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父王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父王

郡守府。

青山郡,年輕時候的元鐵山曾經來過這裏,但也只是年輕的時候了,這多年來,青山郡人海變遷,官員更迭,對於這裏的印象,早已經消失的蕩然無存了。

從鍾南出發的時候起,張工就已經張羅著飯菜一事。

元鐵山和鍾南回來之後,就看見院落里擺放了一桌子的江南佳肴。

口味而言,北方的飯菜較為厚重入口,南方自然是清淡可口。

張工本想着按照瀚州風情的菜肴來招待元鐵山,仔細一想過後,元鐵山千里迢迢的來到了江南之地,用人家經常吃的飯食招待人家,似乎不是很好,也應該體會一番江南風情。

鍾南出自於江南,張工亦然。

看着一桌子清淡開胃的飯菜,元鐵山故意吐了吐舌頭,笑道:「品相不錯。」

鍾南給元鐵山拉開椅子,請元鐵山入座。

元鐵山也沒有客氣的意思,以元鐵山的身份客氣,反倒是顯得有些古怪。

坐下來吃了一小口后,入口即化到談不上,不是那麼的沖鼻,仔細品味一番過後,還有幾分清淡的甘甜在其中回蕩。

看了一眼張工,元鐵山招呼道:「你就是鍾南的左膀右臂,小夥子長得很精神啊。」

張工沒有了平時的嬉皮笑臉,玩世不恭。

這人是傳說中的武王元鐵山,張工的心裏也一直期待着見識一下傳說中的人物。

有些人,活了很多年,一個活生生的大人物都沒有見識過。

張工其實是幸運的,起碼還見識到了元鐵山。

微鞠一躬應道:「倒也談不上左膀右臂,頂多就是不幫倒忙,力所能及的事情,看着處理一番,實在是解決不了,我也沒有辦法,反正有鍾南和元正頂在前面,我心裏,還能稍微松一點。」

元鐵山聞言,哈哈笑道:「你讓我想起了我的軍師陳煜,他和你一樣,在很多時候都不是那麼的正經,卻在關鍵時刻,總能出一些餿主意。」

「看你的樣子,大概也是屬於那種沉默是金,一肚子壞水的主兒吧。」

張工趕緊微微低頭應道:「這話就言重了,我原先是一個獵戶,十八歲之前,跟着私塾先生學過幾年學問,但也是半生不熟。」

「這以後就靠打獵為生,後來在老家那邊,遇到了來自於外地的扛把子,我沒有了活路。」

「無奈之下,就去了黑水河邊上,靠打漁為生。」

「幸虧得到了元正公子和鍾南的賞識,不然的話,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窮山惡水裏喝西北風呢。」

元鐵山意味深長的笑道:「沒有想到小夥子你,還有這麼一段波瀾壯闊,可歌可泣的心酸往事。」

張工:「……」

元鐵山沒有詢問張工是如何和元正認識的,又是通過什麼事情,證明了自己。

當父親的人,對於兒子的才能,從始至終都有些懷疑,但是對於別人家的兒子,始終都保持着信任。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定律,元鐵山有些信不過元正,但是信得過鍾南。

既然張工能同時得到這兩個人的賞識,不過這個人有沒有讀過書,練過把式,他都是一個能堪大任的小夥子。

好奇問道:「小夥子成家了沒有?」

被問到這個問題,張工更加尷尬了,悻悻的說道:「還沒有,以前家貧人丑,沒有姑娘看得上自己,眼下雖然也有了點銀子,不過也忙於政務,沒有時間去勾搭姑娘。」

「我養了一條狗,叫做豹子,我暫時能不能找到媳婦兒不是那麼的在意,不過我想要給我的豹子找一個對象。」

「大概就是這樣了,私人問題擱置一旁。」

喜歡養狗的人,往往都是很重情的人。

元鐵山一時間覺得張工這個人也挺有意思的,還真的和年輕時候的陳煜有點類似。

可尷尬過的地方在於,年輕時候的陳煜,好歹也是一個窮酸秀才,張工連一個窮酸秀才都算不上。

鍾南給元鐵山夾了一口紅燒肉,這裏的紅燒肉,大致和北方的紅燒肉有些不同,帶着幾分甜味。

元鐵山心血來潮的問道:「你說,我這個時候去舊南越之地好不好?」

鍾南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這更加尷尬了,元鐵山昔年在舊南越之地屠過城,無論百姓還是軍伍,一律格殺勿論。

