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疑案

第三章 疑案

周新緩緩說道:「此事告到了縣衙之上,本縣黃縣令審理此案,他驗屍時卻發現,屍體胸前的刀傷之處創口皮肉發白,並無血蔭,就是血液凝結說形成的痕迹,衣服之上雖有刀口,也沒有半點血跡。依程先生所看,此事奇怪不奇怪?」

程三思抬眼看了看周新,問道:「黃縣令,可就是門前那位屈尊降貴求見的縣令大老爺?」

周新應道:「正是。」

程三思又問道:「聽聞這位黃縣令乃是周大人的高足,平時也喜歡鑽研審案斷獄之術,尤其對於宋代的《洗冤集錄》更是最是喜愛,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周新道:「正是如此。」

程三思說道:「《洗冤集錄》中有記載,凡生前刃傷,即有血汁,其所傷處血蔭,創口多血花鮮色。若時候以刃割裂傷處,肉色即干白,更無血花。蓋因死後血脈不行,是以肉色發白也。」

周新說道:「書中正是如此記載,而黃縣令也是據此查驗屍身,從而認定長工家屬乃是在長工死後假造傷口,企圖誣告富戶,訛詐錢財。」

程三思點點頭道:「如此判斷,倒也並無錯失之處,周大人以為還有何疑點?」

周新說道:「觀看驗屍格目,倒也並無錯漏之處,不過令周某生疑的,卻是此富戶家中一名家僕的口供。這名家僕聲稱,在此案之前曾無意中說漏了嘴,向男主人提及了其妻與長工之間的醜事。」

「程先生您請試想,那男主人既然已經得知此中醜事,必當惱怒難當,徹查此事才對。可是他卻面色如常,只是推說不信,甚至連惡語也不曾有一句。反而在兩日後,他卻忽然無緣無故的請這名長工飲酒,而長工也就猝死在酒席之上。此事怎會如此湊巧?」

「若說這個男主人心思深沉,城府極深,心懷怨恨因而殺人泄憤倒也還講得通,但是那屍體上的刀傷卻分明不像是生前所造成的,便又推翻了這一假設。」

「按照大明律,誣告者當反坐,如今長工的家屬俱已下獄,只待刑部批文一到便要充軍發配。人命關天,周某深覺此案頗有疑點,卻又挑不出毛病來,想到程先生正巧在本縣盤桓,於是就冒昧前來求教了。」

他對着程三思深施一禮,說道:「為了死去的冤魂,為了活着的人不受冤屈,還請程先生不吝賜教。」

程三思聽完了他的講述,低頭沉思了片刻,緩緩說道:「要論起來,這黃縣令所依據的《洗冤集錄》的記載自然是沒有錯誤,不過嘛……」

這時候,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響起,接着說了下去:「不過嘛,這要想令生前造成的傷口如同死後造成的一般皮肉發白,沒有血蔭,倒也不是全無辦法。」

說話的正是程三思的女兒,程念真。

周新一聽,不覺大感興奮,急切的問道:「哦?到底有什麼辦法?」

程念真想了想,沒有回答,卻反問道:「那屍身現在何處?」

周新愣了一愣,轉頭看了看程三思。

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漂亮小姑娘,忽然提到屍身這樣尋常女子避之唯

恐不及的東西,確實讓人感到有些意外。

程三思笑了笑,嘆道:「我這個寶貝女兒,從小就跟在我身邊,見慣了生老病死,查傷驗屍也是一個行家裏手,別看他是個女孩子,可是得了我的真傳的噢。」

周新聞言心中大喜,連忙說道:「屍身因為是指認誣告的證據,要等待刑部批文下來,所以還未處理,目前就停在縣衙之內。」

程念真點點頭說道:「如此甚好,只有親自查驗過屍身,才能證實小女子的心中猜想。」

這時躺在床上的張胖子忽然一骨碌坐了起來,瞪着程念真說道:「怎麼?你真的要幫他?」

程念真橫了他一眼,說道:「我不過是找出真相,幫助那些蒙冤受屈的無辜的人,談何幫誰不幫誰?」

張胖子急道:「可是……」

話還沒說完,被一旁的程三思狠狠在肩頭拍了一巴掌:「可是什麼?可是你的傷都還沒全好,到還有閑心來管別人的閑事!你以為你像門口那個黑大個一樣,皮粗肉糙傷勢好得快?還不快給老夫乖乖躺下!」

