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六 呼喚聲來自時光的彼岸

七月五日，清晨。

林間的木屋前擺放了一張小小的木牌，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了一行字。

【課程一：氣息隱匿】

小天着實覺得這樣的行為有些無用，只把好好的特訓搞得像小學生的夏令營。但考慮到阻止心血來潮的父親需要花費多少口水，他還是將自己的意見咽回了肚子裏。

「波動是變化的力量，只要生命尚在，它便會隨使用者一同『活着』。因此，只要通過人為的調整將自身波動與外界相融合，時刻隨着環境的變化而變化——沒錯，你現在的做法是正確的。你的氣息正在減弱。」

星海笑着向新學生點點頭，「按照這個感覺多加練習就好，很快你就能將和我一樣避過波導的探測了。」

「我明白了。」小夜應聲道，隨後又猶豫地追問，「真的好嗎？將這麼重要的東西教給我。」

「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這種程度的隱藏氣息只對使用波導之力的人或寶可夢有效。」星海道，「如果對方使用的是超能力、超音波、或是更常見的視覺與聽覺，能夠派上用場的依然是藏身技巧和寶可夢的招式輔助。」

在小夜回想着能夠使用波導之力的寶可夢列表時，星海又抬高了聲調補充道，「況且——這只是暫時的甜頭。等到我需要你幫忙的時候可不要推辭啊。」

「當然，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小夜又擺出那副像是想要賄賂領導的嚴肅表情，堅定不移地回答道。

待兩個小孩都各自開始自主練習，銀髮青年這才無奈地笑着搖搖頭。

雖然這個等價交換的名頭很好用，但星海總覺得再三提起這一茬的自己像極了隨時能對年少者亮出不平等合同的黑商人。

在今日一早，搜查官先生便給小夜和小天分別下發了課程表。上面的教學內容排布豐富多樣，根據波導之力的具體使用方法而劃分成不同課程，實踐與理論教學被順理成章地穿插在一起。光是看着手中的課程表，小夜就能想到授課者為了更好地向自己的兒子傳授知識，曾經做過多少努力。

與小夜拿到的課程表不同，小天的那一份中排布著不少實戰課，而這往往是小夜的自主訓練時間。按照星海的說法，小夜在實戰方面的「軟件」已經足夠，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提升「硬件」——對能力的操控和基礎運用。

晶藍的華光在林間的空地上閃爍不定。小夜望了望打作一團的銀髮父子，再度將注意力移回自己的訓練上。

在之前的理論課程中，星海對兩個孩子講述了通過波導之力進行短時間身體強化的正確做法。

波導之力是一種很特殊的力量。它可以算作格鬥屬性能量的分支之一，表現形態又與格鬥屬性能量差別甚遠。但無論如何，波導也是在人類和寶可夢體內循環運轉，與生命息息相關的河流，其運用方式與寶可夢的招式有許多共同之處。

在講到「強化」時，星海使用了格鬥系的招式「健美」作為對照案例。健美是通過繃緊全身肌肉，將格鬥系能量注入肌肉之中，從而提升攻擊和防禦力的招式。波導之力的強化雖然無法達到健美那樣明顯的增幅效果，但短暫地對身體素質進行強化，在危急關頭依舊是相當有用的技巧。

據星海所說，這對於寶可夢而言是類似本能的技巧，人類掌握起來或許稍難一些，但通常也會很快入門。源於自身的力量自然能夠與四肢百骸輕易融合，而不會傷害到己身。

小夜清楚星海作為搜查官，

知識儲備全面而精準，絕不會在這種基礎環節出現錯誤。那麼，可能性就只剩下一個了。

……我的能力是不是假波導？

望着依舊在傳來輕微卻連綿不絕痛感的手掌，小夜發自內心地質疑起了自己。

在胡亂摸索波導之力的用法時，小夜並沒有嘗試過「健美」式用法，只是簡單粗暴地控制着波動與自己的動作同步，在出拳時能力也隨之向前釋放衝擊，類似於在手腕上套了幅增力鎧甲。而在星海的指點下開始嘗試真正的強化時，她遇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狀況。

波導是生命的表現形態之一，每個靈魂都擁有與自己匹配的、獨特的波紋。就像自己的腦電波再活躍也無法傷害自己一樣，波導之力也很難傷及使用者的身體。

但無論小夜怎麼嘗試，她都無法令波導之力與自己的身體順利融合。被灌注能量的手臂不斷發出疼痛的信號抗議，彷彿被小型的真氣彈攻擊過一般。

眼看着小天的實戰課已經快要進入尾聲，她這邊卻還毫無進展，小夜心一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將晶藍色的光點注入右手，一拳打向身邊的樹榦。

「砰。」

沉悶的聲響過後，杉樹粗壯的樹榦紋絲不動。小夜一臉鎮定地將沾了灰塵的右手收回，實則已經有種滿眼飛金星的感覺。

但疼痛並不能幹擾她的理性思維，甚至推動着邏輯線路的運作更加清明。在某一刻，一個古怪的念頭悄悄浮現了出來。

波導的力量源自靈魂。她的力量無法作用於身體，是不是因為……她的靈魂所凝結的力量與身體不同，或者說……

她的「靈魂」與「身體」並不匹配？

來自林間空地的呼喚聲打斷了小夜的思考。聽到星海的招呼，小夜這才意識到在被杉樹樹冠遮擋住的天空，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

