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新的格局

第五百章 新的格局

陰涼的秋季,並未讓人心的燥熱褪去多少。

渝州城內,元鐵山和陳煜散步在鄉間小道上,很是怡然自得,絲毫不擔憂接下來的戰局。

元鐵山輕聲說道:「正兒還是有本事啊,竟然拿下了冀州之地,幾乎是大獲全勝,龐宗這一下老臉可算是沒有地方放了。」

陳煜呵呵笑道:「拿下冀州之後,正兒恐怕要好好消化一段時間,才能去打雄州之地的主意,孫玉樹那裏,我們需要提醒一點嗎?」

元鐵山道:「不能,拉偏架不能過於明顯了,孫玉樹到底是戰是降,全看他自己了。」

「不過隨着正兒拿下冀州之地,咱們的青州之地,就好打了。」

「依你之見,怎麼看?」

陳煜輕鬆笑道:「隨着正兒拿下了冀州之地,青州之地的三位親王,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根據我個人的猜測,恐怕會退守霸州之地。」

「不會和我們正面攖鋒了,萬一正兒派出林廣打霸州之地的主意。」

「玄風親王,也會焦頭爛額的。」

「正兒眼下的路其實很好走,要麼和我們打一個戰略配合,夾擊大秦親王,要麼就和江南的秦廣魯等人打一個戰略配合,拿下雄州之地。」

「不管正兒怎麼選擇接下來的路子,其實都對正兒有着很大的好處,畢竟正兒現在的腰桿粗壯了。」

「已經不需要看誰的臉色了。」

元鐵山明白了,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戰屈人之兵,讓玄風率領大軍,退守霸州之地,順帶再走水路,依序返回大秦之地。」

「可那樣一來,我們不就和正兒正面遇見了嗎?」

陳煜道:「三位親王回去之後,很快就會殺回大魏之地,他們只要回去了,西北一戰的戰況,就不好說了,大秦境內的大夏雄獅,也會感受到壓力,知難而退。」

「看似是大秦敗了,無非就是騰出了手,收回去了拳頭,收回去的拳頭再擊打出來,力道可就大很多了。」

元鐵山摸了摸下巴,笑道:「你覺得正兒能明白這裏面的意思嗎?」

陳煜哈哈笑道:「正兒也許不明白,可是正兒身邊的人肯定是會明白的,林廣也會明白的。」

「三位大秦親王返回之後,大秦境內的兵災,頓時可解,就可以騰出手,挑戰大魏和大夏了。」

「說實話,我也很羨慕大秦的軍事體系,正面攖鋒,鮮少有人是他們的對手。」

「就算是我們,堂堂正正的和大秦鐵騎攖鋒一場,下場也不太好說。」

「我估計,我們還是會留守一部分將士,鎮守西蜀之地,青州之地,霸州之地,然後帶着主要的精銳,返回北邊的戰場上,大秦鐵騎在西南一帶占不到便宜,就要想辦法,從中路或是北方下手了。」

