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崇禎元年科舉 第〇三九節 無情對

第四章 崇禎元年科舉 第〇三九節 無情對

此人話音剛落,便聽大堂之中有人起鬨:「又是你劉若宰——劉元胤兄啊!昨天你出了個刁鑽的題目斗詩,被你獨佔鰲頭。怎麼?今天又想出什麼鬼主意,想着法子來羞辱我們么?」

那叫劉若宰的讀書人笑道:「昨天我出了什麼刁鑽題目了?寫風、寫花、寫雪、寫月,悉聽尊便,這有什麼難的?」

立即又有人駁斥道:「廢話,怎麼不難?寫風花雪月,詩里卻不能帶着風花雪月。不光這四個字不能帶;就連梅、蘭、菊之類的花名也不能帶;就連玉兔、皎盤、蟾宮之類的別稱也不能提,這詩還叫人怎麼做?」

劉若宰聽了,撓撓頭,說道:「昨天是興之所至,隨口出題,今日一聽才知道劉某讓諸位作難了。那好,今天我也不作詩了,定個簡單的——對聯,對對聯,如何?」

大堂中立即有人說道:「既然是劉兄出題,自然簡單不了,這對子恐怕也不是那麼好對的吧?」

劉若宰掩嘴笑道:「那是自然,我們今天來個無情對!」

「無情對!」

「無情對!」

大堂之中又有人低聲驚呼:「無情對,那可難了!」

姬慶文從後世穿越而來,不通文法,不知道這個「無情對」是什麼講究,便問李岩道:「李兄,對對子嘛,怎麼還分有情?無情?」

李岩說道:「尋常對子要求上下兩聯不禁要字字對仗工整,更要意境相同。『無情對』則反其道而行之,工整對仗自然是需要的,語境卻要差別越遠越好。」

李岩一邊在介紹,同桌的那個老者也在向身邊的少年解釋:「比如我朝成祖皇帝,曾經出一上聯作『色難』——取自《論語·為政》;大學士解縉先生對之以『容易』。字字工整,意思卻不相干,這就是無情對。」

姬慶文聽了李岩的介紹不住點頭;那少年聽了老者的解釋也暗暗頷首。

卻聽劉若宰說道:「既然諸位都無意見,那在下就先出題了。上聯是——」他看了看窗外,接着說道,「上聯是——一架瓜棚遮北斗。」

此言一出,原本重口紛紜的大堂里立即陷入了沉靜。這裏都是通過了縣試、鄉試兩道關卡突圍而出的飽學之士,然而劉若宰此聯一出,卻無人響應作答,無不低頭思索著這無情對的下聯。

姬慶文知道自己無論如何對不出來,便也不用深思熟慮,只抬眼觀察眾人神情,只見有的面露難色、有的冥思苦想、有的故作輕鬆,就是沒有人舉手答題。

姬慶文又將視線移回來,見那老中少三人臉色又同眾人不同,似乎並沒有在思索答案,而是在饒有興緻地看熱鬧。

卻聽李岩在姬慶文耳邊問道:「姬兄,這道上聯,你對出下聯了沒有?」

姬慶文道:「我肚子裏有幾滴墨水,李兄還不知道?我是有情對、無情對,一概對不出來。聽李兄口氣,莫非是李兄已對出來了?何不說出來顯擺顯擺?」

李岩滿不在乎地說道:「這都是雕蟲小技,不說也罷。」

又過了半晌,那劉若宰說道:「真的沒人能對嗎?可惜……可惜……可惜明日又有人說我劉若宰恃才傲物,故意出難題了……」

正在這時,同姬慶文、李岩同桌的那個少年忽然高聲說道:「有人對出來了,喏,就是這個人。」說着,就伸手一指李岩。

劉若宰見了,立即說道:「哦?既然如此,這位先生何不露上一手,也好讓我等開開眼界?」

李岩卻擺擺手道:「在下可沒本事對出來,倒是我這個兄弟滿腹經綸,已是胸有成竹了。」說着,就拍了拍姬慶文的肩膀。

姬慶文被李岩這話說得直冒冷汗,忙低聲道:「李兄別拿我開玩笑了,我怎麼能對得出來?」

那邊劉若宰卻在催促:「那就請那位先生出來指教吧。」

姬慶文哪有什麼能說出來指教的,正想着脫身的辦法,卻聽李岩在自己耳邊說出了下聯:「半邊竹笠寄東坡。」

姬慶文聞言未及深思,便脫口而出:「半邊竹笠寄東坡。」

此聯一出,連升客棧大堂之中立即響起讚歎之聲——這兩聯極為工整,卻是上聯說物、下聯談人,互不相干——正是所謂「無情對」!

