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織造提督 第〇六 四節 錢謙益的幸福生活

第五章 織造提督 第〇六 四節 錢謙益的幸福生活

黃衣女子聽了這話,倒也產生了幾分好奇,俯下身子看了一眼姬慶文帶來的綢緞,說道:「還真的是織造衙門的東西啊,似乎比之前的還要好些。行了,庫房裏綢緞差不多要用盡了,我們就收下吧。勞煩這兩位,將綢緞挑到那邊去,自然有人接應。」

說着那黃衣女便一指東邊的一座小屋。

「不對啊!」姬慶文脫口而出道,「聽姑娘的意思,是不是先前見過我蘇州織造出產的綢緞?」

那黃衣女嘴角任性地一揚:「你是過來拜見我家先生的?還是過來審案子的?我家先生就在內院等你們,你們愛見不見,不見就請回去吧。問這麼多話做什麼?」

姬慶文穿越過來做了這一年多的「富二代」,別的沒學會,就養成了一肚子紈絝氣,見這黃衣女說話這樣刻薄,頓時有些火氣,開口剛罵了一個「你」字,卻被李岩扯住了袖口。

只聽李岩低聲說道:「姬兄,今日我們是有求於人,可不能在這裏發作啊。我們稍安勿躁,還是先進去看看再說、看看再說。」

姬慶文知道李岩是一番好意,便使勁將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帶着滿肚子的氣,跟在那黃衣女的身後,進了錢府的內院。

錢府內院卻是一片園林,規格形制竟同蘇州織造衙門相似——然而織造衙門的那座園林,是歷任不知多少代織造提督挖空心思才建設起來的;錢謙益一個書生,便能有這樣一座毫不遜色的園林,又可見其富有到何種程度了。

眾人在內院小徑之中兜兜轉轉走了頗有一番功夫,終於來到一座亭閣之前。

於是黃衣女讓姬慶文和李岩在此處稍後,自己又跑進閣樓通報去了,過不半晌,卻聽閣樓之中傳來呵斥聲:「姬大人來了,還需要什麼通報?快請,快請!」

這呵斥聲極為響亮,響亮到似乎並不是在訓斥咫尺之遙的的侍女,而彷彿是故意說給姬慶文和李岩聽的。

姬慶文城府不深,聽了這話,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可他身後的李岩卻是絕頂聰明、心有九竅之人,一下就從錢謙益這略顯做作的語調之中聽出幾分異樣,悄悄提醒了姬慶文一句:「姬兄,這個錢謙益,你要小心應對。」

姬慶文聞言,心中又是一緊,趕緊整理了一下衣冠,小心翼翼地邁步往閣樓里走去。

沒想到錢謙益卻極為熱情,已是迎出閣樓,先向姬慶文深深一揖,又滿臉堆笑道:「原來是織造提督姬大人來了。本該是錢某先去拜望你的,今日卻竟是大人先來寒舍探問,錢某真是失禮了……失禮了……」

這兩天,姬慶文從柳如是的描述、李岩的推測、在蘇州和常熟的見聞、來到尚湖的感受中,已然默認錢謙益應該是個孤傲書生才對,卻不料他態度居然這樣謙恭。

於是姬慶文帶着幾分好奇,抬眼仔仔細細地打量起錢謙益來:只見他四十來歲的樣子,面容甚是清朗,頷下留着三捋被梳理得根根分明的鬍鬚,身穿漿洗得一塵不染的湖藍色綢袍,頭髮則被梳理得一絲不苟並用儒巾紮起髮髻來。

這樣的做派打扮,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個儒學大宗師,讓姬慶文實在是沒法在錢謙益身上產生什麼反感和惡意。

錢謙益見姬慶文一個勁地往自己身上打量,忽然一笑道:「錢某又失禮了,來,這裏不是說話地方,請大人這邊走。」

說着,錢謙益便領着姬慶文、李岩來到自己的小閣之中。

只見這小閣之內裝飾極為樸素,不但沒有日常讀書人用以附庸風雅的瓷器書畫,就連楹聯牌匾都沒有一塊,倒是四面牆中有三面都靠着從地面一直頂住天花板的書架,書架上則擺滿了各色書籍。

