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定只是一場偷歡

註定只是一場偷歡

羅丹《羅丹藝術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親愛的,我走了。先去看海,然後再說

可以將網絡寫作簡單分為兩種:即興、即時對話的那種叫「如面談」;長篇累黷、尖銳無忌陳述思想或觀點的那種,叫「平移」——將紙媒上的一切既成文本及其思路移挪到網上,換一個平台而已。

「如面談」網絡寫作是一種以「恣意」為本,恣意到就像說話,任性,自由,以至於大家一致將在BBS里的那種種言論稱之為「灌水」。在「網絡寫作」語境中,「灌水」或者「口水」,未必全是貶義。好比與校友在超市邂逅,熱絡親密自不必提。儘管名字、匿稱等等虛著,可下崗了,失業了,離婚了,第三者或廊橋了,遮遮掩掩,就沒什麼意思。它徑直就是好友親朋閑聊時的「唾星四濺」,海闊天空,漫無目的,一種最自由最歡暢的談興,盡興是這類「如面談」式寫作的基本狀態。請注意,誰也不難明白「唾星」通常只是在「盡興」的「鼓勵」下才可能彈跳而出?

在這類寫作中,「時事」或「男女」主題是BBS里最容易呈現「灌水」式寫作。這兩類BBS里常常忽就高手雲集,忽又杳無俊傑。深究其快速、機智、魅力四射,一是因為狀態好——不是寫晉陞職稱的論文,不是寫應酬、應景文字,不是寫邀功請賞的年終總結;二是因為環境好——它畢竟是在一個遮蔽的虛擬的情境中唇齒相依,親密接觸。一方面,即時交流的「談話方式」保證了必然會有肌膚相親般的快樂,一方面,遮蔽及虛擬又保證了如此肌膚相親的安全,並最大限度地約減了可以理解的文化羞澀……如此安全衛生,很容易使寫作者放心放鬆放肆,直至放浪。狀態的寬大,保證了智慧或狡黠可能像鯰魚般攪亂一池春水;而安全衛生的肌膚之娛又保證了真正的率興盡興,在那裏,「暢言」的風險已降至最低。這是一種類似於在水中發生的苟且——它註定只是一場偷歡而非洗禮。

至於那種將傳統寫作「平移」到互聯網上的寫作,至少目前還有些讓人頭疼——至少是偏頭疼。有些在傳統紙媒上屢遭挫敗的作者,在互聯網上變得意氣風發。那些艱澀的、冗長的、不僅定語漫長而且後綴無限的敘述思想萌芽、生長、糾纏、扭結的文字,在整體互聯網閱讀情境中,給人唐突怪異的觀感。它們彷彿昏燈暗影中一個風花雪月甫畢、口紅零落風塵女子一頭撞到羅丹思想者雕塑的足下。這個意向本身,已足以構成對人類理智的蓄意戲仿——和朋友爭論網民素質高低,結論是,說素質不如說狀態。就是說,就算是一個素質高高之人,在現有互聯網狀態中,除去預定機票、酒店、客房,查看股市行情之類繁多「務實」外,直接就奔帶有「警告」字樣的「.com」去了。這不是以嚴肅思考為基本前提的傳統寫作在網絡大海中的沉沒,而是它的尷尬和趔趄。就算不承認「文化不可交流」,你也得承認,很多時候,狀態很難融合。人性的這一面與人性的那一面常常相距霄壤。就像北京人寒冬時節去煦日熏風的海南:儘管短袖T恤沙灘涼鞋已然悉數更換,可心裏依舊掩藏着光禿禿的樹枝和凜凜寒風……

在如此情境中,所謂「短語式寫作」應運而生——在這種討巧的、諂媚的、破碎的、跳蕩不安的「語言方式」中,無論「口紅亂」者還是「偏頭疼」者們,不僅規避了自身的尷尬,而且也成功地應對着「眼球經濟」中所謂快速、明了、簡單的基本要求。

一位失戀(?)者寫:「親愛的,我走了。先去看海,然後再說……有時候,不做改變不做解釋是最好的解決方法。我好比犯案的殺手,你是我遺留現場體溫猶存的兇器,我只有期望指紋快從你身上消失。」

——沒頭沒腦就這麼一段擱著。或者,它根本不是什麼失戀?而只不過是個故弄玄虛的「失戀秀」?

——沉穩,縝密,可同樣讓人不明不白。想再多知道、多探究、多了解、多測試,對不起,沒啦。可見無論「口紅亂了」或是「偏頭疼」,現實只能是加劇的「偏頭疼」——這幾乎會是互聯網時代寫作者難以躲避的永恆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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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集偉讀書筆記:你走神兒不如我走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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