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 美雪離開

「唔……」

林美雪很自覺地邊吃邊思考，令狐虞薇也在努力想着要怎麼做，完全沒注意到剛才還在抗辯說「自己有家有店」的林美雪已經開始吃她的外賣。

令狐虞薇吃完打個飽嗝，瞥見林美雪吃得滿嘴油，伸腿過去給了他一腳，「問你話呢，怎麼吃上了，你不是有家有店有員工么，也不嫌我的外賣牙磣？」

腦袋搖得跟不浪鼓似的，林美雪一臉認真，「挺好吃的，回頭我店裏也可以做。」

「……」

邊吃邊聊，兩人都坐在地上背靠沙發抱着肚子，一副撐得再也吃不下的架勢，沒討論出個結果，卻等來了楚朝陽怒氣衝天的電話。

「小暖，你姐怎麼了，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

令狐虞薇看了林美雪一眼，把手機放桌上悄悄開了免提，「姐夫，我姐她怎麼了？」

「被洗腦了，除了長得一樣，跟原來……全都變了，跟我說話客客氣氣的，完全拿我當外人，是不是誰跟她說什麼了？」

林美雪比劃幾下，令狐虞薇說：「姐夫，你沒做錯什麼事吧？」

「就是沒有我才奇怪，不知道哪兒出了問題，剛才打給薯片他也說，覺得你姐變了個樣，昨晚她是不是去找過你？」

「是，我姐過來這邊睡了會兒就回去了，沒發生什麼。」

楚朝陽還是氣鼓鼓的，既然問不出什麼來，他也就掛了電話。

然後，林美雪就輕易地判定：「你姐果然是摧毀不是封印，究竟做人有什麼好，她竟然能夠下這樣大的決心。」瞅見令狐虞薇不滿的眼神，他遲疑了下又說：「我是說普通人類。」

「普通人類有什麼不好么？你是指壽命還是指能力？你活了那麼多年，難道就不膩歪么？」

「當然不，每個地方每個時刻都在發生著變化，我也沒可能時時刻刻都留意著，所以……隔段時間換個地方待着，不是很有愛么？」

令狐虞薇無可辯駁，摸著飽飽的肚子盯着電視，剛好是在播吸血鬼的電影，看了會兒，說：「這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嗎？」

「在昨晚之前，你會相信世界上有人可以化蝶么？」

林美雪似笑非笑，令狐虞薇扭頭繼續看電影，電影演完，片尾曲的時候，令狐虞薇一巴掌拍在林美雪大腿上，「蝶哥，你跟我說說摧毀和封印有什麼區別。」

「摧毀就是完全變身人類，沒了先前的記憶也不會再有來生，雖然很多人也都只有一世可活；封印，就是總有一天可以醒覺，在醒覺之前她會像普通人類一樣長大、變老，在她醒覺的時候，時間就會定格，永遠保持着她醒覺時的模樣。當然了，如果她願意，可以改換自己的容貌。」

前世今生什麼的，令狐虞薇不感興趣，不過也是很為姐姐可惜，堵死了後路。

「那……你怎麼斷定，她是摧毀不是封印？」

林美雪點頭，「是因為……我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氣息了。」

令狐虞薇瞪大了眼睛，「你又要說什麼神奇的事了？」

「昨晚我以為，我也只有這一世可活了，燒退了之後我才知道，我是體力透支，你姐並沒有對我做什麼。」

「可是……你並沒有接觸到我姐啊，她要是封印，你也感覺不到什麼吧？」

「的確，我沒見到的她，不過剛才楚朝陽不是打電話來了么，當初我就是在他身上感覺到了什麼，才會跟……來到藍山，男女交.合之後，彼此會留氣息在對方身上，雖然很微弱。剛才……那股氣息消失了。」

「……就通過電話？」

「不，打電話的時候，他在對門。」

令狐虞薇挑不出來什麼能問的了，拿着遙控器來迴轉台，忽然看到了可比克。

「咦，舞台劇。」

畫面里，舞台一角的可比克一臉悲愴，虛握雙手在胸前，微閉雙目低頭吟誦着什麼，聲音不大，剛好能聽到在說什麼；盯着下面的字幕看了一會兒，令狐虞薇忽然說話，把跟着一起認真看的林美雪嚇一跳。

「原來是這個，不是粵語么，怎麼換成普通話了？」

林美雪安撫著被嚇到的小心臟，「姐姐，下次說話之前能不能先打個招呼？人嚇人可是能嚇死人的。」

令狐虞薇斜睨他，「你是人么？你是妖。」

「我不是妖，我是蝴蝶。」

「人類的定義里，你就是妖。」

「……那吸血鬼是不是妖？」

令狐虞薇想了想，「在西方他叫吸血鬼，在我們這兒他叫殭屍，至於是不是妖……回頭我查查再告訴你。」

林美雪委屈地捏著自己的臉，十分不情願被說是「妖」，明明就是蝴蝶。

令狐虞薇一邊轉枱一邊打哈欠，看了眼座鐘，丟開遙控器要去洗澡睡覺，林美雪叫住她：

「等等，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你跟你姐的事。」

令狐虞薇攤手，一臉淡然，「沒必要思考這個問題吧，我們本來就是人類，對我們來說沒什麼變化不是么？如果你能把我那部分記憶也清除掉的話，我會很樂意的。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對於屢次被清掉記憶、以為自己跳躍了時間，令狐虞薇心裏有很大的怨氣。直到現在，林美雪都沒有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呃，小暖，你大概誤會了，你不記得小時候的事還有那些你以為被我清除記憶的事……其實都不是我做的，用你們的話說是自然現象。你跟小丫是孿生姐妹，可是你晚了她四年出生，可以說是先天不足。」

