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太郎的少年成長記 一十七

我的名字是游佐真太郎，今年十歲，是來自常磐市的新人訓練家。

我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中，有着普通的父母，在今年一月一日普通地開始了我的訓練家之旅。現在正在一個不太普通的學院過着普通的學習生活。

現在正值暑假，不少同學都選擇了留在學校領取暑期實習任務，多多積攢學分，我和我的戰隊夥伴們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我們本打算趁著暑假多練習一下八人的聯合作戰的……現在卻在被迫給白夜老闆的兒子打工，不得不向和彥前輩和奈奈同學他們說謊矇混過去。

唉，都怪我和班長一時好奇，忍不住去偷聽了白夜先生的談話。雖然不太明白，但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如果偷聽的事暴露了說不定會被開除吧……

這麼一想，給白蘭少爺打工好像也不是那麼不能接受了？

【一零零零年八月二十日，上午十一時七分，奈普魯島白浪鎮】

「上周和昨天的工作報告都在這裏了。」

蒼藍短髮的少年聞聽此言，伸手翻了翻桌上的文件。

「辛苦了。」他平聲道，從容地無視了對面兩人包含疑惑的目光。而真太郎和風介互相對視，都能看到彼此頭上幾乎要冒出了問號。

儘管打工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很多天，他們依舊完全搞不清白蘭究竟想要做什麼。

為了鼓勵學生們多積攢些實踐經驗，原則上光輝學院不允許學生連續領取相同的實習項目——比如，之前他和班長一同完成的「邊境巡邏」就是一個月內只允許領取一次的工作。然而，白蘭拜託他們做的卻始終是同樣的事。

和當初白夜親手交付給這支新生戰隊的任務相同的，「定時檢測」。

據說白蘭為此特意聯繫了十幾個接受了定時檢測任務的學生，拜託他們暗中和真太郎組交換工作，為此拿出的友好商店代金券和培育屋月卡數量看得真太郎和風介瞠目結舌，只覺得就算白蘭是老闆的兒子也要為此掏空腰包了。

大概是兩人的眼神直勾勾得太過矚目，當時白蘭都忍不住說了一句「辦完事你們也有份」。

真太郎：「不不不白蘭少爺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白蘭：「……卡給你，別叫我少爺。」

無論如何——面對把他們的「小秘密」捏在手裏的白蘭，兩人也只好暫時聽從對方的吩咐。好在白蘭也不是什麼魔鬼，早先就聲明了只需要他們幫忙做幾個簡單的小任務，完成後偷聽的事也就一筆勾銷，日後保證不翻舊賬。

但是，當真太郎和風介按照早已熟悉的流程一次又一次進行「測試員」的工作，依舊無法自控地感覺到了疑惑。

他們的任務目標有男有女，年齡迥異，分佈在不同城市的各個行業中，看似毫無共通之處。但無論是年邁的小店老闆、忙碌的職場青年還是尚處稚齡的孩童，對於他們的到來——無論是怪異的打招呼方式還是突兀的寶可夢對戰邀請，都表現出了近乎一模一樣的態度。

毫不猶豫的回應，順理成章的接受，以及寶可夢對戰中快得驚人又極度準確的指令。甚至他們的性情都幾乎沒有差別，回想起那些溫和又彬彬有禮的「被測試者」，真太郎恍惚間覺得不同軀體中被灌注的彷彿是一模一樣的靈魂，就像是流水線中產出的人工製品，直令人毛骨悚然。

「那個！」

眼看白蘭拿起資料就要離去，真太郎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再問東問西，但……實在太奇怪了。」

「我們見到的那些人，真的是……」

在棕發少年顫抖著聲音道出最後幾個字前，白蘭強硬地打斷了他的話。

「真太郎。」他眯起燦金色的眼睛，「我說過的。不要多問，不要多想，做我讓你們做的事。」

真太郎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在班長向他搖了搖頭后冷靜了下來。

「抱歉。」他垂下頭。

白蘭本欲離去的步伐頓了頓。

他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紙，遞給彷徨無措的兩人。那雙明亮的眼睛注視着面前的年輕訓練家的神情，將他們的每一分不安與好奇都納入眼底。

