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五十六 岩石生靈面朝南方的守望

八月四日，清晨。

夏日祭的花火為訓練家們難得的休假畫上了圓滿休止符。次日一早，小夜和小天告別了依依不捨的鳳明館當家，再度踏上各自的旅程。

兩人都有預定事項要做，動身速度快得非常「自由訓練家」。早飯結束，小天便搭乘游輪前往榴柑島；而小夜在碼頭送別了友人後，也開始進行轉移陣地的準備。

距離風雪戰役開賽只剩不到一周，小夜打算到山腳下的小鎮暫住，集中精力訓練寶可夢們。當然，在此之前，她需要先去醫院複查自己骨折的左臂——隊長臨別前足足叮囑了三遍，小夜確信如果她不慎將此事忘在腦後，一定會在一天後收到背課文級別的訓斥。

拜此世優秀的藥學科技樹和少年人身體強大的自愈力所賜，小夜的檢查結果十分樂觀——骨骼痊癒程度已經足夠她卸下夾板自由活動，需要注意的只有「近期不要用左手提重物」之類的老生常談。對於右利手而言，這甚至算不得什麼困擾。

與訓練家同步，之前在烈焰谷的大戰中受傷嚴重的大比鳥也收到了傷愈報告。許久沒有展翅飛行的鳥兒早已躍躍欲試，盯着訓練家看的模樣神似小天的木木梟，難得流露出幾分年輕人……不，年輕鳥應有的活潑感。

小夜也欣然順從，乘上大比鳥寬闊的脊背，一路飛往此行的目標——雪山腳下的小鎮，白浪鎮【日文：シラナミタウン，英文：Whitecap_Town】。

與之前停駐的香橘島不同，奈普魯島的面積更大，島上人口是香橘島的好幾倍。除去最繁華的奧博市以外，還有不少小鎮散落在島嶼各處。其中，白浪鎮坐落在風雪山腳，遠離海岸線，是島上最偏僻而靜謐的小鎮。

乘着大比鳥飛臨小鎮上空，小夜便看見一座座小巧玲瓏的房屋依山而建，坡屋頂漆上了不同的低飽和度顏色，豐富而不繚亂。有的屋面還被畫上了亂七八糟的塗鴉，恰到好處地為灰色山岩上的小鎮增添了幾分煙火氣。

小夜在人少的郊外降落，沿着小徑行至鎮中。小鎮居民不算多，但彼此看起來都很熟絡，倒是和真新鎮的氣氛有些相近。

在抵達這裏前，小夜已經調查過，白浪鎮雖小，但由於時常有旅行中的訓練家在此停留——多半是為了在攀登風雪山之前休息整頓——鎮里為訓練家提供服務的設施都很齊全。寶可夢中心位於鎮東北的廣場旁，周圍與訓練家相關的商店也一應俱全，廣場上甚至有對戰用的擂台，記錄器與裁判都常年在線，時常吸引本地或是外地的年輕訓練家前來湊熱鬧。久而久之，鎮民們都忘了廣場原來的名字，就只叫它「訓練家廣場」。

回憶著網上查到的信息，小夜在寶可夢中心門前走下公交車。她有些恍惚地看了一眼站牌上黑白分明的「訓練家廣場站」，並開始真切地懷疑這個廣場到底有沒有所謂原來的名字。

像所有自由訓練家一樣，小夜輕車熟路地在前台辦理了住宿手續。

風雪戰役開賽在即，來此留宿的訓練家比往常增加了不少。好在她到得算早，單人間還有富餘，不需要和陌生人「拼屋」。

得到了五日的住宿許可后，小夜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走向了另一個掛着「短期雇傭」牌子的櫃枱。