「這裏,暫時可以放棄了,也算是給正兒再度擠出來了渾水摸魚的地方。」

「不過正兒不會進攻霸州和青州的,可能會進攻大周之地的,大周地大物博,戰略資源雄厚,正兒一開始在江南之地佈局,恐怕就是為了日後在大周的疆域裏,興風作浪。」

元鐵山仔細想了想,也就是那麼一回事,主要的壓力出現在了北方戰場上,那麼麾下六驍將就可以齊聚一堂了。

元鐵山也希望進入西北的戰場上,畢竟元鐵山麾下的精兵悍將,多數都不擅長在南方作戰。

想到這裏,長呼了一口氣道:「政治和軍事,總是這麼的索然無味啊,拆東牆補西牆,過來過去就是這樣。」

陳煜道:「我已經書信一封過去了。」

「三日之後,三位親王都會知難而退的。」

三位親王心裏也很清楚,以他們目前的實力,不太適合繼續和元鐵山死戰了,萬一被他們父子兩人,給聯手辦了,樂子就有點大了。

不管人心如何詭譎,戰略如何正確,前提是,自己要首先立於不敗之地。

從大體上來看,三位大秦親王,已經處於下風了。

現在不撤軍,更待何時。

青州。

玄風親王在庭院裏來回踱步,看完手中信以後,嘴角微微笑道:「聞名天下的大軍師,果然名不虛傳啊。」

老牌親王玄同其實根本就不在青州之地,早就返回了大秦。

和元鐵山硬戰了一場過後,玄同其實受傷了,受的傷,還不算輕,可以說是大道之傷了,短時間裏面,難以恢復元氣。

故此,青州之地的大小事宜,幾乎全部落在了玄風親王的肩膀上。

玄火倒是可以給玄風排憂解難,只可惜啊,玄火在整體的大局觀上,和玄風比較起來,還是有些差距。

茶桌上,玄風親王將手中信紙遞給了玄火,玄火看后,不解的問道:「我們真的要返回大秦之地嗎?」

「以我們當下的實力,拿下雲端上城,拿下靈州冀州之地,並非多大的問題。」

玄風輕鬆笑道:「我當然知道拿下靈州和冀州沒有多大的問題,冀州地大物博,當初我們不攻打冀州,就是為了避免和雄州之地的寄建功對上。」

「寄建功這個人,還是有些本事的,不可輕敵大意。」

「我在心裏推算過無數次,拿下冀州之地,我們就等於徹底的紮根於大魏之地了,很難有戰略敏捷,城池無人鎮守,也會被後面的人給一鍋端了。」

「武王庶子,真是一個有趣的人,若非這個庶子,咱們眼下的局勢,也不至於如此的被動。」

若是沒有元正的話,蒼雲城,靈州,都會是大秦的地盤。

玄風親王完全可以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拖住武王元鐵山,如此一來,西北戰場上,就很好打了。

龐宗和赫連家族之流,在玄風親王看來,也不過爾爾,無非就是戰術有點猥瑣,有點不要臉而已。

玄火道:「我也沒有想到,那個庶子,麾下竟然有天境高手加持。」

玄風親王微微笑道:「戰爭到了這一步,就應該重新思考我們自己的定位了。」

「其實也不是大夏和大魏聯手,也不是我們和大周聯手,只是各自都有着相近的利益取向而已。」

「只能先回去了,也不用走水路,從秦嶺中路返回。」

「我們回去之後,只能將大秦境內的大夏野狗清理乾淨了,才能抵達西北大漠的戰場上,算起來,那又是明年以後的事情了。」

「局勢,越發的詭譎了,看似清晰明朗,也不盡然啊。」

玄火一知半解的點了點頭。

元鐵山想要徹底殲滅玄風親王麾下的百萬鐵騎,無異於痴人說夢,正面一戰,誰也佔據不了便宜,不過相對而言,打持久戰的話,元鐵山倒是可以活生生的將玄風親王給耗死。

失去了靈州之地的賦稅,玄風親王在財政上,已經出現了一些小小的問題了。

打仗嘛,其實就是在打銀子。

一旦財政真的出現了大問題,玄風親王的鐵騎如何厲害,也很難施展開來了。

故此撤退,才是最好的選擇。

唯一比較遺憾的就是,沒有斬殺寄建功,算是無功而返了。

可回想起來,也不算是無功而返。

元鐵山要和自己的小兒子正面接觸了,大魏的皇帝陛下可還眼睜睜的看着呢。

想到這裏,玄風親王會心一笑道:「明日五更造飯,通知霸州的齊元山,撤軍。」

……

……

玄風撤軍了,這個消息對於元鐵山來說,一點都不意外,可對於元正而言,還真的有些措手不及。

隨着元鐵山猩紅色的「武」字王旗,出現在青州和霸州的城牆上,這一次,是真的讓元正坐立不安了。

和自己的父王之間,到底打,還是不打?

本指望三位大秦親王,和父王周旋一段日子,起碼要等元正拿下了雄州之地,再和父王在戰場上相見,到時候元正打大周之地,也算是和大魏屬於另類的盟友了,也能避開自己父王的兵鋒。

