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一十一 當你窺見曾經的「未來」

昏暗的杉樹林中搖曳著稀疏的光斑。

緩緩行至深處，銀髮的少年向自己的搭檔投去詢問的目光。寶可夢被電弧環繞的觸角微微顫動，隨後搖了搖頭。

從走入試煉場開始，電擊獸便持續地釋放着微弱的電磁波。它不足以令人麻痹，僅僅作為電擊獸感官的延伸，以此來捕捉到生物特有的電信號——這也是絕大多數電屬性寶可夢都具有的感知能力。

依靠電磁波的感知範圍最多不過身外幾米，在競技場上毫無作用。但身處枝葉茂密的南國森林中，這一招卻可以很好地判斷鬱鬱蔥蔥的綠色之下是否藏有危機。

電弧令小天已經束成馬尾的髮絲亂糟糟地翹起，但他並不打算遠離電擊獸——他們即將面臨的對手太擅長高速突擊，訓練家一旦失去了寶可夢的貼身保護，很可能會在瞬息間被淘汰出局。

少年一邊前行，一邊猜測著對手可能選擇的寶可夢搭檔。

實力尚未成型的雪童子和利歐路可以先行排除，大比鳥在密林中難以發揮高機動力，多半也不會被選擇。那麼，剩下的就是……

不知行走了多久，電擊獸驟然警覺了起來。電力編織成的網絡彈射向周圍的每一處灌木叢，用金黃色填充了肉眼難以洞察的地方。

這是預先約定好的戰術，用具有粘著性的電網擾亂對手，防止在一開場被打個措手不及。電網的鋪開令某一處的樹叢輕輕搖動了起來，但還沒等小天下令攻擊，利器飛過的尖嘯聲響起，電擊獸捂着手臂發出了短促的痛呼。

「光牆。」

半透明的光之壁在訓練家簡短的指令之後立起，下一刻便迎來了速度極快的撞擊。裂紋從光牆的中央蔓延開來，令電擊獸倉促設下的防護很快便碎裂開來。

兩次攻擊的方向並不一致，無法作為位置判定的憑證。發起襲擊者似乎刻意掩飾了招式的光效，再加上快速的交戰節奏，訓練家和他的搭檔都沒能看清傷到電擊獸的究竟是什麼。

——但是，「沒有痕迹」本身便是提供痕迹的線索。

光牆的裂縫從中央向周圍蔓延，說明遇到的是單點突刺式的攻擊；附近灌木茂盛，草叢雜亂，卻沒有一處留下了被波及的痕迹，意味着這個招式規模較小，且能夠靈活變向。再加上那輕微的利器破空聲，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魔法葉，森林蜥蜴。

「放電！」

小天沒有再給對方重整攻勢的機會。在一眨眼的功夫便完成了推斷後，他果斷地下達了攻擊指令。電擊獸釋朝向四面八方放射出源源不斷的電光，凝成環狀的河流擴散開來。

電流的麻痹作用是速度專精者的剋星，這正是小天選擇電擊獸為搭檔的原因。強烈的電流掃過樹葉枝幹，唯獨在某一處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小天反應極快地指向異響傳來的方向，電擊獸瞬間變招，十萬伏特如戰斧般兇狠地劈進灌木叢中。