可眼下,又在西蜀大地上搞事情,偏偏如今舊南越的守將就是西蜀雙壁之一的秦廣魯,似乎兩邊都不是多麼的討巧。

鍾南仔細想了想,說道:「舊南越之地,暫時不太方便去了,我心想,舊南越百姓對前輩你的怨念,儘管過了這麼多年,估計還沒有完全散去,如今元正在那裏以安撫懷柔為主,算是穩定下來了人心。」

「前輩若是去了的話,對於舊南越的風水不好,對於舊南越的人為情懷,也不好。」

「可能會讓元正的苦心,就此白白浪費。」

「一石激起千層浪雖不至於,可老一輩的人,始終都記在心裏。」

「儘管以前輩的修為,不會懼怕刺客之流,可萬一暴露了行蹤,也不是很好,舊南越人的心裏,總有一尊屬於舊南越的守護神。」

張工很是吃驚,本來以為,鍾南和元鐵山說話的時候,會稍微客氣一些,沒有想到是如此的直接。

還真的害怕元鐵山一怒之下發火呢,骨子裏,鍾南已經不完全屬於南人了,可張工還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南人。

元鐵山聽后,也覺得很有道理,笑道:「那你覺得,我應該如何,才比較妥當?」

鍾南沉思道:「就在九真橋那裏慢慢等著,心境澄明,心懷善念,表達對舊南越的敬意,我會讓秦大夫帶着齊冠洲出來的。」

「這個過程會有些繁瑣。」

「卻也比較妥當。」

元鐵山進入舊南越之地,勢必會引發軒然大波,多年之前的事情,將會被舊事重提,冷飯重炒。

倒也不會影響到什麼,頂多就是人心浮動而已。

但沒有必要的麻煩,還是略去比較好。

元鐵山哈哈道:「言之有理,就按照你說的辦法做。」

元鐵山本以為鍾南對自己說話,可能不會像是平時那麼有主見。

年輕人見識到了德高望重的前輩之後,沒有主見,拘束謹慎,是頗為常見的事情,張工就有點,但是鍾南沒有。

越是如此,元鐵山就越是欣賞鍾南。

遊歷江湖的路上,遇到了鍾南這樣的人,正兒的運氣的確不錯。

鍾南道:「倒也不用着急,我們吃完飯再去。」

元鐵山耐人尋味的說道:「不知道秦廣魯,會不會老老實實的帶着齊冠洲出來見我呢。」

鍾南從善如流道:「大夫心情古怪了一些,可還是破識大體的,也不會因為自己的私人恩怨,故意耍脾氣,當初是龐宗踏破了西蜀大地,又不是前輩您,就算大夫想要給您發脾氣,也沒有一個正當理由。」

元鐵山哈哈道:「你倒是挺會揣摩人意。」

鍾南淡然一笑道:「實話實說罷了,我不太喜歡遮遮掩掩的,尤其是在這個多事之秋。」

元鐵山道:「也是,多事之秋,就應該一切從簡,不必要的排場和人情世故,能夠略去,就略去,你這樣的年輕人都知道這些道理,可是江南各地的刺史郡守,卻不明白。」

「上面來人了,就趕緊好酒好肉招待,美女歌舞的伺候着。」

「顯得華麗堂皇,更是索然無味啊。」

鍾南靜靜地聽着,沒有多言。

元鐵山似乎也沒有太多的話要說,因為鍾南是一個明白人,不需要刻意的提點什麼。

兩人之間,頂多也就是政見不合而已。

張工剛開始的時候有些提心弔膽,慢慢的也就鬆懈了幾分。

吃過飯後,鍾南便派人去了舊南越之地傳信。

而鍾南和元鐵山兩人,不着急不著慌的朝着舊南越的九真橋那裏而去。

張工留在了青山郡,暫時主持大局。

九真郡,將軍府。

當秦廣魯見到傳話的人,得知情況以後,秦廣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令李清光帶着這個傳話人先去驛站里安頓下來,在吃一頓好的,儘管舊南越和青山郡的距離不是多麼的遙遠。

