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九十七 重整旗鼓后再度拈弓搭箭

在雪藍光幕的籠罩範圍下，一切都陷入了絕對的靜止之中。水波、激流、亦或是思維的流動，都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而在時停領域的中心，小夜無暇思考自己為何沒有被時間所禁錮——這奇迹般情景的始作俑者，冰見卡爾一手輕握光芒熠熠的雪色圓石，另一隻手向同伴豎起了三根手指。

——她知道，那是時間重新恢複流動的倒計時。

精靈球無聲無息地滑到冒險者指尖。她踏着冰岩怪厚實的脊背輕盈躍起，貼近了站在最前方的克萊夫。

短暫的三秒鐘轉瞬即逝。最後一根手指放下的瞬間，暫停的時間再次回到原有的軌跡——冰冷的河水裹挾著寒氣劈頭蓋臉地湧來，眼看就要將人類徹底淹沒。

漆黑的水流在克萊夫眼中飛速放大。沒等他反應過來應當立刻閉氣，一隻手便緊緊護住了他的口鼻。

冰冷刺骨的河水將人類的身影無情吞噬。

與此同時，光芒綻放開來。

在最後一刻下達的指令完整地傳入了皮丘耳內。它牢牢抓緊訓練家的衣角，在冰水裏將所有力氣都投入了技能「閃光」之中。那是遠比電燈怪群更加明亮的光輝——毫無疑問，對於常年生活在陰暗水底的刺龍王而言，這樣的光輝實在太刺眼了。

雙目被刺痛的龍寶可夢發出震怒的吼叫，漩渦一時失力，渙散了形狀。而下一瞬間，另一道龐大的身軀已經近在咫尺——沐浴著精靈球開啟的白光，暴鯉龍如同利劍般沖向水底，堅硬的長角狠狠刺進刺龍王的腹部。

雪白的猛獸張開臂膀，將墜入水中的人類們攬在懷中。強勁的水流自凍原熊腳底噴射而出，載着它和年輕的人類們穿越混亂的深潭，筆直衝向閃著幽光的水面。

負傷的刺龍王似乎隱約察覺到了什麼。龐大的能量開始在它的口中聚集，遙遙瞄準了正飛速逃竄的凍原熊。

——但它的對手從不畏懼硬碰硬的較量。暴鯉龍的怒吼聲穿透水潭，震得整個溶洞都為之顫抖。燦爛的光束從它的口中噴出，與龍形光影青藍的波動悍然相撞。

破壞光線與龍之波動交鋒的瞬間，巨大的衝擊波掃蕩了整片水域。脆弱的鐘乳石柱紛紛碎裂，泥土砂石在激流中被揚起，幾乎形成了一場水底的沙塵風暴。

而在刺龍王瞄準的遠方，凍原熊堅實的冰之鎧甲與晶藍色光罩同時張開。那道白色的影子乘着激蕩的水流，箭矢般飛向遠方，很快便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然、然後呢？」

寺島姐弟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手裏的壓縮餅乾渣掉了一地也毫無察覺。

考慮到今晚多半是個不眠夜，他們正要吃頓簡單的夜宵補充體力——只是聊天內容過於驚險，令原本還算好吃的蔥香味餅乾也變得索然無味了。

「然後你們就這樣安全逃脫了嗎？」

「算是吧，雖然中間還發生了一些小插曲。」小夜正忙於給鬼斯通挑選合口的寶可夢食物，漫不經心地應道。

莉玖和龍星僵硬地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讀出了一樣的內容。

——老大說的小插曲，絕對是音域橫跨九個八度的那種曲！

眼下比賽時間已經剩餘不到二十四小時，小夜本不打算在這種時候繼續長篇大論地講故事。但見姐弟倆目光炯炯瞪着兩雙牛眼，一副不聽完結局就沒心思打比賽的模樣，她也只好嘆了口氣，三言兩語地概括了後續的經歷。

暴鯉龍和刺龍王的交鋒聲勢駭人，

將本就可見度極低的水底攪得愈發混亂；而電燈怪群的暴走更是加劇了情形的艱險。察覺到一隻電燈怪似乎已經發了狂，披着電流沒頭沒腦地猛撞過來，而凍原熊顯然已經沒有餘力應對時——克萊夫猛地掙脫了小夜的手。

雪白的冰盾在他面前一道道展開，為同伴們抵擋了一次很可能致命的傷害。只是，倉促凝成的冰盾根本不夠堅實，被凍原熊牢牢拽住的小夜和卡爾看到，狂躁的電燈怪勢如破竹地擊碎最後一面盾牌，裹挾著電流的身體狠狠撞飛了少年。

轟鳴與龍的嘶吼聲還在從不遠處傳來，驚慌的野生寶可夢四處亂竄，頭頂的鐘乳石柱不斷墜落，幾乎要將漆黑的深潭徹底掩埋。最終抵達岸邊時，他們甚至說不清這是努力奮戰的結果還是好運的眷顧。