電流中蘊含的能量將植物炸碎開來。但煙霧中並沒有浮現出任何生物的影子。

少年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守住——」

碧綠的光罩才剛剛浮現，便與同色卻更加尖銳的利劍撞擊在一起。防護壁不安定地閃爍著，僵持了幾秒才徹底將來襲的暗器拒之門外。

這次，小天與電擊獸真切地看到了魔法葉的樣子。

少年敏銳地察覺到了戰鬥的節奏在向著另一邊流動。與善於潛伏的草系不同，電屬性攻擊耀眼的光芒註定它們難以隱藏自身，

唯一的突破點便是用高火力逼出對手的位置，並一口氣將其擊敗。

他向著電擊獸打出預先約定好的手勢。寶可夢怒吼著釋放出寒冷的氣流，冰屬性覺醒之力在大地上豎立起無數大大小小的冰棱。

隨之而來的放電變得更加劇烈。冰面將電光朝向四面八方反射，令其走向變得曲折而難以預判。

而對於依靠準確的判斷力迴避危險的游擊者而言，隨機式的攻擊是最無解的。電擊獸很快便感受到了攻擊命中實處的反饋，漫天電光瞬間轉向，朝着同一個點聚攏成雷霆之箭。

晶藍的光已經在小天的指尖點亮。就在他舉起右手，想要發出「最後一擊」時，大地毫無徵兆地破碎了。

宛如山體滑坡一般，濕潤的泥土層在轟隆隆的聲響中四分五裂。巨大的光劍自下而上地衝出，以無可阻撓的勢頭擊飛電擊獸，將其與訓練家徹底分開。而刺目的綠光尚未熄滅，勉強站穩身形的少年便感覺到一絲冰涼貼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鋒利的刀刃中裹挾著冷意，彷彿滿懷殺意的猛獸亮出了獠牙一般，令小天身體一僵，無法再動彈分毫。

一時間，連空氣彷彿都已經凝結成塊。而這短暫的寂靜很快便被來自上方的掌聲所打斷。

「到此為止。」

銀髮的青年乘着快龍從天而降，笑眯眯地拍了拍手。

冰涼的刀鋒立刻消散於無形。小天回過頭去，見自己的友人依舊是那幅乖乖巧巧的樣子。或許是覺得之前太過手下不留情，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絲毫沒有戰鬥中令小天本能地後背發涼的氣勢。

渾身泥土的森林蜥蜴姍姍來遲地從地下躍出。小天愣了愣，眼中露出一絲恍然之色。

「最終測試結束——你們兩個都做得不錯。」

作為裁判的星海將早已準備好的傷葯交給了兩個訓練家。雖然戰鬥十分激烈，但只有被拋飛出去的電擊獸受了點小傷，其他參與者幾乎都毫髮無損。簡單地處理了傷勢后，一行人便回到營地，開始這次特訓的最後一次復盤。

「你們兩人的寶可夢選擇都很好，在後續的戰鬥中也發揮出了所選寶可夢的長項。」星海輕車熟路地擺出了那幅講師的樣子，「小天——你在森林蜥蜴第一次發起偷襲后就猜測出了對方的真身，對吧？」

小天點了點頭。

「這是很快速而準確的判斷。」星海說道，「在戰鬥的全過程中，你與電擊獸並未試圖隱藏自身，也幾乎沒有移動，而是選擇了用高火力與擅長靈活機動的小夜對抗，這是個正確的選擇——不如說，你採取了獲勝可能性最大的一種戰術。但是，你在實戰中的應對還是弱於你的對手。」

銀髮青年的視線移向另一人，「小夜，讓森林蜥蜴隱藏在地下是你一開始就決定的策略嗎？」

「不，是在見到電擊獸之後決定的——因為它通過電磁波無法探測到地下。」小夜回答道。

星海應了一聲，「你的對策是正確的。即使身在地下，森林蜥蜴也能夠憑藉靈活的魔法葉攻擊地面上的目標，不至於被立刻察覺到它所處的位置。但是你的做法有一個紕漏——森林蜥蜴攻擊的始終都是電擊獸。」

「它能感覺到電擊獸所釋放的電力，並藉此鎖定位置，但人類就沒辦法隔着土壤感知了。」小夜老老實實地道，「我也沒想好要怎麼彌補。」

「小天，你察覺到這個問題了嗎？」

「察覺到了。」小天如實說道，「但我沒來得及考慮這意味着什麼。」

「因為你的對手刻意令戰鬥節奏加快了。」星海道，「小夜，你在灌木叢后製造動靜，或是有意用波導之力與放電對抗，是為了製造出『森林蜥蜴始終在地面上行動』的假象，對吧？」

