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三根煙

第一百二十章 三根煙

我本是對這名為睡娘娘的廟宇好奇之至,正聚精會神等韋大拿道出睡娘娘是何方神聖。沒想到他神神秘秘,卻是說出這麼一句話。

瞎子先是一愣,繼而點指韋大拿哈哈一笑,卻也沒再有所表示。

我知道他也是真累了,但還是問出了方才由韋大拿提出的疑問:

那要三人手牽手才能勉強合抱的樹墩子,是怎麼弄到這廟堂里的?

這個問題壓根沒得到回復,因為剛問完,鍋里的吃食就熟了。即便我睡的飽了,聞到混合的熟食香味也還食指大動,更何況瞎子等人又累又餓。當下也沒誰有心思想那樹墩子的問題了,就只把鍋子端進屋,將那供桌改了餐桌。

一干人吃飽喝足后,包括老滑頭在內,都相繼睡了過去。

這當中除了我,卻還有兩個人沒睡。

一個是慶美子,她現下是行屍,吃喝拉撒睡對她來說都是浮雲。

另外一個,就是阿穆。

我問他怎麼不困?

他苦笑着回答我說,他不是不困,是不想睡,也不敢睡。

常有人說,只有失去過,才會懂得擁有的珍貴,他如今就深有感觸。

作為朱安斌,他本是典型的富二代、紈絝子弟,早先那可真是什麼都不在乎的主,一直都認為有錢便無所不能。

但等覺察即將死亡,到後街向我求助的時候,那時便已經恐懼到了麻木的程度。

朱安斌後來的經歷就不用詳述了,身為殘魂,他本來想輪迴都難。

任誰都沒想到,這次他以影子的身份跟隨我三闖關東山,機緣巧合下,竟有了重活的機會。

這真是應了段乘風的一句話,他當真有一線生機!

在死亡的這段時間裏,朱安斌被動所經歷的詭事也是不少,這大大改變了他的心態。現如今他雖然重活過來,但阿穆的身體對他來說還是完全陌生,這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生怕眼下只是一場夢,一旦睡著了,美夢驚醒,卻又要繼續另一個噩夢般的『真實"。

朱安斌……我還是比較願意稱其為阿穆。阿穆和我訴說完自己的感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左右看了看,低聲問我:

「照你看,那個老滑頭,是不是真的瘋了?」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我是想,他要是真瘋了,他那一袋子東西,是不是就都歸咱們了?」阿穆目光落定在老滑頭身邊的帆布袋上面。

我和老滑頭從金冠盜人坐化的山腹中`出來后,竇大寶大怒之下燒了腐鼠,還想進一步破壞其它屬於老滑頭的東西,被我和瞎子阻止。老滑頭是真瘋還是假瘋兩說,但我和瞎子都是不主張毀物件泄憤的。行程艱難,既然老滑頭只是瘋了,並沒有喪失行動能力,那帆布袋就還由他攜帶。

我看着阿穆,眼神轉冷,沒有說話。

阿穆像是沒察覺到我的不快,自顧說:

「當時作為你的影子,我也看到了黃皮子獻給咱們的那三樣東西。你也知道,我先前除了吃喝玩樂,別的什麼也不管,但是對於鑒賞古董,我還是有點眼力的。那珠子是寶貝,可我認不出來歷。但是黃皮子第一次送上的玉佛,還有第二次送來的那個香爐,可都是價值連城啊。」

說到這裏,他才留意到我臉色不善,愣怔了一下,像是醒悟過來,搖著頭說:

「別誤會,我可不是見財起意,想趁機將寶貝佔為己有。我算是死過一回了,錢對我來說,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那你這麼說的意思是……」

阿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像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過了一會兒,問我:

