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行走在屍體里

11 行走在屍體里

「瞧你這點出息!」

孫祿跟張喜一前一後爬了上來,邊吐槽邊合力將我從龍背鰭上摘了下來。

「喜子,你沒事了?!」我喜出望外。之前我能感覺到,張喜是真虛弱的不行了。

張喜點點頭:「佛家的真諦原本便是無緣大慈,通體大悲,入世就是為挽救眾生。現在九世佛陀現身,能不能打救全車的人我不敢說,他起碼得先顧眼前,先打救我吧?

我受佛光普照,總算是滿血『復活"了,可要我請動佛家的護法天龍,那壓根不可能。這是佛陀利用佛法,幫咱們誅邪來了!」

此刻三人攀附飛龍,身在半空,面對的,是屍蛾猙獰醜陋的巨大人面,背後是更比其龐大數倍的佛陀真身。

按道理,有佛爺撐腰,我應該有十足的底氣才對,可為什麼,我會有一種「好花不常開,勝景不常在」的感覺呢?

不經意回頭間,就見巨佛的嘴角忽然抽筋似的牽動了一下。

這個細微的表情,如果是出現在竇大寶本人臉上,沒什麼稀奇的,可這絕對不是佛爺應有的寶相莊嚴。

「飛龍撐不了太久了,趕緊想法進到屍蛾嘴裏去!」我喊道。

我對竇大寶實在太熟悉了,他那個表情,像是受到了什麼外界的撩撥,就好比有人撓他痒痒,他會強忍着憋笑,但最終絕對忍不住的。

果然,我喊聲才落,原本像是被定住的屍蛾,突然扇動了一下翅膀!

我心更是下沉,不再吱聲,攀附着龍身奮盡全力向上爬去。

張喜也覺出不妙,邊向上爬邊招呼孫祿。

孫祿也不知道是不是沒反應過來,非但停在原地沒有行動,還直勾勾地盯着人面屍蛾。

這時屍蛾似乎又有輕微的動彈,百忙間回頭看去,果不其然,巨佛嘴角又開始抽搐,眼皮還跟着跳動了兩下。

我越發覺得形勢危急,再也顧不了別的,咬着牙一鼓作氣爬上了龍頭。

張喜跟着爬上來,兩人一刻不停,同時大喊一聲「跳」,一起朝着已然處於下方的人面屍蛾跳去。

就在我們剛剛躍離龍頭的下一秒鐘,飛龍和巨佛光影同時閃動了兩下,消失不見了!

迎著凌冽的寒風,兩人有驚無險地落在了屍蛾頭頂。

「哎呀我靠,扎死我了!」

下方傳來孫祿的怪叫聲。

我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這聲音離我們並不遠,好像就是從屍蛾頭顱下邊傳來的。

我終於知道,剛才孫祿為什麼沒有跟着向上爬了。

他體型胖大,動作不如我和張喜靈活,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於是選擇了另一條路徑,直接原地飛躍向了屍蛾。

他絕不可能直接落腳到屍蛾嘴裏,真實目的,是抓住仍鈎在屍蛾螯足上的皮繩,然後爬上來。

「這個孫屠子,腦子用錯地方了!」

判斷形勢,我沒有絲毫猶豫,立即展開了行動。

陰陽刀在手,刀尖抵住屍蛾堅如磐石般的頭顱,徑直沿着屍蛾的面孔向下滑去。

屍蛾的蝁口近在眼前,卻是閉合的。

我一咬牙,本是當作「剎車」的陰陽刀抽離,幾乎是以墜落的姿態經過屍蛾蝁口時,又猛地用力將陰陽刀朝着蝁口中插了進去!

失去了佛光鎮壓,恢復行動能力的屍蛾,此時三對巨翅同時扇動,斜向上飛去。

整個刀身插進蝁口中,也不知道具體插到了哪兒,倒是固定住了。可隨着屍蛾的動作,我整個人以攥著刀的手臂為着力點,被盪到了半空。

「快抓住我!」我竭盡全力大聲喊道。

兩腿一緊,身子向下一沉,下方的孫祿已經鬆開了皮繩,改抱住了我的腿。

他也不再廢話,手腳並用扒着我的身體向上爬。

就在他爬到半截的時候,屍蛾前端的一對螯足接連用力對碰摩擦,迸出火星的同時發出一陣陣刺耳聲響。

我眼看着飛虎爪連帶皮繩墜落,心裏直替孫屠子后怕。

最初我也是想利用皮繩爬到屍蛾嘴裏的,但在見識過它表面的硬度后,就一萬個慶幸沒那麼做。

體表能把手術刀磨損成那樣,那螯足上的剛毛怎麼可能是軟的?

怕是不等人爬到半截,就被那半尺長如鋼針般密密麻麻的剛毛給刺得千瘡百孔了!