「是的——同時也給森林蜥蜴爭取到了放緩攻擊頻率的機會，抽出空隙來為擊穿地面的那一招蓄力。」

見小天短暫地思索片刻便露出明了之色，銀髮的青年點了點頭。

「小夜，你所採取的戰術並不複雜，甚至可以說是容易推測。但是，你的實施能力真的很優秀，每一個行動的時間點都卡得恰到好處。從你的年紀上來看，『久經戰場經驗豐富』可以直接排除，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一級搜查官一字一句地嚴肅道，「你在實戰方面很有天賦——考慮一下未來到我們搜查部入職吧？」

「……」

好好的復盤總結里突然混入了一句入職安利，小夜頓時露出了有點卡殼的表情。

「哈哈，開玩笑的。我不會幹涉你們的職業選擇，即使想要成為搞笑藝人我也全力支持！」

「呃，這個還是算了……而且為什麼是搞笑藝人……」

面對即使在講師模式下依舊習慣性插科打諢的父親，小天也只好聳了聳肩。

他望向自己的友人。雖然剛剛在測試中一敗塗地，但那雙眼睛裏並沒有不甘的情緒，反而帶着一絲笑意。

——就像在無聲地說，「你的強大對我而言永遠不是壞事」一般。

最終測試結束后，太陽已升至頭頂。

鐵血教官沒有心狠手辣到在考試之後繼續加訓，總算給兩個年輕人放了假。午餐之後，三人難得地能夠聚到樹下，一起享受安穩的午覺。

天空中飄浮的雲朵為地面上的人濾去不少熱量。清涼的風從樹蔭下吹過，恰到好處地帶走了夏日酷暑的氣息，為疲憊的訓練家們提供了與午睡相性良好的環境。

閑談聲漸漸沉寂，少女的意識沉入夢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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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她所看到的一切並非普通的噩夢或者幻覺——

那是確實曾發生過的、「未來」。

少女看到了被燒焦的大地，空氣中肆虐的火焰，世界樹被染黑的半邊，吞噬一切星光的黑色隕石。

對於入夢者而言，這已經不是陌生的情景了——自從碰觸到那枚深藍色的柱體晶石，她便不止一次地見到過這些畫面。

但是，有什麼發生了改變。

彷徨在夢境中的生命彷彿被賦予了嶄新的靈魂。少女以連自身都無法洞悉的動機而不斷地奔跑着，尋找著，揮舞着手中的武器。

戰火燒灼著視野所及的一切。黑色的隕石不斷逼近，用無盡的暗色吞噬著夜空中所剩不多的星芒。

在最後的星光消失之時，冰冷的利刃沒入少年的身體。

入夢者分明看清了那人陌生又熟悉的面龐，但一切情緒卻都如同沉入死水一般，無法泛起半點波瀾。

她看到自己抽出刀，任由點點猩紅飛濺到少年的如雪髮絲上。

少年在雨中靜無聲息地倒下。而始作俑者站在「黑色」的隊列中，以最標準的模樣揚起微笑。

她向著「深淵」虔誠躬身。

「任務已完成。第0981號潛入者，申請歸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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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電弧令小天已經束成馬尾的髮絲亂糟糟地翹起，但他並不打算遠離電擊獸——他們即將面臨的對手太擅長高速突擊，訓練家一旦失去了寶可夢的貼身保護，很可能會在瞬息間被淘汰出局。

[圖鑑語：電擊獸，總有電力在全身流動，因此接近的話頭髮會倒豎起來。]

潛伏在灌木叢中的小夜：……在集訓最後一天的測試中，我向來穩重靠譜的朋友突然梳了一個像菠蘿一樣的髮型。難道說這其中其實含有什麼戰術性的暗示？或者菠蘿頭更適合發揮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