等到這人走了之後,秦廣魯才不屑的笑了笑,自語道:「好大的氣派啊,讓我親自帶着人給他送出去,如果不是打不過你,老子就真的翻臉了。」

感覺心裏的底氣不是很足,眼下所有的大魏武將,對龐宗也許不會那麼的懼怕,但是對元鐵山,內心深處還是有着深深的敬畏的。

當年的事情就不多說了,不久之前,就戰退了一位大秦的老牌親王。

扎紮實實的戰績擺在這裏的,進入天境的武王殿下,這世上可沒有多少。

秦廣魯趕緊叫來了尉遲陽,本身尉遲陽還在南海的沙灘上,忙活着面朝大海,勾搭美人魚的事情呢,就這麼匆忙的被秦大夫給叫回來了。

「小傢伙,泰明如今在何處,我那會兒感知了一番,找不到他在那裏,據我所知,他和你走的比較近。」秦廣魯臉色有些古怪地說道。

尉遲陽的心裏緊張了一下,說道:「發生什麼事情了,竟然又要動用天境高手了,莫非雄州之地的孫玉樹,已經率軍來犯了。」

秦廣魯一本正經的說道:「那倒不是,元鐵山來了,按照你姐姐和元鐵山的關係,得叫一聲什麼的,按照商靜秋和元鐵山的關係,也是要叫一聲什麼的。」

「你也一樣。」

尉遲陽意外歸意外,但也有些不理解的問道:「武王殿下親自來到了這裏,的確是有些耐人尋味,不過這裏是他兒子打下來的地方,他來這裏,意欲何為啊?」

「打架倒不至於,大夫你為什麼非要讓泰明出來呢?」

元鐵山既然來了,尉遲陽心裏的第一想法,就是帶着自己的姐姐和商靜秋,去看一看,那個傳說中的未來的老爹。

卻沒有想到,大夫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要帶着泰明。

秦廣魯來回踱步,摸了摸自己的鼻樑,臉色紅彤彤的,竟然開藥給自己吃,經過藥材的調理,秦大夫的臉色早晚都是紅光滿面,精氣神十足的。

繞了三個圈子之後,大夫很認真的看着尉遲陽說道:「我跟你說了,你可不要跟別人說啊。」

尉遲陽洗耳恭聽道:「我懂,我也不是一個嘴巴會漏風的人。」

秦大夫的手搭在了尉遲陽的肩膀上,語重心長的說道:「其實我自己有些心虛,因為那是元鐵山,和我同一個時代,不過人家已經冠絕了一個時代,又是天境高手,我去見人家多少有些底氣不足。」

「把泰明叫上,就是給我壓壓場面。」

「再者,元鐵山如今就在西蜀大地上搞事情,我本來就是西蜀的人,這一次和元鐵山會面,我也不能表現的過於軟弱恭維了,稍微有點不對的地方,人家會看不起我的。」

就像是一個冷笑話。

多數年輕人都會覺得這是一個冷笑話。

但尉遲陽不會這麼認為,很認真的說道:「我懂,我這就出去找泰明,順帶把我姐姐和商靜秋也帶着,大傢伙兒一起去見武王,大夫的心裏應該就不會緊張了。」

秦廣魯鄭重的點了點頭道:「記住啊,這件事不許跟別人說,就我們兩個人知道就行了。」

尉遲陽先是在九真郡郊外的河邊,找到了商靜秋和自己的姐姐。

前幾日,商靜秋一直帶着姐姐在青山郡里溜達過來溜達過去的,熟悉了那裏之後,單容覺得一直在那裏也不是很好,便來到了南越,青山郡比較小,兩個女子一起出行,難免會招惹來許多的閑言碎語。

