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三十九 作為神眷者、作為神明

No.三十九 作為神眷者、作為神明

在很小的時候,陽羽曾經聽過一個故事。

那是所有火焰之民的幼童都一定聽過的,關於沉睡在阿蘇山中的「丹羽之神」的故事。

在遙遠的五百年前,南方的群島曾爆發過一場戰爭。為了守衛自己的戰友與腳下的土地,火焰的眷屬手持兵刃加入了戰鬥之中。

而丹羽之神無法容忍赤發赤眼的人們流血犧牲。它將自己的力量分給族人,銅牆鐵壁般守護着他們,就像千百年來無數次大大小小的紛爭發生時那樣。

只是這一次,他們的敵人太過強大了——為了庇護自己的子民,丹羽之神耗盡了力量,重傷后墜入阿蘇山的熔岩中,並沉睡至今。

時光流逝,火焰之民依舊銘記着、並感謝著。他們傳唱着神明的故事,在悠悠五百年中始終守護著阿蘇山的大地。他們羨慕曾經親眼目睹神明的身姿、與神明並肩作戰的祖先,但他們同時也清楚,丹羽之神即使陷入沉眠,也並未拋棄他們。

灼熱的能量從神鳥的體內滲出,順着熔岩流淌,最終凝結為阿蘇山的大地之下數不清的赤色結晶,為火焰之民提供了生存下去的「燃料」——即使因此而來的消耗會令其花費更久的歲月長眠、愈傷。居住在烈焰谷的人們衷心感謝著丹羽之神的慷慨解囊,即使是三歲幼童也清楚地知道,作為丹羽的眷屬,他們有權利享受神明的恩賜,也有義務守護自己的神明不受傷害。

「神眷者」本就是與神明互相守護的存在。在千年前,這是人人皆知的常識。

如果我什麼都不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紅髮的少年凝視着面前古老的樂器,恍惚地想着。

他彷彿已經看到了不久之後的未來的情景。憤怒的神明相信了那偽造的鼓聲所傳達的信息,在族人們察覺之前蘇醒;然後,理所當然地將香橘島上居住的其他人視為「外敵」,為了拯救「孤立無援的子民」,毫不猶豫地噴吐出紅蓮之火。

即使並非本意,傷害了無辜者、又擁有過強力量的丹羽之神一定會像襲擊紅蓮市的三神鳥那樣,被聯盟四大部打上「災害」的標籤。那時,神明和它的眷屬真的還有容身之處嗎?

任何一個虔誠的火焰之民都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少女臨走前留下的話語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陽羽無法妄言自己擁有「即使傷害他人也一定要守護」這樣決然的意志,但至少……

如果他敲響了這面鼓,可能會因此而後悔;只是,如果他沒有——則一定會後悔終生,永遠無法釋懷。

少年用手輕輕拭去鼓面上的灰塵,眼眸像是容納着火焰一般漸漸明亮。

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火山口觀測台,高大的儀器之後。

紫發的少女平復著因高溫而略顯急促的氣息,閉目默默在心中計時,手中緊緊扣著一枚精靈球。黑影躍躍欲試地在其身旁若隱若現,彷彿已經按捺不住出擊的慾望。

小夜並不急躁,只是冷靜地依照脈搏的跳動而耐心計數。直到某一刻——

雷鳴般的鼓聲驟然間響徹。聲音穿越地下廊道,穿透泥土,一直將那份沉重的律動傳遍整座阿蘇山。

這一瞬間,無數居住在香橘島的人都從睡夢中驚醒,愕然地望向漆黑的夜空。距離聲源不過兩道牆,連鼓膜都被震得生疼的小夜卻絲毫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反而微笑了起來。

她相信,即使她什麼都不說,以火焰為名的少年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她僅僅是將必然發生的事提前了一些而已,不是嗎?

少女做出了預先安排好的手勢。

將火山口團團圍繞的黑袍衛兵們由於鼓聲的衝擊,下意識地四處觀望,視線組成的精密網絡渙散了幾秒鐘。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沿着地面劃過,裹挾著某個物件一同沒入熔岩上方升騰的煙塵之中。

震耳欲聾的鼓聲掩蓋了精靈球開啟時微小的動靜。當有人的餘光捕捉到了不同尋常的景象時,熔岩已經躁動起來。

火焰裹挾著岩漿,自下而上地直衝雲霄,點亮了阿蘇山的夜空。滾燙的風與刺目火光一起撲面而來,身處火山口邊緣的人們本能地以手掩面,向後退去。護衛在身邊的鑽角犀獸立即上前,遮擋住了飛濺的火星。

站位最靠上的黑袍人急促地打開通訊頻道,「火焰鳥已經蘇醒」的訊息剛發出去一半,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

眼前的通天火柱乍一看去聲勢唬人,但比起神鳥蘇醒應有的陣仗卻還是太小了。空氣的溫度沒有急劇上升,大地也沒有震動,一個沉浸在憤怒中五百年的強大生靈怎麼會醒得如此「內斂」?

