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〇節 情面

第四一〇節 情面

姬慶文便又下馬,同看門的幾個家丁說道:「諸位老哥,能不能替向周首輔通稟一聲,就說是福祿伯姬慶文來拜訪來了。」說着,便將兩個十兩銀子的元寶塞到了家丁手裏。

家丁看在「福祿伯」的名頭上,又看在銀子的面子上,縱有一百個不情願,也麻利地轉身回去稟告去了。

周延儒聽是姬慶文來訪,雖也覺得他是個不速之客,卻也沒有拒之門外的理由,便讓人請姬慶文進府來說話。

周府雖然佔地不廣,可在周延儒的打理之下,也是修建得錯落有致、品味不俗,可姬慶文現在滿肚子的心事,根本沒心情去欣賞這精心營建起來的園林。

在周府管家的帶領下,姬慶文和李岩兩人徑直來到周延儒的所在的後堂,行李作揖之後,便聽周延儒客套道:「姬爵爺可是稀客,今日怎麼有空到我這寒舍里來?」

姬慶文現在正在趕時間,來不及同周延儒寒暄,便開門見山地說道:「周首輔,當初你是答應了的,說是可以居中聯絡,讓朝廷百官聯名保救袁崇煥。可現在呢?聯名是聯名了,卻不是保救袁崇煥,而是非殺袁崇煥不可。周首輔,這話不知你怎麼講?」

周延儒被姬慶文這幾句直來直往的話問得渾身難受,只能把氣撒在管家身上:「周安,你也是我手下的老人了,怎麼一點規矩不懂?我同姬爵爺談論國家大事,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麼?難道也想要插幾句嘴么?」

管家周安原想要問問姬慶文喝什麼茶的,現在被主人這樣一頓訓斥,便也只能默默退了出去,回手便掩上了門。

周延儒這才說道:「姬爵爺,我這也是沒有法子。本官之前已經同朝廷里幾個資格老、面子大的官員談過了,要他們幾個牽頭來保奏袁崇煥。可沒想到,他們在京郊都有產業,京師一戰都被韃子給禍害光了。官員們這口氣沒法出在滿洲韃子身上,便只能出在袁崇煥身上了……」

這裏頭的道理,姬慶文想了三番四次,早就依舊想得清清楚楚、通通透透的了,便說道:「周首輔的話,我懂!我也不求周大人再去勸那些官員改口,只求周大人能夠請在京的官員們跑到一個地方,聽我說上幾句話。他們聽了我的話,能夠改變主意聯名保救袁崇煥最好。要是不聽我的話,也無所謂,至少我同袁崇煥的同門之誼,算是沒有辜負。」

周延儒想了想,覺得這件事情自己還是能夠答應的,便問道:「行!這事能辦。姬爵爺說吧,爵爺想在什麼時候、在哪裏同官員們說話?」

「就今天,選在白雲觀。」姬慶文道。

周延儒送給朝中大臣的請帖寫得十分清楚,寫明了是福祿伯姬慶文請諸位大臣去白雲觀一會,與會的都是朝廷里有頭有臉的大官。

官場之中消息流轉得極快,誰都知道姬慶文是打算保救袁崇煥的性命的,而皇帝卻是一心想要殺了袁崇煥。

按理說,這些官員是絕不肯跟着姬慶文去違抗皇帝的聖意,從而去蹚這趟渾水的。可是姬慶文好死不死,偏偏將聚會的場地放在京西白雲觀之中,擺明是在向百官聲明:你們都欠着我的人情呢,這事誰也別想跑!

原來是去年京師之戰時候,崇禎皇帝為了拼湊軍餉,要百官群臣樂捐銀兩充實國庫。那時候官員們在京城外的產業已被滿洲韃子禍害得差不多了,皇帝又要讓他們拿出一大筆銀子來,那可就要了他們的命了。多虧姬慶文不知從何處,變出三十萬兩黃金,又將這些價值三百萬兩白銀的黃金,全都分散給朝中百官,這才在崇禎皇帝面前交了差。

這樣的人情,可是實打實用真金白銀買來的,朝廷官員們誰敢不還,接到請柬之後,便只能心懷鬼胎地往白雲觀而去。

白雲觀顯然沒有做好招待這麼許多朝廷大員的準備,依舊是一副十分蕭條冷清的模樣,只是由姬慶文出面,將白雲觀中的無關人等全都驅散了,並留下五百礦工把守住各個通道,不讓任何人能進得觀中去。

不到未時,通知到的那些官員就已到得差不多了,姬慶文見來的都是些熟面孔,大多是六部尚書侍郎之類的高官,也算是給自己面子了。

於是姬慶文輕咳一聲,開門見山地說道:「諸位大人都是朝廷棟樑、日理萬機。在下臨時請諸位過來,也不再多寒暄耽誤諸位的時間了。就請問一句:袁崇煥同諸位有什麼仇,諸位非要置他於死地?」

到白雲觀里來的官員,都是在官場里混出些名堂來的人精,一個個腦子精明著呢,早就猜出了姬慶文請自己過來的原因,卻也沒想到他說話竟這樣單刀直入、不留情面,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還是同來的徐光啟老成持重,替姬慶文打個圓場,說道:「諸位大人都知道姬爵爺同袁崇煥有同門之誼,因此之前也在皇上面前替袁崇煥求過好幾次的情。可諸位大人都上書要殺袁崇煥,姬爵爺自然是有些想不通,所以才請大家過來說上幾句心裏話,問問諸位為什麼主張殺袁崇煥?」