忽然之間,來了這麼一出。

萬世殿裏,元正哭笑不得的說道:「這一次真的需要師兄給我答疑解惑了。」

「我很清楚,玄風回歸之後,大秦境內的壓力驟減,完全可以騰出手,讓更多的大秦鐵騎出現在西北戰場上,到時候龐宗和赫連家族不一定能夠招架得住。」

「父王有很大的可能出現在西北戰場上,至此和二哥匯合,六驍將齊聚一堂。」

「可這會兒,萬一大魏的皇帝陛下下旨,讓父王拿下靈州,拿下蒼雲城之地呢?」

聽到這話,蘇儀淡淡然笑道:「這件事倒是不用擔心,你和你的父王,暫時不會出現任何的戰役,甚至還能夠和平相處。」

元正虛心問道:「請師兄教我。」

蘇儀道:「雲端上城的位置可是在大秦的龍脈之地,大魏的皇帝陛下自然知道這一點,從一開始,你就將大秦和大魏給得罪死了,可比較之下,大秦的硬實力,還是更勝一籌的。」

「大魏的皇帝陛下,還指望你給他分憂解難呢。」

「別的不說,鬼知道三位大秦親王回歸之後,會不會捲土重來,重新進攻蒼雲城和雲端上城,以及靈州霸州之地。」

「你對於大魏而言,尚且有點利用價值,被你奪走一城一池,大魏皇帝陛下這點胸襟還是有的,可你和大秦之間,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要是沒有你這個攪屎棍的話,三位大秦親王,還真的可能拿下西蜀之地,順帶,斬殺龐宗的首級呢。」

「可你在後面,給玄風親王的腹背之地捅了一刀子。」

「這個仇,可是有點深哦,若無你的話,眼下的局勢,還真的不太好說呢。」

「比較之

下,與其面對兇悍的大秦鐵騎,大魏的皇帝陛下,更願意和你這樣的弱旅,較量一番,最好是你這個軟柿子,再和大秦鐵騎攖鋒過後,再來收拾你。」

被師兄這麼說了一通過後,元正的心裏好受了很多。

要說誰最恨元正,肯定是大秦君主,大秦親王,對於大魏而言,元正雖然奪走了靈州和冀州之地,可能還要奪走雄州之地,可正因為元正的出現,打破了玄風親王原本的佈局。

這也怪玄風親王小看了元正,壓根兒就沒有想到元正在背後這一刀子,捅的如此徹底。

元正狐疑道:「大魏作壁上觀,要是大秦也對我作壁上觀呢,天底下的人,可都等著看我和父王之間的熱鬧呢。」

蘇儀淡淡笑道:「那你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你父王奪走青州和霸州之後,也算是對大魏的君王社稷有了一個紙面上的交代。」

「不久之後,你的父王就要返回瀚州之地了,大概會留下一部分的精兵悍將,鎮守舊西蜀,青州,霸州。」

「而你呢,也不要去砸你父王的場子就行了,保持這樣的默契就好。」

「話說回來,你父王這也是成心給你製造出了渾水摸魚的地方。」

「咱們要從心裏,感恩你的父王啊。」

元正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點發燙,有點臉紅,到頭來,還是父王送給自己的順水人情。

也幸虧父王是元鐵山啊,要是其餘的人,恐怕這會兒,早就身首異處了吧。

感覺挺對不起自己的父王的,想到這裏,元正的心裏不僅僅是難受。

元正哈哈笑道:「也是,你說我這會兒去和父王見見面,你覺得合適嗎?」

蘇儀道:「不合適,因為雄州之地還沒有拿下,孫玉樹是寄建功的左膀右臂,不是你父王的左膀右臂,孫玉樹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還是未知之數,再加上這會兒的風口浪尖,孫玉樹心裏,恐怕也是有恃無恐。」

「先讓鍾南去試探一下情況,如果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話,最好,如果不能,需要強攻,那最起碼,也要等到你父王返回瀚州之地以後,才可以下手。」

「也許,這個時候,就連冀州之地,都有着鐵鈎的諜子,關注著咱們的一舉一動。」

「靜等消息就好,其餘的,暫時不要操心。」

「局勢不明之前,一動不如一靜。」

元正聞后,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

……

雄州,安陽郡。

某家客棧的包廂里,鍾南和泰鴻兩人,叫來了一桌子的豐盛佳肴,吃起來的味道,其實也還不錯,只不過心境變了而已。

張工一個人主持青山郡的大局,順帶還要處理舊南越之地的些許事宜,已經有好幾天了,鍾南的心裏很是好奇,張工頭一次一個人處理這麼多的事情,會不會忙得過來?

