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王全

關四死了。

然而現場卻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動。

大家的心裏還在為之前關四發出的那一道驚天動地的劍氣而震驚，一想起那道劍氣直劈下來的情景，就令人感覺不寒而慄。

整個現場就只有關鵬舉伏在父親屍首上痛哭的聲音，其他的那些黑衣人們全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抬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姜慕白，等待着這位東郭先生的下一步指令。

然而姜慕白此刻也低垂著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曾幾何時，他也曾認為自己的劍術已經能夠獨步天下，難逢敵手了，可是今日見了關四，他卻敗了，而且敗得一塌糊塗。

關四的武功，他的劍術已經達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一個姜慕白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也從未想到過的境界，和他想比，姜慕白的劍術簡直就是猶如螢火之光之較皓月，小溪山泉之較大海，難以望其項背。

姜慕白可以十分清晰的感受到這樣一個境界，彷彿他和這個境界之間，只是隔了小小的一扇門。只要推開這扇門，展現在他眼前的將會是一個五彩斑斕，全新的境界。

可是這小小的一扇門，卻可能終其一生也無法找到。

然而現在，對於姜慕白而言，關四就是那一扇門！

剛才交手的時候，關四原本可以一動手就秒殺掉姜慕白的，可是他沒有。

關四根本未盡全力，只是用兩個指頭髮出的劍氣，就把姜慕白逼得手忙腳亂，耍得團團轉，這簡直就像是一隻貓在戲耍自己捕獲的老鼠一般。

感到屈辱嗎？

或許有一點，可是這麼越打下去，姜慕白就體會得越多，領悟得越多。

特別是關四嘴裏瘋瘋癲癲念叨的那些話，什麼「氣」啊，「器」啊的，別人聽得是一頭霧水，只當是關四的瘋話，無法理解，可是在姜慕白聽起來，卻是字字珠璣，如同醍醐灌頂。

姜慕白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達到了「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的境界，根本不需要依靠掩日神劍，就可以發出如同神劍一般犀利炙熱的劍氣，這應該是極高的境界了。

可是關四的話卻否定了他的想法。

掩日神劍雖然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神兵利器，可是終歸只是「器」而已，不過只是為人所操縱的死物罷了。而自己雖然不必依靠掩日神劍就能發揮出同樣的炙熱劍氣來，表面上看似乎很厲害，可是歸根結底，他發出的劍氣依舊是來源於掩日神劍，而絕非是姜慕白自身的「氣」。

這麼做，說穿了無非就是對於掩日神劍的一種簡單的模仿，把自己變成了另一把掩日神劍，另一個「器」而已，絕非是上乘的劍術。

按照關四的說法，必須徹底摒棄掉對於「器」的依賴，而修鍊自身之「氣」，這樣所發出的劍氣才是真正具有自身靈性的，強大的劍氣。

而這一點，卻正是困擾了姜慕白多年，卻始終沒能參悟的問題。

如今聽關四這麼一說，真是有茅塞頓開，豁然開朗的感覺。

如今回想起來，關四之所以戲耍他，又對他說了那些話，也許並非是對他的一種羞辱。

或許關四即使在痴傻瘋癲之中，心裏依然會有那種惜才之心，他已經看破了姜慕白已經到達了劍術修鍊的瓶頸，忍不住想要這麼來指點一下他而已。

好為人師，原本就是人本性之中的一種通病。

姜慕白此刻心中激蕩澎湃，正在用心揣摩關四的那些話語，哪裏還顧得上眼前的這些黑

衣人？

黑衣人們看到自己一方武功最高的東郭先生此刻卻低頭髮呆，完全沒有一點反應，頓時變得有些群龍無首了起來。

其中一些個膽子較小的，已經慢慢的開始後退了，畢竟大家都見識過了剛才唐太公的那一飛刀，那力量，那速度，連關四也難免喪生在其下，何況他們？

望着這些有些騷動的黑衣人們，唐太公敏銳的覺察到了他們心中的惶恐，或許，唐家堡今日的危機就將這麼過去了，他不由得暗自鬆了一口氣。

可是，就在這時，一個人出現了。

是王全，內侍副總管王全。

他一出現，那些原本在悄悄後退的黑衣人們，全都紛紛停下了腳步。

王全的手段他們最是清楚，臨陣怯戰，擅自脫逃，他們的下場會比在這裏戰死更加慘，而且，只怕會禍及九族。

與其如此，還不如拚死一戰，即便戰死，至少身後能夠讓家人得到厚待。

黑衣人們都咬咬牙，重新聚攏，把唐太公他們圍在了中央。

看着這些原本即將作鳥獸散的黑衣人們重新有了鬥志，唐太公禁不住暗自搖了搖頭，看起來今日之事果然難以善了。

王全緩緩的向著停在一旁的馬車走去。

路過姜慕白身旁的時候，他瞟了一眼低頭髮呆的姜慕白一眼。

泰山姜慕白，東郭先生，王全其實一直都很討厭這個人。

他自以為是什麼武林高手，劍術宗師，自來都看不起像王全這樣的閹宦之人。雖然平時沒怎麼表露出來，可是每次他和王全說話的時候，那眼神，那表情，那舉手投足，明明白白的透露著一種輕蔑，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這令得王全想起來就感覺恨得牙痒痒。