「我能不能先把那香爐借過來看看?」

「去吧。」

他躡手躡腳走到老滑頭旁邊,翻出香爐,卻沒有走回來,而是走到樹墩子前,藉著充電燈的光,低着頭像是在察看什麼。

半晌,沖我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走到跟前,他用手朝着樹墩子上的一處指了指。

看到他所指的方位,我微微一怔。

這座地窨子般的睡娘娘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建造,雖然先前處於封閉的狀態,但因為自然因素,大結構沒怎麼變化,裏頭也有部分損毀。

先前神台和樹墩上都積了厚厚一層的灰土,我們拿供桌當飯桌,雖然只是簡單清掃了一下,但也已能看到樹墩的表面。

阿穆手指的地方,是樹墩上正對神台泥塑的位置,那裏明顯有着呈三角形排列的三個淺坑。

我看清狀況,和阿穆對視片刻,沖他手中努了努嘴。

阿穆會意,將手裏的香爐小心翼翼的放在樹墩上,香爐的鼎立三足,不偏不倚正好分別佔據了一個坑印!

這時我和他兩人都已明白,那些黃皮子為了換回金安湯所進獻的香爐,竟然就是這睡娘娘廟裏的!

「這香爐不是中原的款式,應該是宋代或者更早,關外遼地的。如果這香爐從來都屬於這兒,那這座廟,很可能有上千年的歷史了。」

朱安斌忽然小聲問我,「既然香爐是屬於這兒的,那尊玉佛,會不會也是這裏的?」

我搖頭:「應該不會,這又不是博物館,也不是關帝廟,哪有在佛前供佛的道理?」

眼看香爐歸屬原位,我不禁又想起那個老問題,「這當做供桌的樹墩,是怎麼運進來的……」

聽我喃喃自語,阿穆驚訝道:「你也想到這一點了?」

見我點頭,他搓著下巴說:「其實除了樹墩子,還有一點我一直都想不通。」

我現在不說對他刮目相看,也覺得這時能有這麼個人跟着商討有利無害,當即讓他把想到的說來聽。

阿穆說,他活過來以後,就特別怕死。可能正是因為這樣,他想的也比旁人多點。

當他得知下面有廟堂可供容身的時候,就因為怕死而想到,下面被積雪掩埋了不知道多久,乍一打開,一時半會兒能有足夠人呼吸的空氣嗎?

按他的話說,他因為怕死,所以才更怕我。我和湯易等人都讓下來,他雖然憂心忡忡,也只能硬著頭皮跟着下來。結果下來以後,發現呼吸沒半點阻礙。

阿穆問我:「你上過大學,比我有文化,你說,這裏塵封了這麼久,會才一打開,就有足夠的新鮮空氣嗎?」

我邊琢磨邊隨口問:「你沒上過大學?」

「還真沒有,阿穆是職高畢業,我本人倒是有一個國外大學的文憑,可那是我爸花錢替我買的。」

「你爸真疼你。」

「我爸他……唉……」

見他神色有些黯然,想到朱飛鵬的慘死,我心裏也多少有點不好受,吐了口氣,環顧四周,看到門后被靜海挪開的一片積土,心裏驀地一動。

「要是真一直被埋在地下,別說上千年了,就只十年二十年,空氣也渾濁不堪了。我打着火眼,沒有一點阻礙……不說這點,要真是一直都空氣不流通,那這四壁的牆皮怎麼會脫落的這麼厲害?而且……門一邊的積灰比其它三面都多,把門都給堵住了……」

阿穆抬頭觀望:「有別的透氣口!」..

「這麼大個樹墩子能進得來,恐怕就不是通氣孔那麼簡單。」

我嘴裏說着,心裏突然鬼使神差的想到一件事。去門旁捧了一大捧土填進香爐里,摸出煙盒,抽出三根煙一併點上。

雙手捏著點燃的煙捲,朝着殘存的泥塑拜了拜,把煙插進了香爐里。

煙剛插下去,猛然間就聽正前方響起一個含混的聲音:

「徐二哥,還是你對我好。不說了,我趕緊抽兩口,被我老娘發現,那就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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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倌法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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