鍾南吃了一口魚香肉絲,抿了一口清茶,淡淡說道:「其實我和元正一樣,也不喜歡喝酒。」

「對於要干大事的人來說,不會喝酒,好像是一種莫大的罪責。」

泰鴻淡然道:「其實我也不會喝酒。」

鍾南道:「這就好了,天境高手都不會喝酒,我這樣的人不會喝酒,說明還是大有前途的。」

「我怎麼都沒有想到,大秦的三位親王,竟然撤退了,以他們的兵力優勢,真的和元鐵山拚死一戰,後果不太好說,起碼也能讓元鐵山元氣大傷,結果現在倒好,壓力落在了我們的身上。」

「主上現在的想法,估計比咱們兩個還要亂,畢竟那是主上的父王。」

「現在的孫玉樹,已經不是半月之前的孫玉樹了,自家人打了一個大勝仗,心裏的優勢已經建立起來了,我們再去和孫玉樹見面,人家估計也是財大氣粗,不怕事兒的態度。」

「以前輩的眼光來看,應該如何能讓孫玉樹不戰而屈人之兵?」

泰鴻對於兵法韜略這些事情,還真的不是很懂,但他明白一個道理,戰爭的核心,其實就在殺人兩個字。

輕聲道:「我可以殺了孫玉樹,如此,雄州方寸大亂,我們趁勢出兵,泰明再度衝鋒陷陣,拿下雄州,絕非難事。」

「頂多,就是要死一點人罷了。」

鍾南哈哈笑道:「前輩果然直接啊,但是有一句話,前輩說的一點都不錯,雄州的確需要死一點人,萬一孫玉樹投降了,然後又背叛了我們,到時候內政不穩,後果不堪設想。」

「可死的人也不能太多了,這毫釐之差的分寸,有點不好掌握。」

死人可以,關鍵在於,死的人都是誰。

鍾南道:「再有半個時辰,就要去安陽郡的郊外河邊,和孫玉樹會面了,到時候前輩可不要嚇唬孫玉樹,我也想要知道,孫玉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了解對手之後,我們才能夠對症下藥,以前輩的武道修為,殺人其實很容易,可難以聚集人心。」

「雄州之地,土壤肥沃,戰略資源雄厚,得到了雄州,就可以個冀州之地接頭。」

「王圖霸業的第一步,馬上就要走完了,偏偏這最後一步路,有點難走。」

泰鴻應道:「到時候我看你眼色行事,你說怎麼辦,那就怎麼辦。」

天境高手,除卻廟堂為官的,餘下的天境高手,似乎對於世俗之事,都不了解,也沒有多大的興趣。

不過黑龍王是一個另類,對於統兵作戰,疏通人心這些事情,黑龍王倒是頗有心得體會,做的有聲有色。

鍾南心裏有那麼點飄飄然,以前雲遊四海的時候,怎麼都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帶着天境高手去和別人談判,回想起過去,再來看看當下,鍾南的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飄忽不定,卻也不是什麼成就感。

吃過飯後,鍾南便和泰鴻離開了客棧,兩人一路步行,朝着郊外的河邊而去。

安陽郡的鬧市裏,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百姓安居樂業,街道井然有序,看來寄建功除了是當世虎將之外,在治理州郡這種事情上,也還是頗有心得。

秋水有些涼意,秋水也很是清澈。

河邊站着一個中年男人,身高八尺,面相長方而正,一看就知曉是忠義之人。

孫玉樹的皮囊還算是不錯,既有幾分清秀之相,也透出豪氣萬千,身後的人,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軍師,身着一襲黑色的長袍,遠整個人倒也不顯老,反而透出幾分精鍊的精氣神出來。

孫玉樹哈哈笑道:「你知道嗎,我這會兒的心境,就像是這秋水一樣,有些涼意,也有些清澈。」

「建功兄長去了武王殿下身邊,讓我看好雄州之地,結果現在,武王殿下的小兒子,也要打到雄州之地了,即便武王殿下在前線獲得了勝利,可我這裏,還是和當初一樣啊。」

「建功兄長,沒有對我有任何的交代。」

「武王殿下,對於我這裏的情況,也是不聞不問。」

「就連皇帝陛下,也沒有頒發聖旨,靜靜的看着我,夾在冀州和舊南越的中間。」

「元正姑且也算是我的侄兒,只不過我和這個侄兒沒有什麼交集,只是往年過年的時候,見過年幼的侄兒。」

「估計不就知道,我就要見識到我的那個侄兒了,說起來,我也不知道該以怎樣的面孔去看見我的侄兒。」

「這細算起來,都是武王殿下自己的家事,讓我這樣的一個外人,介入武王殿下的家事當中,我真的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了。」