相對而言,舊南越這裏的政治風氣,較為硬朗,也不會有多少人,敢去談論關於元正宮闈之事。

河邊,兩個女子炎炎夏日,也玩起了釣魚這等頗有意思的老套把戲。

可惜啊,兩個女子釣魚的水準,都不敢恭維,目前為止,一條魚也沒有上鈎。

商靜秋氣鼓鼓的說道:「姐姐,這裏的魚兒比較少,我們乾脆去南海釣魚,應該會釣來不少的大魚。」

單容柔聲應道:「算了,我們就在這裏就好,不要去那裏給將士們添麻煩。」

舊南越的賦稅,完全可以支撐秦大夫在這裏自給自足,舊南越的土地,也能夠支持秦大夫播種中糧,維持糧草充足的局面。

不過莊稼地里的糧草是可以保存的,多數都已經進入了糧倉之中。

在舊南越的時候,吃食一事,以海鮮為主,距離南海如此接近,自然不會缺海鮮。

南海有打漁的船隊,每一次出海,都會帶來不少的海鮮,幾乎可以維持住日常的所需口糧。

商靜秋反應過來了,要是那些將士們因為她和單容姐姐的身份,徇私舞弊違背軍法,不徇私舞弊,就是不通人情世故,橫豎心裏都比較難受。

做人,就是不要給別人添麻煩。

商靜秋嘻嘻笑道:「那我們就慢慢等吧,就不信釣不上來一條大魚了。」

尉遲陽來了,大老遠的看見姐姐和商靜秋玩起了釣魚,也是一陣不解,姐姐這樣的人,可不像是那種有少女情懷的人。

開口笑道:「你們二位釣的魚,能不能讓你們自己吃飽肚子?」

單容回過頭,看了一眼,反問道:「你也不像是閑着沒事幹的人,來這裏找我們,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尉遲陽輕盈縱躍之間,便來到了姐姐的跟前。

柔和笑道:「你未來的老爹來了,當今武王,不久之後,就要出現在九真橋的橋頭上了,我心想,武王殿下難得來一次,我們總該要出去見見的。」

商靜秋頓時如遭雷擊,心裏的緊張,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很是符合醜媳婦害怕見公婆的心態。

單容也是微微一愣,問了另外一個問題,轉移了自己的緊張:「武王前輩,來到這裏,莫非是為了齊冠洲而來的。」

鍾南道:「姐姐,剛才我已經感覺到了你心裏的緊張,你猜測的不錯,你未來的公公,就是為了齊冠洲而來的,但你和靜秋,還是要過去的。」

「看看你們未來的公公,會不會給你們給點什麼。」

單容的太鸞出鞘半寸,劍光閃爍之間,尉遲陽乖乖的閉上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言。

看了眼靜秋,說道:「他說的不錯,我們兩個的確是要過去看看的,以晚輩的身份過去,其餘的事情姑且不說,可我們,總有一天會見識到那位前輩,無論早晚。」

靜秋嘟著嘴點了點頭,心裏想着,反正有秦將軍他們頂在前面,自己和單容姐姐心裏的壓力,還能稍微減輕一些。

可惜靜秋並不知道,秦大夫的心裏其實比他們還要緊張,如果不緊張的話,也不會帶着泰明了。

不久之後,尉遲陽招呼來了泰明,秦廣魯親自押著齊冠洲,帶領眾人,前往了九真橋。

元鐵山和鍾南兩人不緊不慢,今天的日頭,其實有些毒辣,兩人微微運轉真元,體感蒸騰出一絲絲涼意。

和這炎炎夏日,針鋒相對着。

來到橋頭,看了一眼對岸,看了一眼洶湧的江河,天空戰車和大地戰車留下來的痕迹。

元鐵山便知曉,當初這裏戰鬥的細節了。

鍾南道:「我總感覺,今天前輩,見識到的不僅僅是秦大夫和齊冠洲前輩。」

元鐵山負手而立道:「此話何解,莫非還有其餘的人,想要來見我?」

鍾南微笑道:「如單容,如商靜秋,如尉遲陽,都是晚輩,以後可能還會和您是親戚關係,尤其是單容和商靜秋。」

元鐵山心領神會,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子,無奈的笑道:「這件事你應該早一點提醒我的,這兩手空空的來了,我臉上有點掛不住。」