令狐虞薇一臉不屑，「要真是這樣，以前你怎麼不說，總是說什麼『還不到時候告訴你』，現在又說是先天不足，你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都是真的，都到現在了，我還有什麼必要對你說謊？」

林美雪有些失落地繼續捏臉，揉麵糰似的來回揉.捏，說話的聲音也跟着變得怪異：「她走了，你跟你姐姐也……現在只剩我自己了，也許，又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也許……活得太長久的確是負累，總是要面對離別……如果你姐還記得的話，我一定要問問她，為什麼不連帶我也一起摧毀，讓我可以跟你們做一個普通人類，安穩度過幾十年之後灰飛煙滅……已經回不到過去，做不回單純的蝴蝶……做一隻活得長長久久註定寂寞的妖……也許……並沒有我想像的美好……」

令狐虞薇才沒心情聽他絮叨，很不給面子地打個哈欠，擺擺手，「我去睡了，如果你要走，勞駕把垃圾和外賣一起拎下去。」

「……」

林美雪受挫地抱着自己縮成一團蜷在茶几角上裝蘑菇，令狐虞薇洗完澡出來見他還是那樣，搖了搖頭徑自回了房間，沒表示什麼。

這一夜，令狐虞薇睡得格外香。

早晨又是被電話叫醒，不是吳俊霖，是姐姐。

「暖，要跟俊霖一起出去對吧？」

「是啊姐……」

令狐虞薇打個哈欠，想着姐姐又要說「不要做不該做的事，不要犯不該犯的錯誤」，沒想到令狐小丫說：

「幾點走，有時間的話過來醫院找我，我有話跟你說。」

想到了什麼似的，令狐虞薇打個激靈，「姐，你要說什麼？電話里不行么？」

似是很苦惱，令狐小丫好一會兒才說：「能過來你還是過來吧，我想當面跟你說。」

「好吧，我收拾完就過去，用不用帶早餐給你？」

「不用，我在醫院附近的餐廳等你，快到了打給我。」

「好，待會兒見。」

掛了電話，令狐虞薇翻身趴在床上，來回晃着頭思考，姐姐究竟會跟她說什麼？

想着想着，令狐虞薇就趴着睡著了，林美雪離開的關門聲吵醒了她。

穿着睡衣跑出去，看到了整潔的客廳，垃圾桶也都被換上了新的垃圾袋，林美雪果然遵照她說的，把垃圾和外賣一起帶走了。那麼，他去哪兒了？

打給林美雪，語音提示是空號，打到美男咖啡館和林家小廚，接電話都告訴她打錯了；手機上網搜了下，搜尋引擎表示，沒有叫這個名字的店。

然後，令狐虞薇大膽推測，林美雪是清除了相關人的記憶，然後消失得一乾二淨，如同他不曾出現過一樣。同時也有疑問，為什麼獨獨留下她的記憶？她很篤定，姐姐他們也一定不記得有林美雪的存在。

見到令狐小丫之後，令狐虞薇才發現她想錯了。令狐小丫記得林美雪，也知道林美男，不過跟事實里的不一樣，也就是說，令狐小丫的記憶被篡改了。

如果不是知道所有的真相，令狐虞薇會以為自己是瘋子，跟所有人的記憶都不一樣，如果不是她瘋了，就是其他所有人瘋了。

令狐小丫有些焦躁，語調卻仍舊平穩，跟令狐虞薇印象里的姐姐很不一樣，不過她很高興姐姐能夠蛻變成如此。

「小暖，我總覺得丟了什麼似的，好像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可是我記不起來，你在，爸媽在，舅舅和小雲也好好的，朝陽、天煬天騏他們也都好好的，佳琪和喵喵他們也都安然無恙……可是我還是覺得我丟了什麼……你說我這是怎麼了？」

令狐虞薇托著下巴看着眉頭微皺的姐姐，覺得她這樣淡淡的模樣很知性，很吸引人。

「小暖？」

「嗯？嗯，姐，你大概是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令狐小丫點頭，「我也覺得是最近太累了……但我好像什麼都沒做，花店和公司都是如松哥哥在打理，天煬和天騏也是朝陽在照顧，我也只是在醫院陪着喵喵而已……」

「那就是你精神太緊張了，等喵喵出了院回家，你就跟姐夫出去散散心吧。」

沉吟良久，令狐小丫緩緩點頭。

令狐虞薇還在盯着她看，想起昨晚楚朝陽的火氣，覺得很好笑，就問她：「姐，你跟姐夫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