「短期雇傭」是橘子群島的寶可夢中心獨有的制度。由於這一帶人口密度低，勞動力不足，不少寶可夢中心都會將打雜跑腿之類的活計以「臨時委託」的方式交給訓練家。

想要賺些錢維持生計的年輕訓練家們可以到櫃枱挑選自己心儀的工作，簽下合約，完成後便可以快捷地拿到工資。

這聽起來有些像是西幻故事裏常常出現的傭兵團。但與故事不同，短期雇傭清單里從不會出現需要戰鬥的任務——委託自由訓練家執行危險工作是徹徹底底的違法行為。清掃房間、搬運貨物之類的苦力活佔大多數，偶爾也會有前往野外採集某種藥草或果實的委託，對於有寶可夢傍身的訓練家而言毫無危險性，只是需要花些力氣罷了。

小夜手頭還有五萬出頭精靈幣，短時間內其實不愁吃穿。但昔日無數次瀕臨破產的遭遇令她深刻地領悟到，不得不花錢的情況是無法預測的，為了保證自己不和寶可夢們一起餓死，錢還是越多越好。

在皮丘幹勁滿滿，恨不得現在就飛出去工作以保住食糧的目光注視下，小夜翻越了櫃枱的工作清單，選擇了一個報酬相對較高的任務，「採集五十束冰冷香草」。

冰冷香草是一種長著美麗的藍色葉子的藥草，通常依水而生，是治療灼傷的藥物的常用原材料。奈普魯島內唯一的河流「白浪河」沿山而下，向南匯入大海，冰冷香草便生長在山腰附近的河畔。那裏地勢險要，行走困難，在山間採藥即使對於訓練家而言也是個麻煩的工作。而風雪山河畔一帶是寶可夢保護區，禁止訓練家攻擊野生寶可夢，即使在採集藥草的過程中被妨礙也只能乖乖跑路——這也正是其報酬高的原因。

當然，連阿蘇山都順利攻克了的小夜只覺得此任務毫無難度。不需要工作要求中所說的「一周之內」，她兩天就能靠自己的雙手雙腳薅來一麻袋草，並光速領取豐厚獎金以安撫憂心忡忡的可憐皮丘。

工作說明的末尾標註道，這是隔壁的葯屋拜託寶可夢中心發出的委託，可以去葯屋領取藥草樣本，以便搜索。於是，簽下了雇傭合約后，小夜推門而出，走向寶可夢中心右邊的葯屋。

訓練家廣場正如其名，除去寶可夢中心外，招式光碟商店、訓練器材專賣店、培育屋等等都圍繞圓形的廣場而建，附近人來人往，寶可夢們嘰嘰喳喳的叫聲與人聲交織，顯得頗為熱鬧。

與寶可夢中心相鄰的葯屋是座不算大的木房子，隱約能看到後院種著幾棵果樹，土地上則是規規整整的葯圃。小夜走上前，腳步在中途頓了一下。

她看到有隻寶可夢正立在門邊——實在是其一動不動宛如靜止畫，驟然看去不像活物，反倒像個奇形怪狀的雕塑。

寶可夢通體呈灰藍色，只有鼻子是火焰般的鮮紅。它垂着眼，身形彷彿凝固了一般，岩石的面龐做不出靈活的神情，只顯得獃獃愣愣，也不知是在沉思還是在睡覺，亦或是凝望着遠方的地平線。葯屋門前擺放着不少盆栽，花團錦簇地圍繞着它，彷彿強行融合的風景畫和靜物寫生，令人感覺怪異得很。

朝北鼻是在橘子群島很稀有的種群。小夜不禁多看了它幾眼，想着這大概是店家的寶可夢吧。

岩石生靈默立在門邊的樣子令小夜隱約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不過，這一絲異樣感並沒有令她細細琢磨，少女走進葯屋，向工作人員說明了自己的意思。

葯屋的老闆是個看起來最多二十齣頭的男性，胸前名牌上書寫的姓氏是「志村」。年輕的老闆面色不算熱絡，但禮節足夠周到，聽完小夜的說明便點點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藍色葉子的藥草樣本。