「今天的測試流程有變動，上山前務必記下來，不要搞錯。」

「——期待你們的報告。」

身穿潔白和服的少年很快便遠去。真太郎和風介目送他消失在視野中，再互相看看，只好齊齊發出一聲嘆息，將鬱悶和困惑暫時壓在心底。

【一零零零年八月二十日，下午二時十五分，奈普魯島環山公路】

「好啦，真太郎。」風介安慰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按照約定，我們需要執行七次測試員任務，今天是最後一次了。趕快寫完報告就可以解脫啦——只是耽誤了半個暑假而已，和彥前輩他們不會大發雷霆的。」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啦……」

「我知道。」

「哎？」真太郎迷茫地抬起頭，見班長依舊如往日那般面帶笑容，甚至還帶着點小得意的味道。

「你看，我們這幾天又沒幹什麼了不起的事，白蘭少爺完全可以花點時間自己來做。既然他肯讓我們參與進來，說明——」藍發的少年笑嘻嘻地擺着手指，「以後刨根問底的機會還多著呢！」

真太郎愣了一會，神色徐徐驚恐。

「班長！不要再偷聽了！！真的會被開除的！！」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

風介被同伴吼得滿眼冒金星，乾脆一揮手換了話題，「咱們光顧著說話，沒坐過站吧？」

真太郎聞言頓時一慌，急急忙忙地左右環視尋找路線圖。正巧巴士播報著「即將抵達雪松林站」的語音提示，少年對照了地圖，這才放下了心來。

「班長你嚇我一跳，還有三站呢……」

過了風雪山莊再往前就只剩下終點站蒼藍湖，連下車的機會都沒有。要是坐過了頭恐怕又得排隊一小時等車了。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起前一陣剛剛落幕的風雪戰役——拜風雪山巔那場驚心動魄的神鳥大戰所賜，來自五湖四海的遊客都像找到了蜂女王的三蜜蜂一樣，一股腦湧向奈普魯島，想要一睹急凍鳥的風姿。平日裏客流量不算大的景區直接被堵得水泄不通，上山的巴士也供不應求。偏偏最近天氣惡劣，考慮到訓練家們的人身安全，風雪山剛發佈了禁空令；真太郎和風介見此情景，也只好跟着遊人一起加入了排隊等車的長龍。

「嗨，就當是來『聖地巡禮』了！」向來樂觀的風介興沖沖道，「幹完活說不定還來得及看一眼急凍鳥呢。」

「今年的風雪戰役真的很有趣！前幾年的我也看過，但果然還是今年的最棒。尤其是第七天……」

兩個小孩坐在巴士上喋喋不休，倒是也沒迎來旁人的瞪眼——不止是他們，幾乎所有遊客都在熱情談論著幾天前那場精彩的戰役，整個巴士都被人們亂鬨哄的交談聲淹沒，絲毫不見往日安靜的模樣。

風雪戰役剛開賽時，奈奈不知從哪裏搞來了一套BBQ設備，拽著朋友們每天晚上聚在一起，一邊燒烤野營一邊看直播。待賽事進行到最後兩天，一波三折的劇情發展令他們根本不捨得離開野營地，甚至冒着倒扣實習分的風險把預定的工作推掉，也要先留在屏幕前一睹為快。

起初，眾人只是聽說那位有名的伊川秀知參與了比賽，這才饒有興緻地看起了直播。誰料精彩的發展層出不窮，不止一位選手大放異彩，直接導致了小孩們連着熬了兩個通宵差點昏死在草地上——當然，其中最奪目的正是那位曾經出現在石英聯盟賽場上的神秘訓練家，北斗。

「他太厲害了，奈奈發給我們的那個高燃剪輯我看了十幾遍！可惜石英聯盟的時候我輸得太早沒能和北斗交手……說起來，他該不會是哪裏的軍校畢業的吧？訓練家培育學院好像不會教太多格鬥術，聽和彥前輩說他們那屆的格鬥課都不是必修課。」

