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誰是糊塗蛋？
蔡擔山的拳頭很重，勁道很足，力能開山碎石。
可是現在，他卻越打越感覺到無力。
他已經使出了全力，可是無論他的力量有多大，拳頭有多麼的剛猛，卻全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面，毫不着力。
他的拳頭就像是在一片漫漫的流水之中，四面八方全都被水流所包圍，完全使不上勁，不管使出多大的力量，也無法改變流水的方向，反而被這湍急的流水有些帶偏了方向，要跟着這流水而去。
世人所說的以柔克剛，大約便是如此了。
在他暗自心驚的同時，其實唐靈的心裏也吃驚不小。
她的流水劍法看似柔弱，其實配合上她靈動的身法，施展開來，其勢便如同長江大河一般滔滔不絕，洶湧磅礴，勢不可擋。無論對手有多麼的強勢剛猛，都會被淹沒在這劍招的汪洋大海之中，身不由己，隨波逐流。
所謂逝者如斯夫，天下間有誰能擋得住大江東去的滔滔之勢？
然而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鐵鑄一般的漢子，卻令她大感意外。
如果說她的劍法是滾滾東去的大江的話，那麼這個漢子便猶如是擋在大江之前的一座巍峨奇峰。無論江水如何湍急奔流，他都始終傲立，巍然不動，休想帶動他一分一毫。
這樣堅定不移的人，這樣堅如磐石的拳頭，唐靈還是第一次遇見，也許是她的功力還不夠，流水劍法還沒有練到家，不能真正發揮出流水劍法全部的威力來。
不過她明白，眼前的這個蔡擔山，一定是她迄今為止，遇見的最難纏的對手，今天的這一戰，將是她有生以來遇見的最艱苦的一戰。
蔡擔山的拳風縱橫，唐靈的劍招連綿，兩個人一時間斗得難解難分，不相上下。
唐飛紅在一旁看在眼裏，心中暗自焦急。
丈夫的武功底子她清楚，雖然他為人木訥愚笨，練的功夫也笨了一些，可是就是這樣的笨功夫，放眼當今天下，能夠和他一對一對敵的也不過僅有十幾個絕頂的高手而已，就連唐門的大少爺唐大，要是真正動起手來，蔡擔山只怕也不會有絲毫遜色的。
要沒有這樣的底氣，當初他也不會僅僅帶着蔡家十傑，就在嵩山腳下的嵩陽鎮上，獨自擋住追殺唐大他們的綠林三十六寨的眾多高手，讓他們無法越雷池一步。
這也是她為什麼這一次會帶着丈夫同來的原因，只有他，才能有把握對付唐大，除開唐大，剩下的其餘的幾個人，唐飛紅根本就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
可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在唐門中名不見經傳的唐靈，那個「超群的飯桶」的女兒，竟然會有如此之高的武功，能夠和丈夫鬥了個平分秋色。
她想要上前助陣，可惜自己的武功差得太遠了，根本就不是流水劍法的對手，自己就這麼貿貿然的插手進去，其實對於丈夫而言也是極為危險的。不但是幫不上什麼忙，反而會令得他分心。
高手相爭，可是連一絲一毫的分神都不能有的。
唐飛紅轉頭看去，身後那一片黑壓壓的唐家堡的人，此刻全都聚精會神的在欣賞這一場惡鬥，一點也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反
而是擋在他們身前的姚道常所率領的那些華山弟子們，此刻倒是一個個的劍拔弩張，顯得格外的緊張。
這一群廢物，唐飛紅在心裏暗罵，他們既然來了，卻又不動手，倒像是來看戲的一般，真搞不懂他們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葯？
無奈之下，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丈夫和唐靈之間的這一場大戰，在心裏干著急。
然而場中的這一場戰鬥，竟然漸漸的要分出高低來了。
唐柔畢竟年輕，又是姑娘家，體力是個大問題，和蔡擔山對抗時間一久，流水劍法的運轉變得越來越遲滯起來，而蔡擔山那一對堅如磐石的拳頭，卻一步步的逆流而上，逐步佔據了上風。
那如同滔滔流水一般的劍招撞上了如同堅壁一般的蔡擔山，不但絲毫不能令其動搖，反而就像被大壩所阻隔，激蕩回返了回來，唐靈的額頭上已經香汗淋漓，她的敗像已現，時間一長，她必敗無疑。
可是她咬着牙還在堅持，她一定要在這裏擋住對手，保證唐大他們離開，這不單單是為了她自己的承諾，更是為了唐門的將來。
就在她心裏暗自叫苦的時候，忽然從遠處，唐大他們離去的方向，傳來了一聲尖厲的呼哨聲。
一長一短，這時事先約定好的暗號，代表着唐大通知她撤退的信號。
唐靈的心裏頓時一松，唐大他們已經安全了。
她手中的劍招忽然一緊，逼住了蔡擔山，接着她的身軀如同一隻靈巧的飛燕一般忽的掠起，向後倒退而去，一下子輕巧的落在了馬背之上。