徐光啟在內閣里雖然權柄是最小的,可他平素做人做官都有可取之處,在眾官僚之中也是頗有威望。

因此在場的官員們聽徐光啟這話說得誠懇,便也放下心來,你一眼、我一語地數落起袁崇煥的罪過來——其實也就無非是之前崇禎皇帝給袁崇煥欽定的六條罪過罷了。

姬慶文卻沒有徐光啟那樣的好脾氣,直截了當說道:「你們這些理由冠冕堂皇,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八個字而已『利令智昏、欺軟怕硬』。我早就知道了,不過是你們在京師周邊的產業被滿洲韃子劫掠之後心懷不滿,又沒法找滿洲韃子的麻煩,所以把一肚子怨氣全都撒在了袁崇煥身上罷了。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姬慶文青年權貴,氣勢正旺,這幾句話又說得絲毫不留情面,將滿院高官們說了個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可姬慶文還在不依不饒:「諸位大人,袁崇煥這廝確實不是什麼好人、完人,身上壞毛病不少,也的確犯了些罪過。可大家也都是吃朝廷俸祿的,捫心自問,袁崇煥就真的罪該萬死么?要是殺了袁崇煥,又有誰能有他這樣的才幹?遼東這樣的局面,換了你、換了他,隨便換成你們之中隨便哪個官員,就能做得比袁崇煥更好么?」

一旁的周延儒也幫腔道:「對,姬爵爺說得對!哪位大人說是可以替換袁崇煥的,我周延儒這就親筆替你擬稿,上奏聖上,讓你去督師薊遼,官升一品、位極人臣,豈不美哉?」

一品大員的官位雖然誘人,可自己的性命卻更加重要。

袁崇煥之前,好幾任遼東軍事主官,如楊鎬、袁應泰、熊廷弼等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的。這群人自知之明多多少少還是有的,自揣憑自己的本事,要是放到遼東,連三天的薊遼督師都當不穩,無不低頭沉吟,不敢說半句話。

姬慶文見自己雷霆暴雨一般的幾句話,已將百官群臣說服了有八九分,便乘熱打鐵道:「諸位,大家知道,我是做生意的出身,因此不少大人都瞧不起我這個雜道官。不過不要緊,我看得起諸位大人,求各位能改換主意,幫我保奏袁崇煥不死。」

姬慶文提出這個要求,官員們卻都不敢直接答應——他們剛剛各自上了論死袁崇煥的奏章,要讓他們現在改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沉默了許久,終於有個膽大的官員說道:「姬爵爺,我們剛剛上過奏章,要是立即改換立場,豈不是在皇上面前留下朝秦暮楚、言而無信的印象了么?」

姬慶文早有準備,聽了這話,立即從李岩手中接過一張紙,在眾官員面前抖摟抖摟,說道:「諸位大人,你們瞧瞧,這是什麼?這是去年京師之戰時候,拿了我的黃金的大人的名單,拿了我黃金的,多的有上萬兩、少的也有幾百兩。當時我是替朝廷考慮,給了諸位那麼多黃金卻沒求諸位幫我做任何事情。現在我有了難處,請諸位動動筆,這些黃金也算是潤筆了,如何?」

姬慶文話音落定,在場之人又陷入了沉寂,過了許久,才有人說道:「姬爵爺,錢不錢的都是小事。可據說袁崇煥私通滿洲,這可是謀反謀逆的大罪。要是我們替袁崇煥說話,會不會也被牽連進去?」

姬慶文拍著胸脯保證:「本爵爺用身家性命保證,袁崇煥私通滿洲之事,純屬子虛烏有。昨日突然出現在京師里的那幾個滿洲韃子乃是別有用心,他們留下的那張字條也是蓄意偽造。我已派人在探尋這幾個滿洲韃子的下落,想必不久之後就能水落石出了。」

「那等爵爺抓到這幾個探子的時候,記得通知我們一聲,我等必然會上奏章保奏袁崇煥的。」一個官員說道。

「好一隻老狐狸!」姬慶文暗暗罵了一句,心想,「以李元胤的辦事得力、周秀英的人脈廣泛,探查了整整一夜都沒有半點消息,可見多爾袞、鰲拜等人躲藏得十分小心,恐怕一時半刻之間也難以將其抓獲。」

於是姬慶文便只能再苦口婆心地勸說下去。

可那些官員抱定了主意:第一重要的是性命、第二重要的是功名、第三重要的是前程,真金白銀雖然重要,卻也只能排在第三而已。

正當眾人商議討論到尷尬之時,卻見小多子走了進來,在姬慶文耳旁說道:「少爺,外頭來了個人,說是賣餛飩的老張頭,想要進來同少爺說幾句話,不知少爺見還是不見?」

姬慶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道:「見一見無妨,你請他進來吧。」

一個賣餛飩的,怎麼知道今天我白雲觀這裏召集朝廷重臣開會?進來又有什麼事情可同自己說的?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明末有錢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明末有錢人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一〇節 情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