「午飯時間這麼快就到了嗎。」小夜難得地發表了像優等生一樣的廢寢忘食熱愛學習款感言，一邊說着，一邊從昏暗的樹林里走出，來到陽光之下。

「怎麼樣？進展還順利嗎？」

「還好，有所收穫。」

小夜和小天搭著話向灶台的方向前進，突然看到地上有什麼東西在反光。

她蹲下身，撥開茂盛的雜草，看到反光物的真容后頓時一愣。

那是個樣式樸素的吊墜。藍色的晶體凝結成三稜柱狀，隱隱反射著太陽的光澤，令人分辨不清其材質。

小夜一眼就認出了吊墜的歸屬者——在寶可夢中心同住時，小夜曾見過小天將其貼身佩戴着。

是在對練中不小心掉了嗎？

小夜不假思索地伸手試圖撿起吊墜。在指尖與深藍柱體接觸的瞬間，她突然僵住了。

一股龐大的信息流沖入了少女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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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確信，那是她很熟悉的聲音。

她一定曾經千百次地聽過那樣的聲音，但回憶被囚禁在狹窄的縫隙中，無論如何都無法衝出禁錮。

她似乎看到了被燒焦的大地，空氣中肆虐的火焰，世界樹被染黑的半邊，吞噬一切星光的黑色隕石。而在光影錯亂的畫面中，那道聲音顯得無比刺耳。

「拜託了……」

那聲音啜泣著懇求。

「我獻祭我的記憶、我的生命和我的靈魂，用我所擁有的一切當做「代價」，以此換取你的到來。」

「拜託了，億萬時光洪流中的「另一個我」。」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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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雜的聲音被來自現實的碰觸感打斷。小夜在恍惚間抬頭，見到熟悉的面孔正皺着眉頭注視自己。

「怎麼了？」小天問。

小夜看了看少年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毫不猶豫地將撿到的東西塞進那隻手裏。

「……」

顯然不是這個意思的小天頓了頓，只好先看向手裏的東西。

「給，你的吊墜——可能是對練的時候弄掉了。」小夜已經輕快地站起身來，拍打着褲子上沾到的灰塵，解釋道。

小天摸了摸頸間，也意識到自己的脖子上少了點什麼。

「謝謝。」他簡短地道，翻看着項墜檢查是否有破損之處。

「鏈子好像壞掉了，改天去換一條吧。」

「嗯。」

「說起來，小玲有帶我們一起買用來掛葉之心的項鏈吧？」小夜好奇地問道，「把它們兩個戴在一起不會互相碰撞嗎？」

想像了一下脖子上戴着好幾條項鏈，一走動就叮噹作響的場景，小夜頓時覺得這樣的畫面和音效與小天本人風格不是很相符。

小天直接用行動回答了小夜的問題——他掀起外套，指了指和精靈球並排掛在腰帶上的綠色圓石。

小夜：（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走路從來都不叮噹作響。

小天：……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午休之後，緊密的課程安排源源不斷地襲來，令小夜不得不暫時停止無關思考。

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當初在紅蓮島上目睹日食時也曾經感覺到有什麼畫面在腦海里閃過，一回生二回熟，對吧？

她對自己如此說着。或許是一直以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現象實在難以數清，她熟練地把不知道第幾號怪現象的音頻加視頻文件統統打包扔進腦海的角落，決定有空再翻出來細細琢磨。

——而她顯然低估了星海微笑的面孔下那顆鐵血教官的心。

課程的安排雖然合情合理，但全程所需要的腦力和體力直逼十歲小孩的極限。直到吃完晚飯坐回床上，小夜依舊感覺滿腦子都是波紋。

打開手機與遠在白銀山的金毛兄妹聊了幾句后，小夜在早睡黨父子的帶動下結束了晚間娛樂。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疲憊令木屋中的人們很快便沉沉睡去。在消耗體力的運動和營養充足的三餐之後，少年人理應擁有最佳的睡眠質量——

直到史無前例地在睡夢中驚醒，小夜才意識到了某些微不可查的變化。

皎潔的銀練順着窗帘的縫隙灑落在床上，留下點點斑駁的痕迹。藉著月光，已經坐起身的小夜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屋內。

遠離城市的夜晚總是十分寂靜。窗外隱約有夜行性的蟲寶可夢輕輕的鳴叫，木屋裏只有綿長的呼吸聲在迴響。銀髮的父子都在安穩地睡着。

少女本能地鬆了口氣，隨即又因為自己的反應而迷惑起來。

……對了，那個夢。

彷彿被橡皮擦去的白紙黑字一般，雖然模糊的壓痕會留在紙張上，但無論如何都無法復原成最開始的樣子。

小夜清晰地感覺到記憶在自己的腦海中褪去。那個充滿黑色血氣的夢境很快便消失殆盡，只留下若有若無的危機感在做夢者的腦海中盤旋不已。

在慘白的月光下，再也無法掩蓋的疑惑一點點從異界旅者的心底冒出，吞噬掉了一切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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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在消耗體力的運動和營養充足的三餐之後，少年人理應擁有最佳的睡眠質量——

小夜：（舉手）稍等，星海先生，我有個問題。三餐都用太陽餅做主食真的算是營養充足而平衡嗎？

星海：（微笑）不必擔心，明天就不一樣了。

小夜：！

星海：（繼續微笑）我會換一種口味的太陽餅。

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