單容和商靜秋主動來見元鐵山,其實也並非為了攀炎附勢,得到元鐵山的好感。

因為眼下的元正,無需依靠自己的父王。

單容他們心裏也很清楚,元正以後還能和元鐵山見多少次面,都還是未知之數,更何況是她們呢。

多看一眼,是一眼。

元鐵山心裏也很明白這個道理。

鍾南安慰道:「無妨,據我所知,單容和商靜秋,都是通情達理的姑娘,一個平素樞機,一個赤子之心未曾泯滅。」

「兩人無論是劍道修為,還是人品道德,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自然會體諒您的。」

元鐵山道:「可越是這樣,我的臉上越是掛不住啊。」

鍾南笑了笑。

不久之後,秦大夫就已經帶着眾人出現在了對岸橋頭。

元鐵山的瞳孔微微一縮,凝望了過去。

秦大夫忽然間轉身對尉遲陽說道:「你們三個年輕人,現在這裏等著,等我見過對方之後,你們三個在過去,公事在前,私事在後。」

尉遲陽和單容,商靜秋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要說心裏最不平靜的,恐怕就是齊冠洲了,雖然沒有被五花大綁,卻也被鎖住了丹田,封住了氣海穴,想要折騰出什麼事情,不太可能了。

武王親自來了,齊冠洲萬萬沒有想到,這不符合他所判斷的形勢。

那是武王也是齊冠洲的大哥。

泰明一襲紅衣,就像是貼身護衛一般,站在秦大夫的身後。

有了天境高手壯膽之後,秦大夫走起路來,那可真的就是龍馬精神,精神抖擻,雄赳赳氣昂昂的,走着正經的官步,甚至還有一點點的小囂張。

對面的元鐵山見狀,一臉的古怪之色,對鍾南小聲問道:「秦廣魯是一個大夫我知道,聽你說,經常給他自己開藥,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在我跟前,如此作態,還是說,這個人本來就是這麼一個毛病和習慣?」

鍾南也沒有想到秦大夫今天會是這一副氣勢,不在鍾南的意料之內。

微微低頭應道:「我也跟您說過,大夫就是這麼一個古怪的人,但我也沒有想到,今天他會是這個樣子。」

元鐵山淡然一笑道:「罷了罷了,古怪之人,都有本事,都有脾氣,看在他是我兒子的部將,我也就不多多打壓了。」

鍾南抿著嘴,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平日的大夫,多少有些乖張任性,在軍中,也是飛揚跋扈慣了。

元正和鍾南對於大夫的習慣和性情,都保持着絕對的尊重。

至於元鐵山會不會也是如此,那就不知道了。

九真橋平時很長,走過九真橋,差不多要用半柱香的時間,但今日,似乎沒有半柱香時間那麼的漫長。

好像就在頃刻之間,雙方會面了。

元鐵山見到秦廣魯來了,依舊保持着負手而立的樣子,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齊冠洲。

齊冠洲看天也不是,看地也不是,看元鐵山也不是,感覺這九真橋上,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秦大夫上前,也不打算對武王行禮,直言道:「你要的人,我親自給你帶過來了。」

