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八十二 真實之相隱匿於夜色中
凌晨一點，風雪山莊。
「老大，我們一直躲在這裏真的不會被發現嗎……嚯！」
民宅旁一處小巷盡頭，躲藏在箱子后的龍星剛小心翼翼地伸出半個腦袋，正好看見全副武裝的衛兵從巷口路過，嚇得趕緊縮回原位。
「不會——只要你別再探頭。」老大說。
對於習慣了大搖大擺出門的南國人而言，夜晚的風雪山莊實在是刺激得過了頭。他們在小夜的幫助下好不容易跌跌撞撞離開家門，折騰到氣都不敢喘，才剛剛到達長老府南邊道路對面的民宅區。
這處小巷其實並不是什麼好的藏身處。出口只有一個，還經常有衛兵來回巡視，想衝出去都拿不準時機——要不是他走路時不小心踢到圍欄，引來巡邏隊的注意，也不至於慌不擇路地藏到這裏。
「幸好還有寶可夢幫忙」的念頭剛升起，姐弟倆便見兩隻夢妖飄飄忽忽地飛回來，對着它們的訓練家紛紛做出沮喪的表情。
「老大，夢妖它們說說……」莉玖瞪大了眼睛，「幻術對巷口的衛兵和瞭望台上的人都完全沒用。」
兩個小孩面面相覷，只覺得已經陷入絕境無法脫身。作為領隊的北鬥倒是淡定得很，輕聲對夢妖道了謝之後便自顧自地沉思起來。
即使已經入夜，長老府一帶依舊防禦森嚴。不光有兩人一隊的巡邏隊頻繁走動，長老府四角都屹立着高聳的瞭望台。衛兵手持望遠鏡，時刻留意府里的每個角落，想要悄悄溜進去可以說是難上加難。
小夜原本打算讓夢妖用幻術來對付瞭望塔上的人——黑夜對於能夠隱身的幽靈系寶可夢而言是如魚得水的環境，而幻術可謂夢妖一族的種族天賦，即使尚未進化成夢妖魔，短時間內干擾一個人的五感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至於夢妖的能力對任何一個巡邏者都毫無作用的原因……
小夜壓低聲音，喚來其中一隻夢妖，對它簡短地吩咐了幾句話。得到指令的夢妖嗖地飄遠，沒多久便帶來了肯定的消息。
「不是吧……」南國姐弟聞言，義憤填膺地瞪大了眼睛，「這是作弊！」
最初逛遍風雪山莊時，他們從武器店的老闆口中聽到過一個消息——魔獸森林中生活着擅長幻術的魔獸，時常有族人前去伐木時被耍得團團轉。當時三人考慮到他們都有超能系或幽靈系寶可夢，便沒有買下老闆口中的「能破除一切幻覺的不可思議的項鏈」。
只是萬萬沒想到，這道具居然是巡邏隊的標配。
以及小夜同樣萬萬沒想到，武器店賣出的風格十分魔法的項鏈居然不是假道具，僅作「和寶可夢們事先商量好只要看見項鏈就別用幻術」之用，而是貨真價實能抵抗精神類招式的科技產品——這不合理，店裏那成箱的項鏈加在一起成本價得多貴啊！
……回神，先考慮正事。
小夜晃晃頭，對上姐弟倆滿懷着委屈和期待的目光，將皮丘塞給莉玖，又將莉玖懷裏的夢妖薅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在這裏別動，我去看看。」
她站起身，巷口的巡邏員走過去的那一刻縱身躍起，在狹窄小巷兩側的牆上蹬踏幾次，幾乎瞬間就攀到了三層高的房檐。
姐弟倆嚇得險些化為尖叫雞——被迫躲進這裏之前他們看得清清楚楚，房頂上可是站着一個四處環視的衛兵的！
小夜計算著巷口的巡邏者重新經過的時間，靠單手將自己懸掛在半空中時，另一隻手已經做出約定好的手勢。
