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一百九十四 貫日長虹、向著希望的彼方

下午十五時五十三分。

深藍的巨浪在火海中縱橫，成為熔岩世界中唯一的冷色。

鴨嘴炎獸是熔岩的寵兒，這片滾燙的大地正是它最得心應手的領域。沒有任何寶可夢能和它一樣，像呼吸一般輕鬆地將熔岩化為自己的力量，即使是火系的噴火龍也做不到。

受傷的鴨嘴火獸們已經逐漸恢復力氣，又一次加入了猛攻之中。而三隻熔岩的魔獸製造出的滔天火海，便被那單薄卻銳利的深藍阻擋在外。

凱西睜開了它的眼睛。

那雙眼睛被光輝填滿，看不清瞳色，像滿載運作的機械般向外傾瀉着力量。無形，卻霸道，它撕扯着火焰，攪動着熔岩——鴨嘴炎獸噴吐出的火焰束如同放大的紅色棉花糖，柔軟如絲的部分被一片片撕碎，割斷，化為空中飛舞的火花。

它已經放棄了對自身的防護，一切力量都用於與敵人直接對攻，而這份力量確確實實震懾了它的對手。

僅憑己身之力，它壓制住了三隻熔岩的魔獸。

大滴的汗水沿着凱西的側臉滑下。肆虐的火苗幾乎燒到它的手指，但它一動不動。

在力量消耗殆盡前，它不會後退半分。

而時間則確確實實地流動着，一秒一秒，接近終焉。

[00:05:34]

「就是這樣。」快速結束了自己的說明后，小傑笑了笑。

「雖然在這種時候不該說喪氣話……你們應該也知道。」少年將目光轉向小夜和小天，專註地望着他們，「平時的話我有把握零失誤完成短距離的瞬間移動。但現在這種狀態下，搞不好就會把你們鑲進牆裏。」

瞬間移動是很考驗精確性的招式。一旦定位失誤，將自己移動到土地里或是牆壁里，突如其來的壓力足以令人當場死亡——這樣的事故在超能力者之中從來不少見。

「所以，決定權交給你們。」

說出這句話后，小傑便不再張口，安靜地等待夥伴的回答。

小夜和小天對視了一眼。

他們自然知道小傑提出的計劃有多麼危險，也知道——這危險的計劃可能是僅剩的最後一條通向希望的路。

熔岩依舊在上漲。沒有猶豫不決的時間了。

等待100%的死亡結局，還是嘗試50%的生存路線？這道選擇題再簡單不過。

「就這麼做吧。」

兩人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得出了一致結論。

「誒，太快了！你們真的有好好思考嗎？」

「沒關係。」小夜一派淡定地笑着，拍了拍小傑的肩膀，「如果你不小心把我鑲進牆裏的話，馬上岩漿也會把你鑲進去，扯平了。」

「……小夜，不要突然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想想都痛……」

「也算是讓岩漿幫忙間接報仇了呢。」小玲若有所思地點頭。

「……喂喂，別把我說得像已經殺了人一樣！」

[00:05:08]

火焰的爆破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深藍的防禦線終於被攻破。那原本霸道的光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凱西瘦小的身軀高高地拋飛而起。

在落入火海前，紅光及時將它帶回精靈球之中。而足以奪人性命的烈焰正張牙舞爪，下一刻便會撲向四個年輕的訓練家。

「好吧好吧。」終於下定了決心的小傑拍了拍載着他的沙漠蜻蜓，在熾風中揚起嘴角。

「被那位熔岩領主大人送去給神明當祭品，

還是奇迹般地逆轉戰局親手弒神——」金髮少年笑得肆意，「嘿，我果然還是喜歡后一種。」

「開始吧！！」

隨着少年的聲音落下，高高飛起的是紅白相間的精靈球。

「帝王拿波，衝浪！」

當精靈球飛行到最高點時，駕馭巨浪的寶可夢出現了。它的出招速度快到像是從精靈球中直接湧出了一條長河一般，清涼的水浪極速下落，以銀河落九天之勢撲向熔岩的河流。

水火交接之時，水蒸氣如被摔裂的煙霧彈炸般四散開來，隨之而來的妖精之風更令霧氣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擴張。玻璃房間變成了牛乳色的房間，熔岩凝固為石，巨浪則為之升華，成為空氣中的一份子。

精靈球彈回手中后，小玲再次開啟了它。

帝王拿波無法在熔岩中生存，區區一招衝浪也不可能將熔岩的熱量全部熄滅。小玲壓榨著自己最後一分精神力，張開的探測範圍不過區區幾米，卻已經足夠讓她完成最後的動作了。

自由落體的帝王拿波經過小玲身旁的那一剎那，紅光準確地捕捉到了它。

[00:04:51]