「冰冷香草大多長在水邊的岩石縫裏，採摘的時候一定注意腳下，不要圖快。山上水流很急，掉進河裏可是很危險的。」大概是接下委託的訓練家看起來太年輕，身高完全是標準的十歲新人的模樣，姓志村的葯屋老闆嚴肅著臉再三叮囑。

「嗯，我明白，您別擔心。」向僱主展示工作能力是員工的本分——小夜知道自己的外表看起來不太可靠，立刻積極主動地拿出鬼斯通的精靈球，「我會把靠近河邊的區域交給它負責的。」

作為會飛的幽靈系寶可夢，陡峭的山地和一覽無餘的平地對它而言毫無差別，可謂是採集工作最合適的幫手。志村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便見精靈球「砰」地打開，深紫色的大幽靈呈月牙眼狀一躍而出……隨後一口咬住了訓練家的頭。差點落入血盆大口的電氣小鼠嚇得一竄三米高，直接栽進了角落盛放殘根敗葉的籃子裏。

小夜：「……」

志村：「……」

鬼斯通：「咚啦呱哩嘰！」（快樂）

眼見着年輕的老闆神情逐漸由平靜轉為懷疑，遞出冰冷香草樣本的動作也變得猶豫不決，小夜當機立斷，動作飛快地接過樣本拯救皮丘鞠躬道謝一氣呵成，最後不忘送上一個乖巧的微笑——雖然此表情因為頭上咬着鬼斯通而效果大打折扣。

志村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終於還是無奈地收了回去。

合約都簽了，還能撕了不成？

滿心憂慮的店老闆憋出一個禮貌的微笑，目送不靠譜的打工者離去。而年少的訓練家推開門后，步伐停頓了一下，轉過頭似是有些好奇地問，「志村先生，這隻朝北鼻是您的寶可夢嗎？」

木屋內的年輕人似乎沉默了一會。他的神情被透窗而過的光影所掩蓋，只有回答聲帶着朦朧的不耐傳來，「不，那是不知哪裏跑來的野生寶可夢。每天都在我的店門口礙事，真是煩透了。」

懸掛的銀色風鈴隨着門板的晃動叮鈴作響，與人類男性的聲音一同在玄關處回蕩。小夜垂下眼，見到聞聽此言的朝北鼻毫無反應，依然直愣愣地凝視着前方的空氣，彷彿真的是座沒有生命的雕塑。

木門關閉，將風鈴聲和清淺的草藥香一同截斷。小夜沒有立刻離開，落在岩石寶可夢身上的視線流露出幾分深思之色。

她察覺到了之前微弱的異樣感的源頭，因此才會向店老闆發問。

葯屋位於廣場北端，而這隻寶可夢背靠葯屋而立，始終定定凝望着廣場的盡頭——那並非北向，是正南方。

眾所周知，朝北鼻的鼻子是磁石做成的，地球的磁場令它在自然狀態下永遠面朝北方，種族名稱也是因此而來。小夜可以確信，這世界上沒有哪只朝北鼻的磁極會是相反的。

她原本想問問葯屋老闆這隻朝北鼻是否患了什麼疾病，但志村的回答卻出乎意料，令她心中陡生疑慮。

一個面對素不相識的訓練家都會擔心其安全而再三叮囑的人，真的會因為一隻朝北鼻站在門旁而感到不悅嗎？

小夜的目光在精心照料的盆栽上掃過。嬌艷欲滴的花朵裹挾著芬芳之氣，沒有被放置在空無一物的店門右側，反而刻意擺放在朝北鼻身旁，將它團團圍繞。

「丘？」掛在肩頭的電氣小鼠發出疑惑的哼聲，用小爪子撓了撓小夜的脖子。

訓練家對它笑了笑，一手摘下鬼斯通帽子，將其塞回精靈球中。

「沒什麼——我們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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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皮丘：丘？（疑惑地撓撓訓練家的脖子）

小夜：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如果將朝北鼻放在南極磁點，四面八方都是北，它會面朝哪裏呢？會不會轉成陀螺？

皮丘：……丘？（懵）

朝北鼻：……！？（嚇成朝南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