他眯起眼睛,突然捕捉到了隱藏在火焰光柱中的一道微不可查的藍芒。

黑袍人眼皮一跳,毫不猶豫地對鎮守火山口的所有人下達了攻擊指令。鑽角犀獸們齊齊發出怒吼聲,岩石利刃交錯著瞬間撕裂了只有外表唬人的火柱,露出其中寶可夢的模樣。

橘色的火龍載着一個不起眼的人類,正竭盡全力地向上空飛行。藍芒斬斷了束縛著「祭品」的堅硬繩索,身穿白裙的少女無聲無息地墜下,被騎着噴火龍的訓練家穩穩接住。

身穿黑袍的人們神情頓時一片陰沉。

身在高空的小夜隱隱聽到了來自下方的怒吼聲。尖石攻擊如同反重力的暴雨般洋洋洒洒,在天空中編織出了致命的網絡。

她當然無心戀戰,碧綠的光罩在身後展開,短暫攔截住了岩刃的襲擊。在第一個光罩浮現出裂紋時,一模一樣的招式緊接着施展出來,無縫銜接地組建了一道短短几秒的絕對防禦盾牌。

剛剛藉助熔岩的溫度掀起火浪的噴火龍渾身裹挾著熱風,連爪尖都是燙人的。小夜抱緊懷中昏迷不醒的晴奈,小心地將左手墊在對方後腦下,隔絕了昏迷者脆弱的頭部與炎龍灼熱的皮膚,自己卻像是對疼痛毫無察覺,任由手背被烙印上焦痕。她卡著時間點將展開了保護招式的雪童子收回精靈球,隨即一聲令下,「煙幕!」

濃濃黑煙瞬間將橘色火龍包裹,順着翅膀扇動帶起的風向外快速擴散。但這並不意味着安全——他們升空的時間太短,遠遠沒有離開尖石攻擊的射程,在煙幕擴散開之前,已經有不知多少鋒利的岩刃凌空而上,直指噴火龍的雙翼。

鑽角犀獸的招式勢大力沉,哪怕被其中一枚岩石利刃擊中,等待噴火龍的都只有墜落一條路。

第二道守住消失的瞬間,小夜掌心的藍光驟然放明,化作一柄巨大化的光劍。波導之力鎖定了每一枚岩刃的位置,她頭也不回地向身後揮刀,堅硬的岩石與刀鋒短兵相接,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噪音。

橫掃的晶藍色刀鋒幾乎阻攔了所有能夠碰觸到噴火龍的岩刃。只是七隻鑽角犀獸的夾擊實在太過密集,無可避免地存在疏漏——幸好,噴火龍的訓練家很擅長控制這種「疏漏」的出現之處。

瞄準了噴火龍雙翼的尖石攻擊被一刀兩斷,漏網之魚之一擦過噴火龍的腿部,令其發出疼痛的吼聲,卻絲毫不影響飛行速度;而另一枚岩刃則直衝訓練家而去,狠狠刺入其右肩,綻放開碩大的血花。

這一切都被掩埋進黑沉沉的煙霧之中,又融化在夜色里。

在目標脫離射程的幾秒之後,乘騎着烏鴉頭頭的人們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火山口的上空。

煙幕掩蓋了噴火龍尾尖的火焰,但太過刺鼻的氣味對寶可夢而言一樣是再明顯不過的路標。烏鴉頭頭們循着氣味,如同最熟練的獵手一般開始了追蹤。

氣味的方向直指向烈焰谷——這是預料之中的答案。

只是,追到半途之後,烏鴉頭頭卻發現煙塵的行跡與氣味均已消失殆盡。而面前的夜空一覽無餘,根本沒有噴火龍的影子。

——火山口正上方,只有大型鳥類才會偶爾踏足的高空,噴火龍正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尾尖,生怕火焰的光芒漏下去驚擾了敵人。