不知道那個瘋子現在是什麼表情呢？

多半是在嘲笑「試圖熄滅熔岩」的我們自不量力吧。或者又連續地喊了十次「愚蠢的牲畜」？

抱歉啦，領主先生。在你瞪着水蒸氣的時候，到手的「祭品」就要溜了哦。

小傑將手搭在了小夜和小天的肩膀上。

在白霧瀰漫開來的那一刻，小夜和小天便收回了他們的寶可夢，落在沙漠蜻蜓背上。同時負載四個人對沙漠蜻蜓而言着實有些吃力，好在他們都是十歲的少年人，體重加起來也不過是兩個成年人的重量而已。

小夜感覺到，扣著自己肩膀的那隻手在微微顫抖。

小傑雖然熟練掌握了瞬間移動招式，但能夠移動的僅限一人，無法帶人瞬移——但是，作用對象的「一人」不僅限於他本身。在自己位置不變的前提下，他同樣可以移動與他直接身體接觸的人。

但是，現在他要做的卻是一件風險極高的事。在不知名的力場開啟，頭部劇痛，精神力都被攪得一團亂的情況下，連續發動兩次瞬間移動，準確地將小夜和小天傳送到這座玻璃的囚籠之外。

一旦失手，他便可能直接成為奪去夥伴性命的殺人犯。

[00:04:37]

但是，在這樣巨大的心理壓力下，他絲毫沒有改變自己的決意。

繼續勉強掙扎也只是坐以待斃，誰都逃不過上漲的岩漿的吞噬，與其等死不如背水一戰。一切的罪孽都由我來背負——

金髮少年的雙眸被點亮。他接受了自己的恐懼，自己的緊張，而這些都遠不能阻止他比任何時刻都要堅定的意志。

就由你們，來打開希望之路吧！

當精力高度集中時，連不間斷的來自大腦的疼痛感都褪去了。柔和的彩光籠罩了三人。

第一秒，小夜消失。

第二秒，小天消失。

瞬間移動，發動完畢。

[00:04:25]

眼前的場景飛速轉換。當熱浪撲面而來時，腳下的空虛感告訴小夜——她正身處空中。

小夜立刻放出比比鳥，對方也眼疾手快地拎住小夜的領子，令主人免於掉進岩漿中。

轉頭看去，小天已經緊接着出現在身旁，倒是好好地落在了玻璃房屋的頂部，沒有像她一樣出現在岩漿河流上空。

這是在報復我剛才說的不吉利的話嗎？

小夜不合時宜地感到有些好笑。

比比鳥拍打着翅膀飛到屋頂，將小夜放下。刺鼻的氣味令它呼吸有些急促，而來自四面八方的無法躲避的高溫更是令比比鳥體力飛速消耗，不過短短一段路，竟有了近乎虛脫的感覺。

小夜和小天此時所處的位置是玻璃房間外部，正上方的屋頂。

雖然室內的溫度也並不算低，但切身站在這裏后，他們才真實地體驗到，這是一座建造在地底岩漿湖上的房屋。

無孔不入的熱風灼燒着空氣，令訓練家的衣衫在幾秒之內便被汗水浸濕。滿眼都是赤紅的色彩，岩漿翻滾著，吐出來自地心的有毒氣體，為地獄般的景緻增添又一重猙獰的色彩。

這並不是人類能夠生存的環境。

[00:04:15]

小天將炎放出，向小夜點點頭。兩人沒有多浪費任何一秒時間，與寶可夢們一同向前奔跑。

他們必須趕在阿培羅康提察覺之前完成任務，水蒸氣的障眼法奏效不了太久。況且——岩漿湖畔的惡劣環境也並不允許他們過久地拖延，無論是毒氣還是高溫帶來的脫水，都在飛快地消耗他們的生命。

兩人並肩踏上通向岩漿湖中心的玻璃廊道頂部。對面，沐浴著金色火焰的鳥兒尚未蘇醒，放射出的熱量卻已經堪比太陽。點點金光投射在腳下的玻璃材質上，泛起斑駁的光紋。

一端是人類建造的基地，另一端是神明沉睡之所——它如同一座美麗的水晶橋樑，將人與神的世界連接在一起。

岩漿湖躁動了起來。一道道身影從湖中躍出——棲息在熔岩之中的鴨嘴火獸已經成為了神明最忠實的守護者。它們向著膽敢入侵神域的人噴吐出了無盡的火幕。

狹窄的水晶橋上無處可避，只有正面迎擊。

[00:04:00]

「暴風。」

「熱風。」

在訓練家的指示下，炎和比比鳥同時出手。但是，在這個熔岩的世界中，鴨嘴火獸們的力量太過強大了。

兩隻寶可夢拼盡全力，只打開了一個能夠令訓練家安然通過的小小缺口。烈焰毫不留情地噴涌而來，火系的炎尚能勉強忍耐，而早已力氣不支的比比鳥又遭重擊，立刻向著岩漿湖墜落下去。