「好多網友都猜他是合眾那邊來的，雖然橘子群島的網友堅持說北斗必須是土生土長的南國人，還吵起來了哈哈哈。」

「而且這次的劇本真的好感人！片尾族人們合唱『黑日之歌』簡直犯規，害得我都沒防備就在大家面前哭得那麼慘……可惡！」

「哎，大家一起哭就不算丟人啦！說起來，卡爾前兩年都在國外打比賽，我還以為他不太會演戲呢，沒想到……唔，只能說不愧是冰見家族的人吧。」

「他演的銀衣劍客是我今年最喜歡的角色！尤其是迎戰冰之巨象前的那段台詞——『我真是被神明眷顧著啊』，差點害我提前就哭一場。」

聞聽此言，風介突然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

「真太郎，你真的覺得我們在直播中看到的都是表演而已嗎？」

棕發少年頓時一愣，「什麼意思……？」

「我有自己的一點情報源，關於這次比賽知道一些內幕消息。」班長神情嚴肅，幾乎不像是平時的他，「無論是北斗中途因傷關閉直播頻道，還是伊川秀知被送往急診的寶可夢，都說明了賽場中混進去了居心叵測的存在。而最後出現的神鳥更是證明了之前的懷疑——以冰見家族編寫劇本的能力，怎麼會不預先為神鳥的出現埋下伏筆？急凍鳥如果只是在表演，又怎麼會對火焰鳥屢下狠手？」

真太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也就是說……」

「沒錯。」風介鄭重其事道，「最終日的『精彩直播』事實上只是一場突發意外。如果那天夏陽拓馬沒有恰巧造訪風雪山莊，我們看到的就不是什麼比賽，而是雪崩掩埋一切的慘劇。」

眼見着真太郎的臉上開始一點點泛起驚恐之色，風介綳著臉堅持了一會，還是忍不住撲哧地笑了出來。

「哈哈哈謝謝你這麼捧場！不會真的相信了吧？」

「哎？哎哎？」

棕發少年傻愣愣地眨着眼睛，大腦一時還沒轉過彎，「等等，所以你說的情報源是……」

「網上的謠言——其中最離譜的那個版本。」風介忍俊不禁。

「……」

「……風介。」

「下學期競選班長我不會再給你投票了！！」

【一零零零年八月二十日，下午三時十分，奈普魯島風雪山莊】

雪山朦朧的日光穿過雲層灑向大地時，兩個年輕男孩也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往日清冷的風雪山莊此刻熱鬧非凡，小吃攤在街邊一字排開，人氣最高的雪山咖啡店外排滿了慕名而來的遊客。不過，好在大多數人都直奔著山頂的急凍鳥而去，小小的風雪山莊還不至於擁堵到無處下腳。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最後一位被測試者的所在地，風雪書庫門前。

前台是位熱情好客的南國人，兩個小孩廢了好大力氣才成功勸服他打消花掉一小時介紹書庫有趣之處的主意。隨後，他們穿過琳琅滿目的書架和縈繞着香氣的燭台，來到最深處的兒童繪本區。

負責整理圖書的是位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人。他向來人微微點頭，「你們好，客人。」

真太郎深吸一口氣，道出了那句已經爛熟於心的話。

「您好。我們兩人擔任精靈歷1000年的檢測員，將協助您進行定時檢測。」

而就像他們記憶中那樣——男人微笑着向他們欠身行禮，說出的話也是曾經聽過無數次的回答。

「感謝兩位遠道而來，辛苦了。我會全力配合你們。」

作為熟練的「測試員」，他們早已將工作流程牢記。短暫的閑聊、共飲下午茶、以及寶可夢對戰——所有步驟依次結束后，真太郎壓下心中愈演愈烈的異樣感，對溫和的圖書管理員道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雖然今天上午才從白蘭那裏收到改變流程的通知，但他追加的問題十分簡單，只需隨意瞟幾眼就能牢牢記住。

「新谷先生，最後我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您。」

「請講。」

「今年的風雪戰役想必您一定有關注。那麼，對於參加比賽的選手『北斗』，您怎麼看？」

在真太郎和風介看來，這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閑聊話題。而姓氏是新谷的圖書管理員面上笑容不變，語氣也依舊溫和有禮，吐出的話語卻令人匪夷所思。

「兩位是指原型機對嗎？」

男人掛着機械人一般標準得體的微笑，從容回答道。

「根據我的觀測，在風雪戰役全過程中，原型機不止一次違規調用「心之力」能源，未經允許擅自與「名單」上的人產生交集。考慮到其違規頻繁，且觸犯了「九大禁止條例」，機體程序產生嚴重錯誤的可能性很高。」

「我已經向母系統提交了報告，建議將其從主網絡中分離並回收調查。按照規定，程序錯誤難以修復的機體應立即銷毀，以防污染網絡中的其他機體。」

風雪書庫的中央空調正源源不斷地噴吐著暖風，將來自雪山的寒意阻隔在外。然而此刻，年輕的測試員都感到渾身發涼。

他們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的眼中讀取到了相同的愕然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