其口吻,中氣十足,底蘊深厚,宛若萬年蒼松。

元鐵山笑道:「久仰,西蜀雙壁之一,秦廣魯,沒有想到個子這麼矮。」

要是別人的話,秦廣魯勢必發火。

但這是元鐵山,普天之下,數的過來的天境高手,一身先天罡氣,出神入化,登峰造極,抬手間,便可輕易摧毀一城一池,崩裂名山大川。

秦廣魯壓根兒就沒有想到元鐵山跟自己來了這麼一句話。

身後的泰明是給自己壯膽的,作為一條天境的泰坦巨蟒,泰明此刻暗中傳音道:「大夫,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打不過他。」

秦大夫眸子裏的桀驁,隨之消散了不少,一本正經道:「武王殿下,此番親自前來帶走齊冠洲這個混賬玩意兒,我不知其中深意,也不懂武王之目光格局。」

「可我們本想留着這個混賬東西的性命,做點文章的。」

「齊冠洲只要在我們的手上,我們就能完全控制舊南越的局勢,1齊冠洲若是走了,他的黨羽,恐怕會多生是非,甚至,舊南越將會面對一場消耗不起的內戰。」

「其中道理,言盡於此,請武王殿下,明示!」

最後一聲明示,秦廣魯催動真元,其聲音,氣勢磅礴,宛若黃鐘大呂激蕩,卻又在剎那之間內斂,並未在這狹窄的天地之間,徹底綻放開來。

元鐵山淡然道:「我知曉,這件事,你就無需操心了,我已經和正兒打過招呼了,正兒麾下能有你這樣的當世名將,也是正兒的福氣。」

「舊南越的局勢,將會愈發平穩,不會出現什麼變故的。」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舊南越真正的主人了。」

齊冠洲在一旁聽到這話,硬著頭皮說道:「大哥,這恐怕不太妥當吧。」

叫了自己一聲大哥,元鐵山想起了當年的事情,依舊曆歷在目。

有些無奈的說道:「小旗子,我早就知道你心懷叵則,當初讓你鎮守舊南越之地,我早已經埋下了伏筆,就知道你有一天會耐不住寂寞的,你身邊得意的將士們,都是我安排的。」

「就連你的軍師範義,也是我一手提拔出來的,難道你不覺得,范義這些年來,在你那裏,一直都是廢話連篇,毫無建樹可言嗎?」

齊冠洲如遭雷擊,雙眸紅潤,淚水都快要湧出來了。

「那大哥,為何當初不直接殺了我。」

元鐵山拍了拍齊冠洲的肩膀,解開了其丹田和氣海穴的封印,雲淡風輕的說道:「就算你再怎麼不對,可我們當年,也一起戰鬥過啊,我讓你替我背了屠城的黑鍋,這件事我心裏都有些對不住你。」

「雖然,你把這個黑鍋背的也不是多麼的穩重。」

齊冠洲心裏五味雜陳,要說和元鐵山之間沒有感情,那是假的。

無論今時今日立場如何,昔年都是過命的交情,元鐵山曾經替齊冠洲擋下了致命一擊,齊冠洲也替元鐵山挨過刀子,兩人之間的糊塗賬,只多不少。

知曉這一內情之後,秦廣魯感覺自己被戲耍了一番。

一直都覺得元鐵山文武雙全,但絕對不是一個心細如髮的人,哪裏想得到,元鐵山的眼光,是如此的毒辣。

秦廣魯冷不丁說道:「就是他,在西蜀,想要通過青樓里的女子,殺了你的小兒子,要不是我的話,你家兒子也不會知道真相的。」

元鐵山哈哈笑道:「這又何妨,我家正兒不還好生生的活着嘛。」

「范義此人,頗有才華,記得重用,他不是屬於元正,也不屬於你,他屬於我,他的身家性命都在我的手上,你無需擔憂范義會將你帶到了偏路子上。」

秦大夫不解的問道:「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何不直接一點,我們為了舊南越的局勢,可是費心費力了很長一段時間。」