「直接開戰,我可能對不起武王殿下,也對不起建功兄長,不開戰的話,我又對不起大魏的君王社稷。」

「其實大魏的君王社稷跟我也沒有太大的關係。」

「我能有今時今日,不是依靠大魏的君王社稷,完全是依靠建功兄長的指點迷津可貴人引路。」

「可這會兒,我除了在河邊打水漂,還真的不知道幹些什麼了,鍾南馬上就要來了,我竟然想不到一個合適的開場白,你說我這個守將,是不是有點奇葩啊。」

說完這些話以後,孫玉樹真的撿起一塊石頭,在河邊打了一個很長的水漂,輕盈瀟灑,悠遠綿長。

身後的老軍師,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如孫玉樹這樣的情況,古往今來,恐怕都遇不到幾次。

寄建功是孫玉樹的貴人,孫玉樹的出生其實還是比較好的,也是出自於書香門第,只不過當年局勢過於混亂,在一場戰役當中,孫玉樹的家族,一夜之間,大廈崩塌了。

家道從此中落,和那個年代大多數人一樣,孫玉樹投筆從戎,一方面是為了報仇,另一方面,就是為了吃飯。

剛進入元鐵山麾下的時候,孫玉樹不得志,其實寄建功也不得志,那個時候,還沒有眼下的格局。

孫玉樹最開始認識寄建功的時候,是因為寄建功斗大的字不認識一個,找一個人給他寫一封家書,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人,恰好遇見了孫玉樹正在提筆練字。

然後就認識了當時還是無名小卒的孫玉樹,給寄建功寫了一封家書,然後兩人坐在同一張桌子吃了一頓飯,相談甚歡,性情相投,多少有些江湖氣在裏面。

寄建功也覺得孫玉樹這個人還比較順眼,便提拔了一下孫玉樹,讓孫玉樹成為了寄建功身邊的謀士,名義是謀士,實際上只是寄建功不認識字,一些識文斷字的事情,只好交代給了孫玉樹。

結果慢慢的,孫玉樹在軍事上的才華也顯露了出來,寄建功這才開始大力的提拔孫玉樹。

那個年代,大家都是兩眼一抹黑,唯才是舉,誰要是稍微展露出來一些本事的話,立馬就會得到上面的重用。

可孫玉樹一直記在心裏,要是沒有寄建功的話,他也不會吃飽肚子,大酒大肉的日子,也是不敢想像的奢望。

對於大魏的君王社稷,孫玉樹沒有什麼直觀的感受,在當年來說,其實局勢非常混亂,誰也沒有家國情懷,每一個人,最大的渴望,就是一日三餐可以管夠,順帶找一個太平的地方,娶妻生子。

再到了後來,大魏的根基穩定了,孫玉樹心裏也沒有什麼感受,因為不是大魏的根基穩定了,就是另外一個大魏的根基穩定了,戰爭到了一定程度之後,總是會出現一個較為硬氣的政權。

孫玉樹道:「這個世道,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我一直都在想,要是當年大秦統一了天下,或者說是大魏統一了天下,會不會就遇不到這些事情了。」

「四國之爭,受苦受難的,終歸還是下層的將士,和無辜百姓。」

「人好好地活着,保持心境澄明,念頭通達,難道不好嗎?非要爭一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才肯罷休?」