夢妖聞令忽地隱沒了身形，用力撞向民宅另一側的稻草堆，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無比刺耳。
屋頂上的人扭過頭去的同時，身披白袍的冒險者已經無聲地翻身而上。民宅的坡屋頂並不寬闊，她幾乎是擦著衛兵的衣角跑過，連腳步都精準地踏在衛兵在積雪上曾留下的足跡內，整個人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似的，靜默地掠過屋頂，沒入屋旁雪松的樹蔭之下。
在無光的夜色中，本應顯眼的白色幾乎完全消融在陰影里。再次路過巷口的巡邏員和屋頂的衛兵同時似有所覺地轉過頭，只能瞥見一股輕風捲起細雪，再無其他蹤跡。
而此刻，冒險者所處之處距離瞭望台只剩一步之遙。
躲在箱子裏的寺島姐弟對於老大做出的事一無所知，只能滿頭問號地戳皮丘的臉頰打發時間。而目睹這一幕的直播間觀眾已經紛紛歡呼起來。
【媽呀，絕了】
【我願把剛才那十秒鐘稱為標準的刺客操作www】
【剛才說他們進了死局除非瞬移否則跑不掉的，出來挨打】
【糾正我剛才的發言：他們進了死局，除非瞬移，否則正常人類跑不掉（微笑）】
【北斗，一個讓考據大神畫出來的夜間巡邏配置圖無效的男人.jpg】
【……論文寫不下去隨便點了個直播間醒醒腦子，請問各位，我國當代訓練家都是這樣的嗎？】
【建議萌新把此人當做寶可夢看待，我們訓練家是不會飛檐走壁的：）】
【誰說不會，我就會啊，誰小時候不天天爬牆】
【……前面的，橘子群島人吧？】
與沙雕為主旋律的彈幕不同，評論區一如既往地有眾多數據派，一板一眼地分析著參賽者們的綜合實力。北斗作為一個在新手級別的地區聯盟也只打到四強的選手，勉勉強強脫離戰力墊底圈，不至於立刻遭遇群嘲；倒是其作為訓練家以外的能力更被津津樂道，不少人都將他幾次親身上陣的高光表現截取下來細細分析。
與寶可夢對戰不同，訓練家本人的身手屬於實戰類從業者才會接觸到的領域。只擅長看比賽研究競技場的網友們一時也分析不出什麼所以然，最後只草草下結論說，此人多半在訓練家培育學院或軍校接受過專業訓練。
另一邊，頂着凜冽的寒風，小夜已經開始向瞭望台頂進發。
感謝冰見家族場景建造的精細——瞭望台全部採用了舊時工藝，用木材搭建而成，沒有用到一絲一毫光滑的混凝土，這給冒險者的攀爬帶來了不少便利。在高大雪松的遮掩下，她輕而易舉地沿着木架爬升，很快便到達台上唯一一個衛兵的腳下。
瞭望台的樣式完全複製了古時軍營的模樣，台頂三面都圍着高高的尖刺柵欄，只有正面開口便於上下通行和偵查。這也意味着小夜完全無法從背後偷襲，只能從正面登上瞭望台；而警鐘就在衛兵手邊，一旦衛兵察覺異常並敲響警鐘，潛入者必然會被團團包圍、難以逃生。
小夜看了看乖乖黏在肩膀上的小夢妖，沒有再派出它聲東擊西。
冒險者從懷裏掏出一把餐叉——那是冰見家族發給冒險者的行囊中附帶的餐具，只是小夜實在沒有跑去野外用叉子吃飯的習慣，一直都沒有用到——瞄準正前方長老府高大的牆壁，狠狠投擲了出去。
餐叉與木牆的撞擊之聲清脆可聞，衛兵立刻警覺，前傾身體向聲源處看去。與此同時，懸掛在台底的冒險者迅速掏出一個有些笨重的物件。
她伸直手臂，翻轉手腕，槍口剛剛探出木台便看也不看地扣下了扳機。彈丸無聲無息地射出，準確地擊中了衛兵的下巴。
聽到頭頂傳來身軀倒地的聲音，小夜心中的猜測落定。鏡頭中，滿屏幕「666」之後的人影敏捷地翻上了高台。