張胖子雖然平素沒個正形,但是面對眼前這個為自己治傷的名滿天下的神醫程三思,卻是一點也不敢違拗,吐了吐舌頭,趕緊規規矩矩的依言躺了下來。

程念真轉頭對周新說道:「周大人,此刻天色已將黑,救人如救火,我們還是趕快前往縣衙查驗屍身要緊。」

周新連連點頭,於是兩人走出了房間。

臨出房間的時候,周新回過頭來,他的目光正好和躺在床上的張胖子的目光相遇。

張胖子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他的目光中依舊透露著對周新的深深敵意。

周新深深嘆了口氣,對張胖子說道:「張公子,我知道你並不喜歡周某人,不過請你憑心而論,張公子你對當年周某彈劾夏原吉大人的事情如此耿耿於懷,真的是為了那些災民而鳴不平嗎?」

他一字一頓的問道:「如果夏原結他不是你義兄夏的父親,你還會如此在意此事,如此敵視周某嗎?」

說完,周新頭也不回的邁出房間,向外走去。

屋裏張胖子躺在床上感覺到心緒難平。

是啊,如果夏原吉要不是他們「京城四少」中結義老大夏的父親,他還會這樣義無反顧的站在夏大人一邊,仇視周新嗎?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因為這層身份而不自覺的站好了立場,這倒和他道聽途說來的,那些所謂的枉死的災民們真沒有多大關係。

看起來,人畢竟還是感情動物,感情決定了你的立場和出發點,而並非全然是靠理性的思考。

而這個周新,看上去倒確實像是一個一心為公,一心為民的好官。

或許,之前自己認為他不過是個沽名釣譽,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清譽和官聲的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其實是誤會他了?

張胖子的心裏不禁對於周新感覺到了一絲愧疚之意。

但很快,這愧疚就化作了一陣憤恨。

這個周新,果然不愧是當過言官,專門擅長搬弄

是非的人,口才實在是太好了!

就在張胖子的心中還在感覺到憤憤不平的時候,周新和程姑娘已經走出了客棧的大門。

這時天色已經黑了,四周看熱鬧的民眾們也已經都散去了,只有黃縣令和身邊的幾個捕快還苦着一張臉,傻乎乎的守候在客棧的門前。

周新看見這位苦着一張臉的學生,心中不禁莞爾一笑,於是便吩咐他們先行快馬趕回縣衙去,準備再度勘驗那具長工的屍身。

黃縣令傻傻的在客棧門前站了這麼半天,眼見得恩師進了客棧久久不見出來,自己又不敢擅自離開,心裏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現在忽然就看見恩師出來了,還吩咐自己先回縣衙去預備再度驗屍,雖然心裏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還要再度勘驗屍身,不過總算能離開這個該死的客棧門口了,心裏自然還是一百個願意的。

看着黃縣令他們急匆匆的離去,周新回過神來對程念真說道:「前面街口就有本官的乘轎,程姑娘還是請上轎,我們這就趕回縣衙去。」

雖然皇上提倡節儉,京城中官員出門幾乎都不乘轎,大多以馬車代步,不過那是在京城,天子的眼皮下面,官員們裝模作樣做做表面功夫還是必須的。

可是一旦出了京城,到了地方上,這官員們出門乘坐轎子還是必須的,這是一個官員的臉面和地位的象徵。

周新雖然不贊成這些,不過他既然到了地方為官,卻也難以免俗,出門自然還是要乘坐官轎的。

他讓程姑娘上轎而行,原本也是一番好意,卻不料程姑娘對着他一翻白眼,說道:「你以為本姑娘是那些藏在深閨,養尊處優,弱不禁風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嗎?」

說罷,邁步就向著縣衙方向走去。

周新一愣,心想這神醫程三思雖然醫術冠絕天下,可是他的脾氣古怪也是出了名的,平素行事就常常是出人意表,不能以常理度之。

如今看來,有其父必有其女,這位程姑娘也是頗有乃父之風,言談舉止一樣那麼出人意表,與尋常女子大不相同。

周新苦笑了一下,趕緊快步跟上,索性也不坐官轎了,一道向著縣衙的方向徒步而行。

這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通往縣衙的這條路不是什麼熱鬧的所在,白日裏行人就不多,到了夜晚更是見不到什麼人經過,冷冷清清的。

今晚月光不甚明亮,四周有些黑漆漆的。

周新一向是個拘謹呆板的人,男女有別,一路上他也不好貿然對着年輕的小姑娘搭話,實在他也想不出有什麼話題,於是兩個人就這麼埋着頭一言不發的疾走着。

忽然,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們都分明看見了前面的道路中央站着三個黑衣人!

這三個人一身夜行衣,黑布蒙住了頭臉,黑乎乎的和四周的黑暗幾乎融在了一起,不仔細看很難分辨出來。

周新和程念真之所以能夠一看就看見了他們不是因為兩人的眼神好,而是這三個黑衣人的手中,都握著一把明晃晃的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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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龍迷蹤卷一華山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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