元鐵山道:「這也是我對不住你的地方,當初我總覺得,正兒和鍾南,以及你們,沒有辦法徹底的控制舊南越之地,是想要在你們堅持不住的時候攤牌的。」

「結果沒有想到,你們乾的有聲有色,所以也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了。」

「眼下是出於新的需要,我要帶走齊冠洲,故此攤牌,也沒有啥好留給你的,就只能送給你一個安安穩穩,可以演武練兵,可以休養生息的舊南越了。」

「我懷疑過你們的才能,總覺得正兒不穩重,鍾南太年輕,你西蜀雙壁,只是懂得沙場征戰,不懂任賢用能,回想一番,是我多慮了。」

秦大夫當下就覺得,元鐵山看起來大大咧咧,實則,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老狐狸。

齊冠洲也在這個時候,深刻的體會到了一個道理,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

秦大夫自嘲道:「和你比較起來,我還是遜色了不少。」

元鐵山拍了拍秦大夫的肩膀,輕柔說道:「不要這麼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人之處,打架你打不贏我,可我也不會治病救人啊。」

秦大夫無言以對,感覺自己今天是真的班門弄斧了。

還想着,元鐵山故意流露出天境高手的威壓,讓泰明好好震懾一下呢,結果,泰明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

也幸虧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

秦大夫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你在西蜀,盡量多多照顧一下我們西蜀的民生,後面還有三位年輕人等著見你呢。」

元鐵山淡然說道:「放心,你是如何照顧我的兒子,我就如何照顧你西蜀的百姓。」

元鐵山能這麼說,那就一定會善待西蜀的老百姓。

秦大夫抱了抱拳,便帶着泰明轉身離去了。

齊冠洲雖然被解開了封印,可想要在元鐵山跟前造次,給齊冠洲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除卻兩人懸殊的實力差距,齊冠洲本身對元鐵山,就一直深深的敬畏著,縱然立場不同,也絕對不敢在元鐵山面前放肆,這是多年來熏陶的結果。

單容和商靜秋過來了,尉遲陽老老實實的跟在兩人的後面。

兩個姑娘家,心裏也很緊張,比較之下,單容不是那麼的緊張,勉強保持着心如止水的狀態。

元鐵山的心裏也有些緊張,這兩位可都是自己的兒媳婦啊。

柳青詩元鐵山見過,這一下,又把單容和商靜秋給見到了,唯獨剩下了一個大周的公主東方明月。

有生之年,能見到小兒子的兒媳婦,對於當父親的人來說,也是一種幸運。

兩人過來了,這九真橋的路程依然非常的短暫。

單容上前,微鞠一躬道:「晚輩單容,見過叔叔。」

靜秋看姐姐如此,她也照貓畫虎的微鞠一躬,聲音軟綿綿的說道:「晚輩商靜秋,見過武王叔叔。」

元鐵山這一次沒有負手而立,很是柔和的應道:「好了好了,無須多禮。」

單容和商靜秋抬起了頭。

元鐵山心平氣和的說道:「正兒果然有福氣啊,能有你們這等溫柔善良的女子陪伴着,給叔叔說說,正兒有沒有欺負過你們。」

單容簡短應道:「回稟叔叔,他沒有欺負過我們,待我們很好。」

商靜秋有些拘束的回道:「叔叔,他對我們可好了,還教導我修行武道呢。」

「一直都很溫柔,儘管很忙碌,也經常抽出空來陪伴我們。」

元鐵山忽然間想起了老大和老二,兩個人都是一夫一妻,唯獨自己的小兒子最爭氣。

這一次見識到自己的兒媳婦,下意識再見面,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一時間,元鐵山的心裏有太多的感傷,也想起了元正的娘親,不知道她在天上看見了沒有,她的兒媳婦很漂亮,很善解人意,很出類拔萃。