她這是想要走。
唐飛紅柳眉一豎，心道哪兒有那麼便宜的事兒！
她身形一動，就想要飛身追上去。
可是這時，蔡擔山忽的橫跨看一步，正好擋在了她的身前，也擋住了她追擊的線路。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聲馬嘶，唐靈騎着駿馬已經一溜煙的飛馳了出去，徑直去追趕唐大他們一行去了。
唐飛紅急得一跺腳，看着丈夫怒道：「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放跑了她？」
蔡擔山望着她，臉上一片平靜的問道：「不放她走，你想要做什麼？」
唐飛紅急道：「自然是擒住她去交給老太太，老太太已經說了，死活不論，這可是我最後的機會了，我們來這裏不就是為了這個的嗎？」
蔡擔山搖了搖頭，他抬眼望了一下站在一旁那些黑壓壓一片卻毫無動手之意的唐家堡眾人問道：「那麼你覺得，他們又是來幹什麼的？」
唐飛紅愣了一下，她答不上來。
這些人原本和他們一樣，都是奉了唐老太太的嚴令，前來堵截唐大他們一行人的，而且是死活不論，如此斬釘截鐵的嚴令，可是這些人竟然就這麼站在那裏，眼睜睜的看着唐大他們從眼前溜掉，卻毫無動手的意思，唐飛紅真的不明白他們究竟在想什麼。
蔡擔山深深嘆了一口氣，又問了一句：「你覺得，如果你今天真的親手傷害了唐門中的人，這會是大功一件？這真的是你的機會嗎？」
唐飛紅啞口無言，她忽然明白了丈夫的意思。
蜀中唐門門規極其嚴厲，而在眾多門規之中位列第一的，便
是嚴禁殘殺同門。
今日她唐飛紅雖然是奉了唐老太太的命令前來阻截唐大他們的，並且死活不論，但是她如果真的動手傷害了唐門中的人，那麼無疑便是犯下了這第一條的門規，殘殺同門。
違背門規要面臨什麼樣的處罰，她心裏很清楚，只怕絕對不會比她之前這通敵出賣同門的罪過要來的小。
別忘了，唐大可是唐老太太的親孫子，是蜀中唐門將來的接班人，老太太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害自己的親孫子的，虎毒不食子啊！
即便是老太太親口說出了「死活不論」這樣的話，想必也只不過是一時之氣，一家人哪兒有隔夜仇，等到老太太的氣消了，恢復了清醒，真正倒霉的只怕就是這些膽敢拿着她的命令，扯虎皮做大旗的糊塗蛋了。
看起來蔡擔山並不是這個糊塗蛋，他來了，也動了手，不折不扣的執行了老太太的命令，不過他在關鍵的時刻還是很有分寸，放走了唐靈，沒有傷害同門，這樣一來，既能夠交差，又完全毫無罪過，任誰也不能說他有什麼不是。
而這些唐家堡中來的人也同樣並不是糊塗蛋，他們來了，卻被華山派的這些弟子們所阻攔，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唐大溜走，所以他們也完全沒有罪過。
唯一的糊塗蛋恐怕就是唐飛紅了，她竟然還真的想要對唐大他們動手，還想着戴罪立功，只不過她完全沒有想明白，這樣的功究竟會給她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所幸的是最後關頭她還是被丈夫蔡擔山的一句話給點醒了，還不至於一意孤行，鑄成大錯。
只不過她心裏還是有些不甘心，畢竟這是唐老太太親口允諾下她能夠重獲自由的機會。
所以她有些嚅囁的問道：「那，那我的機會怎麼辦？怎麼回去給老太太交差？難道還要繼續被囚禁起來？」
蔡擔山微微一笑，把大手放在了她的肩頭，輕聲道：「傻瓜，老太太是什麼人？既然她已經鬆了口，給了你這次機會，你還用擔心以後沒機會嗎？」
唐飛紅心裏頓時就明白了。
說得不錯，老太太是什麼人？她可是統領蜀中唐門上下，跺一跺腳能震動名整個江湖的女人。
有着這樣權勢的人，特別是女人，權威是很重要的，
要想保持住自己的權威，即便是錯了，也不能認錯，知錯，改錯，但是決不能認錯。
這一次她被情緒左右，下達了這樣的命令，即便她認識到了錯誤，她也絕不會改口，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絕口不提。
可是她畢竟已經親口允諾了唐飛紅，言出無改，為了安撫唐飛紅和其他的人，也為了讓他們自願從此不再提起此事，老太太一定會想辦法從別的地方來補償他們的。
所以，唐飛紅還需要擔心自己將來的自由嗎？
想明白了這一點，唐飛紅不禁舒心的一笑，滿眼感激的望着丈夫，柔聲問道：「那現在，我們該做什麼？」
蔡擔山聳了聳肩，說道：「這裏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現在我們當然是離開了。」
他抬頭望着唐大他們離去的方向，悠悠的說道：「不管他究竟想要做什麼，都希望能夠快些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