孫玉樹的內心很複雜。

雄州之地,到底是拱手讓人,還是死戰一場,他心裏不清楚。

關鍵在於,誰也沒有給他提示什麼,要是寄建功給孫玉樹交代一句,無關是投降,還是死戰,孫玉樹都會毫不猶豫的執行軍令。

可寄建功,什麼話都不說,讓孫玉樹自己去想,這就有點為難人了。

在孫玉樹的心裏,他可以不認識武王元鐵山,不認識大魏的皇帝,不認識元正,不認識鍾南。

他唯一認識的人,就是寄建功了。

此時此刻,孫玉樹的內心極度渴望着,寄建功的指點迷津。

也是寄建功將雄州之地交代給孫玉樹的,結果人家撂挑子不管了……

正在思慮這些事情的時候,孫玉樹察覺到了一股磅礴內斂的真元,轉過身看去,一位出塵的青年,帶着一位黑衣男子,緩緩地來到了。

河裏的秋水,還是那麼的清澈,可人心,卻很渾濁。

孫玉樹抱拳道:「想必,你就是鍾南公子了。」

鍾南回了一禮,微笑應道:「晚輩見過孫將軍。」

有泰鴻陪着鍾南,鍾南大可不必如此的拘謹,但這就是一個真正讀書人應該有的修養和品性,縱然是對於尋常小卒,街頭百姓,鍾南也會以禮相待。

被稱呼了一聲前輩,孫玉樹覺得有點不敢當。

單論成就而言,孫玉樹在鍾南這個年紀的時候,遠遠沒有鍾南的成就大。

即便是現在,孫玉樹的成就,也比不上鍾南。

這種事情,自己心裏有數就行了,沒有必要說出來。

孫玉樹微笑道:「冀州之戰,你們的主上可以說是出盡了風頭,和大周公主聯手,破開了能困住天境強者的四靈陣,一時間風頭無兩,令這世上的武夫,江湖中的野遊,心生折服之意。」

「及冠之年,就能破開四靈陣。」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最為成功的及冠之年了。」

元正還沒有到達及冠之年,但是今年冬季的時候,就到了。

對於這一點,鍾南的心裏其實也很羨慕,他雖然不是喜歡以武道修為壓人的主兒,可也希望自己,能夠在武道一途,留下燦爛的一筆,無論是捉對廝殺,還是單獨的面對千軍萬馬。

不過暫時來說,是沒有那樣的可能了,年輕人嘛,最喜歡自己能夠做到一件天大的事情,留給別人去讚美。

鍾南道:「我家主上的匹夫之勇,的確還是有點斤兩的,就連我自己都很意外,他能夠破開四靈陣,想來讓不少的江湖少年少女,心馳神往。」

孫玉樹道:「要是你家主上,只是江湖上的遊俠,也足夠名揚天下,令後世書生醉了。」

「可他終歸是你家的主上,單獨破開四靈陣,固然出盡了彩頭,可那也是為人主上,應該做到的事情。」

本質上,破開四靈陣,出自於責任,而非意氣之爭。

若只是意氣之爭的話,元正興許也沒有那樣的勇氣。

鍾南溫和道:「冀州算是拿下來了,武王殿下,也擊退了大秦鐵騎,如此算來,他們父子二人,在戰場上,也算是各自為政,各自出彩一次,此等壯舉,足以名垂青史了。」

「也可雄視整個春秋了。」

雄視,這個字眼,在孫玉樹的心裏泛起了漣漪,身後的老軍師,仍然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孫玉樹遇到的難題,只有孫玉樹自己可以解決,若是行軍打仗的話,老軍師尚可能幫助孫玉樹排兵佈陣,可涉及到了選擇,整個人生的選擇,老軍師也只能閉口不言。

也不知道如何言語,稍有不慎,就是顛覆了整個人生。

這樣的決定,只能孫玉樹自己去做,龐人,無法開口。

孫玉樹笑道:「你家主上得到了雄州之地以後,就可以建立同一陣線了,向北,可以進攻大魏,向東,可以進攻大周,向西,可以進攻大秦,可縱可橫,可往可復。」

鬼谷弟子,當然是要走縱橫往複的路子了。

鍾南笑道:「我曾聽說過將軍,昔年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

「在詩詞歌賦上,頗有造詣,我也曾在青州搜尋過將軍的詩詞,其中一首《涼州詞》也令我記憶頗深,將軍的才華,若是在太平盛世的話,大概也不會成為一個將軍,應該位列於廟堂之上了。」

成為一個讀書人,去當一個文官,然後每個月都有自己的俸祿,在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為妻,生一個如玉人一般的小孩子,這是孫玉樹年輕時候的夢想,也只是年輕時候的夢想了。

人到中年,再去回憶自己年輕時候,心裏除了悲傷蔓延開來,大概也不會有其餘的東西,青春,正青春的時候,青春其實非常的膚淺,到了中年去回憶青春,青春就顯得沉重,顯得森羅萬象了。

孫玉樹感慨道:「年輕時候最美好的,豈不是年華,而是那個年紀所想的事情,都比較美好。」

鍾南聽后,意味深長的應道:「這倒也是,大多數人的年輕時候,都顯得狼狽不堪,卻又在仰望星空。」

「對比之下,流年易逝,然情懷永恆。」

孫玉樹反問道:「如果你是帶領將士們,進攻雄州之地,你大致會如何安排?」

這個問題,就有些尖銳了。

鍾南也沒有覺得如何唐突,河裏的秋水依然很清澈,從善如流道:「如果是我的話,我也不知道怎麼下手,主動進攻一事,我向來不太擅長,也絕非領兵作戰的人。」

「舊南越和雄州賬面上的實力是旗鼓相當的。」

「可實際上,雄州之地,都是精兵悍將,戰將過千,騎兵驍勇,幾乎可以和大秦鐵騎並駕齊驅,正面一戰,不說秦大夫了,就連西蜀雙壁一同出現在戰場上,也不會是將軍你的對手。」