作為劇本中家財萬貫的貴族，冰見家族為冒險者提供的武器自然不只有一把鐵劍。解剖獵物需要的匕首，可以砍斷攔路枝葉的短斧，各類工具應有盡有，反倒令不少人嫌棄它們太沉，統統丟在家裏不願帶出。
在冰見家族提供的武器中，有一把很特別的氣槍——說明書上寫到，這把氣槍中有十發淬了麻醉劑的箭頭，只要被它射中，無論是人類還是體型龐大的魔獸都會立刻倒下，昏睡至少幾個小時。
這按理說是個很強力的武器，只是寺島姐弟嘗試過後，發現氣槍的射程連十米都不到，操作還麻煩得要命，立刻將它拋到行囊底忘了個一乾二淨。
——當然，小夜知道和項鏈不同，所謂的麻醉藥劑絕對是假的。且不提試驗時射出的是塑料子彈球……以南國人的做派，絕對幹得出「在山崖邊一邊玩武器一邊走路不小心割破自己的手頓時昏迷跌下山去」的缺心眼的事，冰見家族可不敢拿參賽者的生命安全開玩笑，哪怕參賽者腦子裏少根弦。
眼前這位「昏迷者」眼皮時不時顫動一下，顯然是在盡職盡責地裝睡。小夜口頭道了聲「抱歉」，下手倒是絲毫不心虛，三下五除二便搜出衛兵交接班用的統一款式令牌，揣進自己的行囊里。
隨後，她又將陷入昏睡的衛兵向里挪了挪，防止其不小心掉下去。做完這一切，冒險者這才站起身。
站在瞭望台視野最佳的位置，在觀察長老府之前，她先將視線投向了遠方。灰色的風雪山在夜幕中模糊不清，只能隱約看到山峰拔地而起，頂端沒入陰沉的雲層里。
夢境之中，神鳥在風雪山巔相互殘殺的場面還歷歷在目，令人不由自主地發寒。
早在來到奈普魯島之前，小夜便無數次思考過那怪誕的夢境究竟意味着什麼。將所有內容連在一起后，她逐漸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測。
或許那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可能性——如果她沒有在那個恰到好處的時間到達香橘島，進入烈焰谷，說不定就只能站在島嶼對面的海岸無力地望着悲劇發生，而無法向任何人伸出援手。
也或許那並不是什麼可能性。
焦土般的世界不是「未來」，而是早已發生過的「過去」。如果世界已經毀滅過一次，那麼……火焰之民的死亡，丹羽之神與急凍鳥的廝殺與犧牲，會不會就是沒有「異物」干擾過的結果，是破滅的第一步？
只是這次，她見到的不是當下時間點的「過去」，而是「未來」。那場糟糕的夢太像是個預警——但是存在「預警」就意味着，一切都還能夠改變。
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異界的旅人想。
使用了短暫的幾秒鐘整理好心緒后，她凝神看向長老府。
小巷盡頭，寺島姐弟正等得焦躁不安。
龍星張張嘴，想要提議「我們要不要出去看看老大去了哪裏」——話還沒說出口，他突然聽到一聲響亮的爆炸聲。
暗影球撞擊地面特有的聲音傳入耳中，令少年微微一愣，朦朧間意識到了什麼。下一刻，巷口徘徊的衛兵循聲離去，而龍星的夢妖像是聽到什麼無形的聲音一般，忽地竄出訓練家懷中，向前飛去。
姐弟倆來不及細想，按照原先商量好的行動計劃追着夢妖奔跑。三拐兩拐來到大路旁，夢妖又突然停下，飄進一旁的灌木叢里。寺島姐弟緊跟着照做，剛把自己的衣角藏好便聽見腳步聲傳來，一大批聽到爆炸聲的衛兵急急跑過，長靴幾乎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踢踏着遠去。