就連劉若宰也贊道:「好聯,好聯!那在下再出一聯。」說着,他沉思了一下,說道,「今日在下見店家殺雞,便有一聯——細羽家禽砧后死,請問下聯?」

李岩不假思索,將下聯在姬慶文耳邊說了。

姬慶文也趕緊鸚鵡學舌道:「粗毛野獸劉先生。」

劉若宰聽了一愣,瞪大了眼睛說道:「你……你……你罵我?」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立即哄堂大笑:「哈哈哈!罵得好,罵得好!沒想到你劉元胤也有折戟沉沙的一天?」

姬慶文卻不想在京城隨意得罪人,忙道:「不是我罵你,我就是想罵,也編不出這樣的下聯來。喏,都是我這邊這位李兄教我的。」

說着便伸手一指李岩。

此時李岩也被逗起文膽,抬頭說道:「不過是在下興之所至、信口捻來,絕對沒有譏諷之意。我倒另有一個上聯,想請這位劉先生應答。」

劉若宰忙道:「請問。」

李岩說道:「我等進京趕考,無不為了仕途功名,若是高中狀元,便能選入翰林院,當一個五品編修,穿上天青色官服,上聯來了——五品天青褂。」

劉若宰眼珠一轉,說道:「正巧,我家是賣葯的,下聯來了——六味地黃丸。」

這兩人一唱一和,一出一答,說得妙趣橫生、精彩絕倫,讓連升客棧里不時爆發出歡呼叫好之聲,彷彿是在欣賞著這劉、李二人的相聲。

就這樣,兩人對了四五聯,終於停了下來,只聽劉若宰說道:「劉某是南直隸人士,向來自詡是江南第一逸才,滿以為今年狀元是志在必取、捨我其誰。今日才知道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說着,他忽然抬高了聲音,說道:「諸位,今科科舉,狀元就是這位兄台,榜眼便是在下無疑,爾等費盡心力,也就爭個探花好了。」他語氣依舊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讓人感受不到絲毫謙遜。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朗聲說道:「你們這些酸腐文人,真是百無一用。如今大明關外強敵窺伺,你們一個個在這裏舞文弄墨,還能將關外的女真人都殺死了嗎?」

此人這幾句話,誠如晴天霹靂,將眾人從「文斗」的氛圍中拉了出來,無不注目而去。

姬慶文也向那人望去,卻見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今日崇文門口,領了一班武將進城的那個年輕人。

只見他昂首挺胸站在大堂之中,身上籠罩着一層器宇軒昂、英姿颯颯的氣質,在一幫文人之中真有一種鶴立雞群之感。

他見眾人被自己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臉上立即露出得意的表情,嘴角揚起微笑,掃視了眾人一眼,正要緩緩坐下,卻聽有人說道:「看你的樣子,不像個讀書,也是來進京趕考的嗎?」

那人停住動作,說道:「那是自然,我不來趕考,又怎麼會住進這連升客棧?我是個武舉人,是來考武進士的。」

他此言一出,大堂裏頭立即鬨笑起來:「哦~我當是哪位學貫古今的大師呢,原來不過是個武夫。我問你,你會寫自己的名字嗎?」

那人劍眉一聳,說道:「武人又怎麼樣?文人又怎麼樣?此次皇上下詔,在原有的文科之外,另開武科取士,為的就是廣納天下文武英才。聖上這份苦心,爾等不能體悟也就是了,居然還敢冷嘲熱諷,真是不知好歹。」

他將當今皇帝抬了出來,立即堵住了紜紜眾口,原本喧囂的連升客棧大堂,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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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有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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