「我們可以拿下舊南越,拿下靈州,冀州,無非就是仰仗當世名將林廣,以及天空戰車,大地戰車,還有天境強者,中流砥柱不足。」

「可將軍你正面一戰,興許我們可以佔據一些優勢。」

「可龐海的前車之鑒已經擺在這裏了,將軍你也不會和我們正面攖鋒,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或是游擊戰,只要不正面一戰,將軍你依然可以勝了我們,硬性實力的差距,絕非戰車和天境高手可以彌補的,他們縱然可以一戰定乾坤,可也要有那樣的機會才行。」

倒也不是漲別人志氣,滅自家威風,事實也是如此。

孫玉樹成心和鍾南一戰,元正不幫忙的話,鍾南還真的打不過孫玉樹。

況且眼下的戰局較為複雜,大周的水師在廣陵江上沒有取得突破性的進展,可年輕的大都督謝華,也沒有建立多少功勛。

東南一帶,已經有大周的精銳騎軍,打算進入大魏南方一帶。

到了那般田地,鍾南也只能硬著頭皮,和大周騎軍一戰。

舊南越看似在雲端之巔的版圖裏,可實際上,這年頭,誰也不敢說誰的城池是誰的,戰況風雲萬變,江山易主的事情,常有發生。

再說難聽一點,元正到底能在雲端上城裏作威作福多久,也還是未知之數。

一方諸侯的名頭坐實了,古往今來,不知道多少所謂的一方諸侯,在經過關鍵性的一戰後,哪一個不是元氣大傷,運氣不好的一方諸侯,死的也是非常難看的。

孫玉樹聞后,神色如常道:「公子怕是謙虛了,拿下青山郡和舊南越,看似是秦廣魯的光榮偉績,實則,都是你下達的軍令,若無一定的戰略眼光,也不會在當時下達這般果決的軍令,稍有不慎,就會讓你們好不容易積攢出來的家底兒,為之消耗一空。」

「一旦你們的主上率軍南下,你們北上,就可以夾擊我雄州之地,拿下冀州之前,你們的家底兒還不算多麼的豐厚,拿下冀州之後,那就是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可這一戰,我也不知道如何打?」

鍾南大致明白了一些事情,如果鍾南明白孫玉樹和寄建功之間的往事,就可以知曉的更多一些了。

鍾南沉思一二說道:「將軍不妨入我雲端之巔,俸祿職位一事,暫且不提,我雲端之巔的主上,身懷龍脈,亦有龍靈根加持,師從天境高手,氣運昌盛,所向無敵。」

「入了雲端之巔,可共謀大事。」

「縱然將軍的心裏,已經對於所謂的千軍大業有些麻木了,可興許,和年輕人一起共事,也能夠找到,自己年輕時候那一份蓬勃朝氣呢。」

不談大業,只談朝氣。

孫玉樹的心裏有些恍惚,他沒有從鍾南的嘴裏聽到那些安撫懷柔的陳詞濫調,聽到了朝氣這兩個字,心神微微搖曳一二。

笑道:「聽聞公子曾經雲遊四海,將整個天下都走了一遭過後,才回到了江南,入了雲端之巔的門下。」

「雲遊四海的時候,心得體會是如何?」

「又是什麼樣的機緣巧合,讓你入了雲端之巔?」

鍾南眼神微微迷離,看着清澈的河水,輕聲道:「雲遊四海,那就是雲遊四海,其實也沒有抱着多麼遠大的志向,就是想要四處走走看看,悟道也好,修行也罷,在任何時候都可以。」

「只是我自己,年少無事可做,便雲遊四海了一遭,在旅途中,總會遇到許多有趣的人和事。」

「至於為什麼進入雲端之巔,非要找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覺得元正還比較順眼,比較性情相投,儘管他不是一個文人,可他身上,其實也有着雅士風骨。」

「大概就是這樣了。」

孫玉樹閉着眼睛,勻稱的呼吸著,等他睜開眼的時候,大概就會做出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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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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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新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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