鈔票也打不到車的泡沫時代。

實際上，就算現在還是那個紙醉金迷的時代，在秋田這塊偏僻的土地上，也從未泛起過多少泡沫。

從車站到藤彩子在市內的家，計程車大概走了十分鐘多一些。車子停下來以後，葉昭看看打表器，確認好金額，拿出錢包付了款。

下了車，看着這座小巧精緻，帶着些許東北地區建築特色的房子，葉昭有些懷念的說了一句：「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想說了，這房子真不錯。」

藤彩子說聲「謝謝」，從包里拿出鑰匙開了門。自從藤村佐智子也跟着上京以後，這房子大概已經有一年沒有人住過了，不過庭院裏倒是還算乾淨，並沒有出現那種荒涼感。

「……在秋田的表親偶爾會過來幫忙照料一下房子。」藤彩子解釋道。

「就是那時代替你照顧留在秋田的佐智子的那位……」葉昭想了想，「雅美阿姨？」

藤彩子忍不住笑道：「如果被雅美知道你把她叫成是『阿姨』，她絕對會嚇一跳的。」

葉昭也跟着笑了一下，「也是。」

這空檔，藤彩子已經打開了入口的大門，藉著門口的燈光，葉昭又打量了一番這小巧的庭院，看着看着，突然「誒」了一聲，招呼藤彩子：「彩子桑！」

「怎麼了嗎？」藤彩子匆忙走到他身邊。

葉昭指了指圍牆的角落，「你看，還有積雪沒有化完呢。」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