幽靈系寶可夢的感官遠比人類敏銳。它們能夠感知到微小的精神力波動，有些還能因此察覺訓練家的情感波動。三人小隊正是利用了它們的這一特點來達成遠距離交流——當小夜吩咐夢妖使出「精神波」招式后，留在姐弟倆身邊的小幽靈幾乎立刻就能察覺到好夥伴的精神力。而他們商定的暗號也很簡單。
發出一次精神波是「按照約定路線前進」，再發出一次是「停止前進並尋找掩體」。站在瞭望台的小夜擁有最好的視野，足以將所有衛兵的行動軌跡盡收眼底，從而「遙控」地面上的隊友避開巡邏者安全行進。至於連續發出兩次精神波——
龍星的夢妖顧不得調整姿勢，一口咬住皮丘的耳朵，叼著電氣小鼠便飛向遠方。姐弟倆看得目瞪口呆，生怕皮丘忍不住當場放電把他們也電進去——好在皮丘習慣了幽靈系寶可夢迷惑行為，成熟冷靜地控制住了自己。兩秒鐘后，一道耀眼的電光從長老府前的庭院衝天而起。
在漆黑的深夜中，電光明亮得就像流星墜落在地，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寺島姐弟聽到長老府內立刻傳來嘈雜的呼喊聲，而下一刻，小隊的領頭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把拽住兩人，向長老府衝去。
彷彿墨汁滴入清水一般，長老府內森嚴而毫無破綻的守衛配置被攪得一團亂。趁著衛兵都亂糟糟地湧向前庭，小夜拎着兩個隊友翻牆躍欄，不出幾秒便接近了目標地點——二長老的卧室位於長老府西南角，再加上陰影和樹叢恰到好處的阻擋，另外三座瞭望台上的人根本無法察覺到入侵者的存在。
冒險者沒有選擇有眾多衛兵把守的正門，而是繞到二長老住處的後院。當姐弟倆終於雙腳着地，便見老大正收回氣槍，後院門前唯一一個衛兵已經倒地不起。
他們距離房屋只餘一段迴廊，莉玖甚至已經看到外面的騷動令房內燈火亮起，有人影起身，咳嗽著望向窗子。而就在他們想要悄悄溜進去時，倒地的衛兵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鼾聲！
姐弟倆一時寒毛聳立——迴廊盡端可是還站着兩個衛兵的！
眼見疑惑的詢問聲和腳步聲一同傳來，兩個小孩緊張得渾身僵硬，血液全都衝進了大腦里。而就在院門被推開的瞬間，他們的老大動了。
木門的開啟和冒險者的起跳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在兩個衛兵踏出後院的那一刻，身披白袍的年輕人入雪花般飛起，恰到好處地翻越並不高的院牆，落入院內。
她知道察覺到夥伴被暗算后，衛兵們一定會加大力度搜查周圍，只有一段迴廊的後院根本沒有藏身之地。想到這裏，小夜毫不猶豫地向前猛衝，在衛兵轉身回看前推開後門，徑直衝進了二長老的卧室！
此刻，房間之外，憤怒的衛兵敲響警鐘，大群大群身穿黑衣的冰見族人四處搜索，想要找到入侵者的蹤跡。
而房間之內，入侵者們的神色幾乎凝固在臉上。
年少的冒險者們僵硬地仰著頭，望着面前差點和他們撞了個滿懷的「人」。
他們透過窗紙看到的，顫顫巍巍起身，發出咳嗽聲的人影——
赫然是一個巨大的冰偶。
====================
小劇場：
寺島姐弟：認真看完至今為止的直播的朋友們，這裏是有獎競猜節目，請回答——我們倆究竟被老大拎着后衣領跑酷過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