小夜搶在比比鳥落入岩漿湖前，飛快地將其收回。鴨嘴火獸們接近了水晶的廊道，為首的一隻已經跳上，面目兇惡地攔住了兩人前進的道路。

「炎，撞飛它！」

這樣粗糙不堪的指示簡直不像是出自小天之口，但炎充分地理解並執行了它。

沐浴著烈焰的赤色火龍展翅高飛，以流星襲月的勢頭撞擊在鴨嘴火獸柔軟的腹部上，與敵人一同墜入岩漿湖之中。

「火之誓約，過熱！」

巨大的火柱升起。一道，兩道，三道，還在繼續增加——像是最高級的遊樂園夜晚的煙花表演一般，以水晶之橋為對稱軸，十道火焰光柱一飛衝天。

緊接着，火焰光柱的色彩變得愈發刺眼。過熱，這個火系大絕招的威力被融化在火之誓約中，成為場地技能的最強增幅器。

鴨嘴火獸們的腳步停下了。火焰光柱的驚人溫度對於它們而言就像通了電的鐵籠，無法碰觸，也不敢觸及。

[00:03:53]

在小天匪夷所思的組合技之下，神明的守護者們陷入了泥沼。但守護者的數量太多，多到連高壓電網都無法全部籠罩——在兩人身後，一隻漏網之魚氣勢洶洶地沖了上來。它的奔跑速度遠比人類要快，火焰繚繞的拳頭已經蓄勢待發。

小天看了看前方的景色。

小夜在他的前方半步遠。水晶之橋不斷延伸的前方，沉睡的神獸已經越來越近了。

目標距離還沒有到。

銀髮的少年停下了腳步。在停止之前，他用力地在小夜背後推了一把。

「交給你了。」

望着矮小的人類少年轉過身，對着它擺出格鬥的架勢，鴨嘴火獸惡劣地笑了。

[00:03:44]

儘管過度濃郁的火屬性能量令波導探測完全無法展開，但小夜已經猜到了背後所發生的事。

手無寸鐵的人類與鴨嘴火獸這樣凶暴的寶可夢為敵，結局只會是一個。

火焰的呼嘯聲，鴨嘴火獸嘶啞的叫聲，拳頭與肉體的撞擊聲，小天刻意壓低卻依舊難掩痛苦的聲音，這一切都沒能令小夜的腳步減慢絲毫。

晶藍的光開始向小夜的右手聚集。那是即使在熔岩的世界中也不會被掩蓋的，在神明的光輝前也不會熄滅的，最耀眼的晶藍。

[剩餘十米。]

藍光匯聚，顯現刀刃的形態。

[剩餘六米。]

刀尖向前，氣流盤旋。

[剩餘兩米。]

冷色的風攪動空氣。

[鳳王已進入攻擊範圍。蓄力開始。]

少女的紫發被旋風吹起。暈染了藍光的瞳孔將目光直指前方，無波無瀾，亦無畏懼地鎖定熔岩世界最明亮的太陽。

晶藍長刀的刀尖閃爍著潔凈的白色。無形的細線將刀刃的氣息向前引導——目標，是沉睡的神鳥體內，心臟中的那點亮光。

那是鳳王的羽毛。

[00:03:29]

這一刻，小夜聽到了自己背後夥伴們的聲音。

明明烈焰的轟鳴那麼震耳，她依舊聽到了那三個人的聲音。

金髮的少女高聲喊出指示，仙子伊布捲起颶風，阻攔襲來的火焰。

沙漠蜻蜓用盡最後的力量起舞，漫天沙塵代替了白霧，而再濃烈的沙塵都無法阻攔少年明亮的視線。

鴨嘴火獸獰笑着一步步走上前，已經傷痕纍纍的銀髮少年再度站起，絕不將身後這條路讓出來。

微弱的小火苗般的不起眼的希望，從每個人手中傳遞，生長，像接力棒一樣，最終全部託付給了站在最前方的那個人。

「上吧，小夜！」

「小夜，打飛它！」

「交給你了，小夜。」

萬千光輝集為一體。

[蓄力完畢，目標鎖定。長虹貫日，發射。]

明凈的白虹綻放開來。

這是小夜為數不多的遠程攻擊刀技。熔岩的世界是熾熱與壓抑的，無秩序與混亂的世界，它本不應擁有這樣清澈的色彩——如同開天之斧一般，白色光虹將火焰的世界斬斷，分割成冰冷的兩半。

光虹的延伸映在人的眼球中，彷彿每個片段都變得緩慢起來。而事實上，沒有什麼能夠比光更快；它是日輪投射下來的分身，它是雨後希望的徽記，與燥熱的火焰神鳥相比，它才是真正的太陽。

明亮而不染塵埃，鋒利卻不霸道。光輝被秩序所約束，沿着狹窄的軌道行進。

途徑一切阻礙，它必定穿越。

目標所指之處，它必定到達。

潔白的光虹穿越了金色火焰的繚繞，穿越了堅韌羽毛的覆蓋，穿越了心臟護壁的黏着。

神鳥心臟中的那一點光亮，隨着它一同盤旋飛舞，融化在岩漿無窮無盡的赤色中。

[00:03:11]

火焰熄滅，金光褪色，熔岩世界的長明燈陷入了沉眠。

終焉的倒計時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