關鍵時刻,孫祿也認清了形勢,不發隻言片語,努著腮幫子直接爬過我的身子。

又等了片刻,才覺一隻大手攥住了我的手腕:「上來!」

我用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在孫祿的拉拽下爬了上去,立足之地,赫然正是屍蛾已經張開了的巨口之中。

張喜也已經爬了進來,卻正看着某一處發獃。

順着他目光一看,發現陰陽刀原來是插進屍蛾嘴裏,插在了兩顆石墩那麼大的大牙之間的縫隙里,似乎還深入了牙齦。也正因為這樣,才能承受住我和孫祿兩個人的重量。

「這個時候你發什麼愣啊?」孫祿使勁抹了把臉。

張喜眼珠微微向上一抬:「它飛得很快,為什麼一直在向前飛?」

「而且是張著嘴飛。」我也看出了端倪。

張喜偏了偏頭:「張著嘴,向前飛,喝風?它牙疼?」

「屍蛾也知道疼?」我對屍蛾並不太了解,可覺得「牙疼」和這龐大的妖物牽扯在一起,有點太過荒誕。

「如果靜海在這裏,有些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我邊說邊走過去,將陰陽刀拔了出來。

很快,屍蛾就閉上了蝁口。

我們的視線並沒有受多大影響,那是因為,屍蛾閉口的前一秒,張喜已然化身成為了一盞紅燈籠。

「現在咱們該幹啥?」孫祿瓮聲瓮氣問道。

我想了想,將陰陽刀在指間打了個轉兒:「目的達到一半,當然要繼續。」

「我知道啊,就是覺得……現在居然是在一隻大撲棱蛾子的嘴裏,覺得怪怪的。」孫祿拿出之前收起的野豬獠牙,抖手間亮出了九環大刀。

「怪事太多了,現在不是要答案的時候,就只一心一意達成目的!」我看向懸浮在半空的燈籠。

「跟我來!」燈籠里傳出張喜的聲音,繼而緩緩向前飄去。

孫祿邊走藉著光亮四下張望,沒走出幾步,就「咦」了一聲:

「這是啥?扁桃體?」

見燈籠停住,我也停下了腳步,看着眼前怪異的事物,眯了眯眼睛:「是扁桃體,而且是人的扁桃體。」qδ.o

孫祿嗤之以鼻:「我去,你就瞎掰吧,這又不是真的人頭,真人頭哪有這麼大個兒啊!」

「除了口腔科的『刷牙幫",還有誰能比我們更了解人嘴裏的構造?」我斜眼看着他,「別自欺欺人了,雖然不知道究竟什麼原因,可我們現在,就是在一個『人"的嘴巴里。」

孫祿一時無語。

那是因為他不能反駁我的話。

正如我所說,作為法醫,我和孫祿、張喜,比大多數醫生還要了解人身體內部的構造。

屍蛾的腦袋雖然大如車斗,但的確是一顆人頭的樣子。

而隨着我們的踏入,眼前所見的一切,完全符合人嘴裏的各種構造。

包括牙齒的排列,以及眼前所見的——萎縮乾癟的扁桃體。

孫祿一臉匪夷所思,又左右看了看,向前踏出兩步,蹲在地上盯着一處石階般的事物。

「還看什麼,那是舌頭根!」張喜幻化的紅燈籠道。

孫祿抬臉看向我,疑惑道:「我知道這是舌頭根,如果說咱們現在真是在一個人的嘴裏,倒不如說是在一具乾屍嘴裏。而且這具乾屍,沒舌頭。

徐主任,我仔細觀察了,這『乾屍"的舌頭,不是被利器割掉的,傷口雖然也完全脫水萎縮,但表面完全沒有一處『相似平整"的地方。這傢伙的舌頭,好像是被連根拔掉的!」

我沒接茬,轉向「燈籠」問:「喜子,這段時間你老是神出鬼沒,離開的時候,去哪兒了?」

燈籠里傳來張喜的乾笑聲:「禍禍,你已經大致猜到了,那還問什麼?」

我點點頭:「嗯,不問。」

「咱這又不是鬥地主,你倆打啥啞謎啊?」孫祿不耐煩道。

「別問了。」我長出了口氣,「喜子不會害咱們,就跟他走。」

雖然這一趟火車旅途,比之前的綠皮車還要詭異,但在經過了四靈鎮一行后,我已經學會把更多的時間拿來思考,將更多的疑問壓在心底。

之前情況雖然危急,可我並沒有忘記張喜說過的一句話——我這趟來,就是為了救你和這一車人的……

作為醫科生,假設去到了巨人國,那是不是就能憑藉自身的醫學知識,代替精密的電子儀器,鑽進巨人的肚子裏,去到患病的部位直接進行切除?

這是孫屠子突發奇想提出的,說這話的時候,他剛用九環刀替屍蛾割了萎縮得像是風乾大柿子的扁桃體。

當屍蛾的蝁口閉合后,我們就差不多等於是在一個接近全封閉的空間里,不知道外面的狀況,對屍蛾本身在做什麼行為,感應度也差不多只能有百分之三十。

但在孫屠子手欠,愣是招呼都沒打,橫刀割扁桃體的時候,我們都明顯感受到所在空間有相當一陣是在劇烈震動,或者說,是顫抖。

法醫和外科醫生接受掌握的知識還不太一樣,簡言之,外科醫生最多知道在進行某種手術的時候,如果麻藥劑量不足,患者會如何反應。

而做過一定時間的法醫后,更清楚在不打麻藥的情況下,「被害人」的反應可能會是怎樣的。

「割完扁桃體,過了將近二十秒,口內條形肌才開始有抽搐反應,這特么是乾屍還是活人啊?」孫祿聲音有點發虛。

這真不能怪他,如果不能像我們一樣身在其中,而且全都熟知人體對外界刺激的各種反應程序,都不可能體會到我們當下的感受。

孫屠子是個「人才」,正如他天馬行空的想像,此刻,我們未必到了巨人國,但感覺絕對是以活人的姿態,進到了一個巨人的身體里。

更令人細思極恐的是,這巨人也有着活人的各項反應,但各種細節和人體構造相同的肌肉、器官……全部的全部,都完全脫水。

我們,是在一具巨人的乾屍內行走!

一具有着活人感受的乾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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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倌法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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