噴火龍用雙翼鼓盪起灼熱的風，迅速烘乾了三人的衣物，令他們免於被失溫奪去性命。只是，儘管寒意能夠被驅散，體力的大量流失和傷勢卻已經無法逆轉。

水底紛亂的碎石被衝擊波裹挾著四散紛飛，在年少的冒險者背上劃出了長長的傷口，溫熱的鮮血一滴滴落下，逐漸將長靴邊緣染紅。但那時的小夜根本無暇顧及微不足道的傷痛——被水浪推上石台後，她和卡爾幾乎在同一時間回頭，沖向他們的同伴。

在混戰最為激烈的時刻，卡爾的凍原熊用自己的身軀硬生生承受了無數次衝擊。得益於它的保護，小夜和卡爾都只受了些不嚴重的外傷。而克萊夫遭受電燈怪的迎頭一撞，又嗆了不少水，已經無力自救，全靠冰岩怪拼盡全力的護送才勉強掙脫水流——儘管如此，當冰岩怪背負着訓練家抵達河岸時，克萊夫也已經昏迷不醒。

他們的背包早已在混戰中掉落，不光沒有了急救用藥品，連補充體力的食物都不見蹤影。幸好，兩人很快便確認了克萊夫性命無憂，只是受到電擊和嗆水的影響，一時無法恢復神志。

連最樂天的噴火龍似乎都意識到了什麼，圍着自己的訓練家急得團團轉。小夜安撫地拍拍搭檔的翅膀，藉著它尾尖的火光向前看去。

克萊夫一動不動地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旁邊的冰岩怪傷重無力起身。正檢查友人傷勢的卡爾雖然還在笑着安慰同行者，實則早已疲倦得幾乎站不穩腳步。

誠然，面前的景象遠不如剛剛墜入地底時那般危急。但距離通向地面的「天窗」還有相當一段距離，以這支小隊目前的狀態恐怕很難繼續在黑暗的洞穴中前行。

小夜知道，她必須做些什麼了。

——只是，在冒險者無聲地伸出手，試圖觸碰克萊夫時，另一人截斷了她的動作。

冰見家的少年理應對她持有的心靈寶石、以及她想要做的事一無所知，那一刻卻未卜先知般地握住她的手腕，令圓石內剛剛亮起的月色光輝再度黯淡下去。

在微弱的火光中，小夜看到卡爾收斂了笑意，緩慢而嚴肅地向她搖了搖頭。

「當時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在寶可夢的幫助下繼續前進。走到天窗附近后，我們才發現大概是因為前些日子的地震，通向地表的道路被石塊堵死，已經沒辦法通行了。」

北斗棒讀的語氣敷衍得不能再敷衍，恨不得三句並作兩句，愣是把跌宕起伏的故事講出了催眠曲的效果。兩位聽眾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還是選擇了暫且乖乖閉嘴繼續聽下去。

「幸好來找我們的人也到了附近，從外面幫忙挪開了石頭——以上就是溶洞逃生全過程。」

紫發冒險者用乾巴巴的語氣給這段一點都不生動的講述收了個尾，收得莉玖和龍星瞠目結舌，差點沒被餅乾渣嗆到。

「這、這就結束了？」莉玖不可置信地道，「難道沒有……」

「沒有爆炸開路擊碎山體之類的的華麗落幕。」已經看透橘子群島人本質的北斗冷漠道。

雖然出現在搜救隊中的某張熟悉的面孔——據說能隔着岩壁確定落難者的位置全靠他的超能力——令小夜有些意外，不過此後的故事便變得乏善可陳，實在沒有再轉述一遍的必要。

龍星沮喪地猛灌了一通涼水以平息自己的悲痛之情，「所以老大，難道你們在溶洞裏一直走到天黑，剛剛才出來……？」

見姐弟倆的神情又一次自顧自變得驚恐，小夜一擺手，「怎麼會。我們下午就離開溶洞了。」

寺島姐弟聞言，這才放下心來。

他們倒是沒問小夜為什麼明明早已脫身，卻還是深夜才趕到風雪山莊——換成他們，經歷了這麼一通倒霉事後，少說也得躺到第二天早晨才能振作起來！

正說着，熟悉的吼聲從窗外傳來。小夜三下五除二吞下最後一塊餅乾，起身走出房間。

夜色中，噴火龍帶着一身熱浪，大搖大擺地降落在安全區的營地外——看它這副架勢，顯然已經把追兵甩掉了。

身披雪白衣袍的冒險者走出安全區，瞟了一眼立刻圍繞着自己開始拍攝的無人機。

「哇，噴火龍你回來得好快！」

「不愧是老大的王牌寶可夢！」

莉玖和龍星一人一句將噴火龍誇得飄飄然，連肚子都鼓起來了。以至於訓練家拍肩鼓勵的動作一時不慎拍在了它滾圓的肚子上，發出敲鼓一般的隆隆響聲。

「……」小夜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來得正好。現在我們要返迴風雪山莊，接下來的安排邊走邊說吧。」