眼眶略有些濕潤了,有些忍不住。

單容和商靜秋微微低頭,她們心裏同時感受了元鐵山內心深處的情懷與悲傷。

單容喊了一聲道:「叔叔。」

元鐵山從感傷中蘇醒了過來,運轉真元,大袖一揮,虛空中浮現出兩串項鏈。

其中一串,碧綠可人,在陽光下,也透出了生機勃勃的活力。

另一串,湛藍色,比天空大海都要湛藍。

將藍色的這串項鏈,親手戴在了單容的脖子上,柔聲說道:「這串項鏈,名曰星河,內蘊水德,佩戴可增強你武道修為,開闊神思,破境之時,多有良助。」

「這一次來的匆忙,不曾想到,你們也在這裏,這星河和九天,是正兒娘親生前的飾品,今日便徹底的交在你們的手上了。」

單容佩戴星河的瞬間,便頓覺長期雷打不動的武道修為,鬆動了不少。

單容深深的鞠了一躬,盡顯溫良恭儉,平素樞機。

元鐵山又將九天項鏈,親自佩戴在了商靜秋的脖子上,柔和說道:「九天生機勃勃,長期佩戴,可洗精伐髓,可提升根骨悟性,也可讓你念頭通達,心境澄明。」

「也不是多麼稀罕的物件,一點心意。」

商靜秋的眼睛有些泛紅。

單容亦是如此。

元鐵山說道:「這一次遇見了你們,等我下一次遇見了青詩丫頭和東方明月,再給他們親自佩戴另外兩串項鏈。」

「真是遺憾啊,正兒建立了雲端上城,我卻沒有親自過去看看,那裏怎麼樣,是何等的光景。」

單容柔聲道:「叔叔會去的,我們姐妹四人和他,會在那裏等著叔叔去的。」

商靜秋帶着哭腔說道:「叔叔一定會去那裏的,就算叔叔不願意去,我們也會讓他親自把你帶過去的。」

元鐵山摩挲了一番眼角,淚水終歸還是流出來了。

眸光不經意間落在了尉遲陽身上,輕聲道:「你就是尉遲陽,我聽正兒提起過你。」

尉遲陽也變得拘束了起來,他以為自己會一切如常的,可真的見識到了傳說中的人物,他還是有些緊張。

極為鄭重的雙手作揖,深鞠一躬道:「晚輩尉遲陽,見過叔叔。」

元鐵山拍了拍尉遲陽的肩膀,哈哈笑道:「小夥子,無須多禮,叫我一聲叔叔,我倒也承受得起。」

「正兒能有你這樣的小舅子,着實是他的福氣。」

「叔叔也沒有什麼好送給你的東西,這一股逆神真元,就當做初次見面的禮物吧。」

剎那之間,尉遲陽頓覺體內多出了一股頗為磅礴恢弘的真元,隱約之間,散發出毀天滅地的偉力。

這股逆神真元,眼下對於尉遲陽而言,沒有多大的用處,等他日後,衝擊天境的時候,才能徹徹底底的感受到逆神真元之妙用無窮。

尉遲陽靦腆了笑了笑:「這多不好意思的。」

元鐵山打趣道:「年輕人,不要覺得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要是拒絕了,我反而有點難看了。」

尉遲陽笑了笑,默認了。

元鐵山凝望天宇,心裏潮起潮落。

假裝笑道:「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也該帶着小旗子回去了,你們記得以後照顧好自己,有什麼危險的事情,都交代給正兒吧。」

單容和商靜秋微微點頭,心裏泛起了漣漪。

元鐵山轉身,齊冠洲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

走着走着,單容和商靜秋對視了一眼。

單容先行柔聲喊道:「父王,路上多加小心,也要照顧好你自己。」

商靜秋跟着軟綿綿的喊道:「父王,等什麼方便了,記得要去雲端上城看望我們哦,我們會經常想念父王的。」

元鐵山如遭雷擊,堅毅潰不成軍,依稀之間,胸口彷彿有一輪大日,緩緩東升,驅散了所有的不平與心酸。

對着天空瀟灑的擺了擺手。

心裏感慨萬千,眼含淚花,沒有回頭看,不知是缺乏勇氣,還是覺得這樣,人生已是滿足。

一邊走着,一邊哭着,一邊笑着。

當初的少年,未曾走遠,多年以後,被年輕的姑娘,叫了一聲父王……

武王心裏,有太多感傷、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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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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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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