幾分鐘后,深紫色幽靈的身影緩緩浮現,笑嘻嘻地繞着訓練家轉了幾圈。

一人一龍同時鬆了口氣。

「做得好,鬼斯通。」小夜將嬉皮笑臉的大幽靈收回球中。

攜帶噴火龍的精靈球接近岩漿湖,展開第一次守住招式,以及製造虛假的煙幕引走敵人——能夠隱身的幽靈系寶可夢鬼斯通才是小夜此次「自殺式救人」的真正底牌。

小夜換了個姿勢,防止肩頭滴落的血液弄髒晴奈的白裙。隨後,她簡潔地道:「去烈焰谷。」

橘色火龍在夜空中安靜加速,向著山谷的方向疾行而去。

烏佩鼓的啼鳴早已驚醒的烈焰谷的所有人。年輕的族長穿着單衣便衝出房屋,眉頭緊鎖地辨識著鼓聲的含義。

雷鳴般聲響的持續時間並不長,僅僅將一段短促的旋律重複了三遍便再無聲息。在那之後不過幾分鐘,又一次的地震令跑向廣場的火焰之民們歪歪斜斜地摔作一團,灰塵砂石紛揚而起,淹沒了火把的光。

業的面色早已異常嚴峻。

對於烈焰谷的人們而言,這兩天實在是糟糕透了——一天之前的黃昏,他們的衛兵隊長火原靖睦、擁有波導之力的觀光客、以及與觀光客同行的火原陽羽同時失蹤,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業在第二日帶隊出發尋找他們,途中卻遭到乘騎烏鴉頭頭的黑袍人們的針對性攻擊,連族長本人都受了傷,手臂上還纏着剛剛換上的雪白繃帶。

而現在,他們接收到了不知來自何人的信息。

【丹羽之神被激怒,即將提前醒來。】

烏佩鼓的演奏方法是火焰之民一族的不傳之秘,所有人都飛快地聯想到了失蹤的靖睦和陽羽——毫無疑問,這是他們的同胞所傳來的警示。

衣衫不整的火焰之民們慌慌張張地在廣場集合,一時間六神無主。而他們的族長看起來卻相當鎮定,三言兩語安撫了所有人後,快速地下達了指令。

全烈焰谷進入戰時狀態,集合力量鎮守家園,不允許任何人入侵;而衛兵隊則跟隨他們的族長前往阿蘇山山頂,準備迎接他們的神明——或是和幕後黑手正面交戰。

業給出擊組留出了十分鐘的整頓和集合時間。短會結束,全員就地解散,業立刻返回自己的房間,打算去取自己的寶可夢和武器。

他的住處臨近中心廣場,平時常有人來回走動。而現在所有人都忙於歸家整頓,附近反而一時見不到人影。

路到半途,他遇到了氣喘吁吁地向他跑來的晴奈。

「族長,不好了……」傷勢未愈的繼任者顯然不適合進行這樣的劇烈運動,扶著膝蓋一時說不出話。

「晴奈,你這是在做什麼?」業親眼目睹過晴奈背後的那道傷口有多深,連忙上前攙扶她,「外面現在很危險,快回到醫務室……」

話音未落,年輕的族長突然感覺寒毛聳立,巨大的危機感湧上心頭。

在索米亞納的戰場上磨練出的直覺救了他一命。業本能地閃身後撤,隨即感覺到了突如其來的劇痛。

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腹部。

業臉上的擔憂之色尚未褪去,混合著一絲迷茫,似乎一時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晴奈」的神情被沉沉的劉海蓋着,只投下一層陰影。她速度極快地又一次刺出了匕首,徑直瞄準對方的脖頸,而跌坐在地的傷者根本來不及提起力氣——

「轟!!」

熾烈的火焰束從天而降,正正擊打在業的面前,幾乎要將手持利刃的女人吞噬。「晴奈」似乎在最後關頭察覺到了危機,猛地扭身後退,險險地避過了火焰。

但倉促之間的變招有太多的破綻。下一刻,雷電般的藍芒一閃而至,「晴奈」被狠狠撞飛,栽進一旁的廢棄木料堆里,激起一陣煙塵。

雷光中的人由動轉靜,清晰地顯現出了身形。

失蹤已有一日之久的少女看起來實在很狼狽。原本潔白的外套上沾滿灰塵,衣角遍佈焦黑的痕迹。她的右肩似乎受了不輕的傷,深紅色從肩頭一路蔓延到袖口,仍有血液緩慢地向下滴落。

緊隨其後的噴火龍怒瞪着雙目,動作卻很小心翼翼,背上似乎還背負了另外一人——

看清噴火龍背上昏睡者的面容時,年輕的族長像石雕般愣住了。

一片靜默間,晶藍色在小夜的掌心中化為利刃,指向煙塵中灰黑的人影。

「業先生,那傢伙是冒牌貨。」

她簡潔而清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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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火山口正上方,只有大型鳥類才會偶爾踏足的高空,噴火龍正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尾尖,生怕火焰的光芒漏下去驚擾了敵人。

噴火龍:多虧了我把自己抱成一個球一樣地飛了好久,才沒被敵人發現!(驕傲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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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小精靈之拂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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