李岩是個識貨的,隨便掃視了一眼書架,便瞧見了不少古籍善本,便笑道:「錢先生這裏的書恐怕比朝廷文淵閣里收藏得還多些。別的不說,光這本唐雕版刻本的《竹書紀年》,應該就是海內孤本了吧?」

這馬屁拍得正到好處,惹得錢謙益撫掌笑道:「這位先生果然是目光如炬。要說這部《竹書紀年》還是我從襄陽一位名士手裏求來的呢!當初他死活不肯,後來過了三年,他老父親過世,想要請我為他寫一篇《墓誌銘》。錢某見是機會,便答應他不單為其草擬,更將這篇《墓誌銘》親筆手書,只是要用這本《竹書紀年》來換。那位名士是至孝之人,這才將這本書忍痛割愛給我。」

李岩聽得入神,待錢謙益說完,這才說道:「這位名士用這本《竹書紀年》換錢受之先生一篇親筆的《墓誌銘》,也不算虧啊!」

這話又說得錢謙益高興,笑着請姬慶文和李岩坐下,又命那黃衣丫頭給三人沏茶過來。

過不片刻,那黃衣女便託了個茶盆,飄飄然走了上來,在錢謙益、姬慶文和李岩面前各放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

姬慶文見了這茶,立即驚呼起來:「玻璃杯?你這裏怎麼會有玻璃杯?」

要知道,玻璃製品在現代是常見的物件,超市裏面十塊八塊就能買上一個;可要放到古代,這可是無價之寶,有銀子也未必能夠買得到。

姬慶文穿越過來之後,雖然出生在富豪之家,玻璃杯卻一次都沒見過,而這位錢謙益先生,竟能一次拿出三個來!

怪不得姬慶文要感慨感嘆了。

錢謙益聽了姬慶文的話,倒也是一愣,隨即笑道:「不愧是織造提督大人,皇上跟前說得上話的。這幾個杯子,是我從一個洋人傳教士那裏買來的,尋常人還當是鏤空雕刻的水晶杯呢。可水晶杯再怎麼打磨,又哪會有這樣光滑剔透?」

說着,錢謙益便又伸手道:「錢某光顧著顯寶了,讓茶都等着涼了。來來,諸位請用茶。這茶葉是今年的雨前新茶,茶水也是去年雪水融化了以後淀下的,兩位請嘗嘗這味道合不合口味?」

姬慶文見了,含笑點頭算是謝過,低頭朝那玻璃茶杯之中望去,只見這一汪清茶實在是與眾不同——

幼嫩的茶葉經過精心烘炒,在恰到好處的水溫浸泡下自然地舒展開來,宛若水中仙子翩翩起舞;碧綠的茶水毫無雜質,從容蒸騰起沁人心脾的水汽,正應了「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的絕句。

姬慶文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抿了口茶水咽下,一股暖流剎那間從食道貫穿而下又迅速融遍全身,五臟六腑都好似被洗滌過一般——就連他這樣從不講究飲茶之道的俗人也頓時感到這茶的好處。

所謂「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

姬慶文喝了這樣的好茶,居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對錢謙益說道:「在下一個後生晚輩,同錢先生又是素不相識,先生何必如此厚待於我?」

錢謙益道:「術業有專攻、聞道有先後而已。況且聞道之先後,也並非是以年齡之老幼劃分。姬大人到任蘇州織造之後,在職分之外,替蘇州百姓做了不少好事,錢某也是極為佩服的。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姬慶文追問道。

「更何況姬大人乃是孫承宗老督師的高徒,屬我東林同黨。又是皇上欽差。於公於私,姬大人都應是錢某的上賓啊!」說着,錢謙益又做了個「請」的手勢道,「來,來,請用茶,請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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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有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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