大家全都是皇上身邊養的一條狗，誰比誰更高貴一些？

然而王全卻不能發作，他只有隱忍，因為姜慕白的武功的確很高。而且正是因為他的武功很高，皇上對他也很看重，畢竟江湖上有許多朝廷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還要靠他去處理。

皇上的倚重便是一切的風向標，所以儘管王全對這個臭老頭滿肚子的不樂意，卻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總是賠著笑臉，畢恭畢敬的，把所有的不滿和恨意都藏在心裏。

以後只怕不必了。

這個不可一世的姜慕白，今天敗在了關四的手下，還敗得如此之慘，恐怕連他自己也深受打擊了，看看他現在一副發獃的神情就知道了。

而且，今後皇上只怕也會看出來，江湖上真的是能人異士，層出不窮，想要靠一個姜慕白就解決所有的江湖上的問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皇上的申辦還是需要一個強大的，能夠對抗江湖勢力的組織，比如說，東緝事廠。

皇上準備設立東廠的傳聞已經傳了很久了，甚至於王全早已經奉旨秘密的訓練好了這七十二名黑衣人精英，作為今後東廠成立的基石。然而，成立東廠的事情卻一直是杳無音訊，被皇上擱置了起來。

現在好了，這一次皇上終於看明白了江湖的複雜，絕不是一兩個高手就可以彈壓擺平的，東廠的成立之期只怕是不遠了。

王全暗自得意著，有些幸災樂禍的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姜慕白，施施然的走到了馬車前。

他恭恭敬敬的彎著身子，低聲說道：「主子，唐家大院那邊已經完成了包圍，他們所有人全都被圍在裏面，插翅也難飛。」

半晌，馬車之中傳來了朱棣深沉的聲音：「很好，可是這裏又如何呢

？這個唐太公如此厲害，你和這七十二死士能夠應付嗎？」

王全微微一笑說道：「主子放心，圍困唐家大院的人手，有二十人就足以應付了。奴才這就把剩下的人全部調過來，以他們的身手，縱使單打獨鬥不是這唐太公的對手，倚多為勝，還是不成問題的。」

沉默了片刻之後，馬車之中傳來了朱棣滿意的聲音：「很好，立即照辦吧，記住，不計代價也要把葉楓那小子給搶過來。」

朱棣的「不計代價」四個字說得特別的重，令王全聽得心頭不覺一凜，他自然明白，他自己也是這可以不計的代價之一。

王全彎腰應了一聲：「是！」轉身立即伸手向天空中打出了一枚響箭。

隨着尖厲的呼嘯聲響過，不一會兒，又有二十名黑衣人急匆匆的趕了過來，加入了場中，把唐太公等一行人團團圍住。

原本那些已經有些畏縮不前的黑衣人們，此刻有了王全的坐鎮，又有了這些人的支援，頓時氣勢為之一變，一個個摩拳擦掌，像是即將出籠的鬥犬，只等王全的一聲令下，便要衝上前來撕咬。

王全有些得意洋洋的信步上前，面對着唐太公，微笑着點了點頭招呼道：「你好。」

唐太公斜着眼看着他，沒有回應。

王全笑了笑接着說道：「想不到一個已經失蹤了二十多年的人竟然會沒死，今日能夠前燕看到傳說中的蜀中唐門真正的領袖，幸何如之？」

唐太公冷笑了一下，說道：「看來我的出現倒是完全在你們的計算之外，你們自以為聰明，以為可以掌控一切，計算一切，這一次只怕你們是要失算了。」

王全無所謂的笑笑，說道：「無妨，天下間的事情往往是可以計算得很準確的，只不過人心難測，無法計算。不過這只是小小的變數而已，無礙大局，今日唐家堡的覆滅已成定局，你們如果交出那個姓葉的小子，咱家可以擔保，放你們一條生路。」

「擔保？」唐太公笑了，他一指站在一旁還在愣愣發獃的姜慕白，說道，「你比他還不如，你只不過是養在皇帝身邊的一條閹狗，拿什麼來保證？」

這話對於王全可是極大的侮辱，一股怒火在他的眼中閃過，不過很快就按捺住了，冷冷的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放過你們，也可以殺光你們，我可以把唐家滿門上下全部殺得乾乾淨淨，連一條狗也不放過，再把你們的屍體全部剝皮實草，懸掛示眾，看一看天下還有誰敢與朝廷作對的？」

他的話像是他的眼神一樣的冰冷，聽了讓人感覺不寒而慄。

唐太公沒說話，一旁的譚震山卻忍不住了，扯著嗓門叫道：「少在那裏胡吹大氣了，你的這些人比起關四來如何？連關四也死在唐太公手上了，你的這些蝦兵蟹將能奈我何？」

王全冷冷的瞟了他一眼，說道：「就算咱家的這些人比不上關四，不是唐太公的對手，可是架不住我們人多吶，我們一擁而上，就算是車輪戰，一個不是你的對手，拼上十個八個，累也累得你真力耗盡，力竭而死。」

他看了看譚震山遍體的鱗傷，不無嘲諷的笑了笑說道：「你知道我不是在吹牛，這些人的身手，看來你可是領教過了的。」

唐太公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王全說的是實話，絕不是在虛言恫嚇，他這樣的人真的是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的。

可是他還是一句話也沒說，只不過背負着雙手，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着不遠處停著的那輛馬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