莉玖一愣——多半是回想起了騎乘寶可夢飛行時扯著喉嚨對喊才能勉強聽清的辛苦經歷，「那麼急嗎？不可以說完再走……？」

「不急。」北斗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身邊的無人機，「只是我覺得應該考慮一下他們。」

此言一出，直播間的彈幕幾乎被流淚貓貓頭刷屏——天知道觀眾們看到謎語人小隊又跑到攝像機拍不到的地方聊天有多崩潰，再這麼下去他們真的要集體寫信建議冰見家族取消安全區了！

【嗚嗚嗚嗚終於有人想起我們了】

【我宣佈這一刻的北斗哥就是天使！】

【終於要揭曉真相了嗎，論壇大佬的幾十種假說我都快全背下來了（落淚.jpg）】

姐弟倆望着被他們遺忘許久的攝像頭，立刻恍然大悟。

龍星馬上掏出他的任務記錄小本本，對着無人機行雲流水地朗誦了一通劇情回顧，從前一天夜晚的分頭行動一路講到今天白天的風雪山莊大戰，直把觀眾們講得信息量過大紛紛死機。小夜則給即將負責載人的噴火龍和大比鳥餵了幾顆補充體力的樹果，確認兩隻寶可夢都精神百倍，隨時可以再打十個后才轉頭招呼莉玖和龍星出發。

南國姐弟倆的劇情簡介也恰好告一段落，紛紛向領隊打出「得令」的手勢。

小夜整理好自己的行囊，正欲翻身躍上噴火龍的背——便見碩大的兩隻龍爪已經懟到臉前，差點把她的面具都懟下來。

噴火龍收起容易傷人的利爪，將負傷的訓練家小心翼翼地雙手舉起，輕輕放在自己的——

頭頂。

「……」

望着噴火龍那副想要把訓練家托舉上背，無奈肢體柔韌度不足，只能把人頂在腦袋上干著急的模樣，小夜啞口無言，一時分不清被鬼斯通叼著頭滿天飛和坐在嗷嗷叫的龍腦殼上哪個更丟人。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冒險者無奈地搖搖頭，轉身靈巧地滑入騎乘裝置的座椅上。

刺骨的痛感從腳踝連綿不絕地傳遞到腦海中。小夜瞟了一眼自己的長靴之下緊扎的繃帶，沒有做聲。

對於常年在野外遊盪，習慣於磕磕碰碰的自由訓練家而言，時不時流幾滴血的皮外傷根本沒有被放在眼裏。真正令小夜顧忌的是墜入地底洞穴時的遭遇——察覺到自己正朝着一根尖銳的石棱下落時，她來不及做其他反應，只好用裹挾著晶藍波紋的右腳狠狠踹下去將石棱擊碎。雖然那一腳差點把自己踹骨折，但和跌得頭破血流——嚇得她抄起月之心一通掌摑，生怕晚一秒就有人斷氣了——的同行夥伴相比，已經足夠幸運了。

一旁，完整目睹了全過程的莉玖和龍星一時間表情都扭曲了，不知該先禮貌性關心一下老大的傷勢，還是先順從本心笑個痛快。北斗看了他們一眼，又一臉冷漠地移開了視線，-決定將過去十秒的記憶暫時從腦子裏刪除，省得影響心情。

噴火龍和大比鳥並肩起飛，平穩地升入深藍的夜幕之中。

「現在我們已經成功摧毀圖騰柱內的魔力傳輸裝置，可以進行下一步行動了。」小夜注視着遠方朦朧的天際線，「你們還記得三長老計劃在明天做什麼嗎？」

「羅珊大人昨晚說過！」莉玖積極地舉手搶答，「他要動用所有族人的魔力，在舊村進行一場可怕的實驗，如果不阻止的話說不定所有人都會因此死掉！」

冒險者小隊的領頭人點點頭，「而我們已經知道，三長老為了這場實驗準備了大半年的時間，絕不可能輕易放棄，那麼，為了讓實驗照常進行，你們覺得最簡單的方法是什麼？」

寺島姐弟互相對視了一眼。龍星猶猶豫豫地回答，「以三長老的威望……找個借口召集所有族人一起去舊村，或許也說得過去？」

「這就是我們的突破口。」紫發的冒險者微笑起來，「我們要趁著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時，給他們展示些有趣的東西。」

「為此，今晚我們要——」

「潛入三長老的住處，把他至今為止的實驗記錄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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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直播間的觀眾：（逐漸回過神來）所以……昨晚分頭行動的時候你們倆根本沒必要假裝和北斗鬧掰！大雪地里連個人影都沒有，你們是故意對着攝像機演我們吧！！

寺島姐弟：（心虛望天）（這、這不是演戲要演全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