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黑衣宰相

第八十五章 黑衣宰相

當道衍大師姚廣孝走進來的時候,太子朱高熾已經借故離開了。

雖然他對於蹇義究竟想要和姚廣孝商議什麼事情還是很好奇,可是他很清楚,無論那是什麼事情,蹇義也絕不會願意自己知道的,否則的話一開始他就會告訴自己的。

他不願意自己知道此事,一定有着他自己的理由,不管那是什麼樣的理由,總之不會對於太子不利。

所以,現在朱高熾還是迴避一下為好。

蹇義抬起頭,看着姚廣孝邁著大步走進屋來。

姚廣孝是長洲人士,南方之人身材算不上十分高大,不過他的身形十分挺拔,腰身很直,走起路來步幅也很大,看上去讓人感覺到有一些偉岸。

雖然他鬚髮皆白,卻面色紅潤,臉上皺紋全無,顧盼之間神采奕奕,完全沒有垂垂老矣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這已經是一個年逾七旬的古稀之人了。

望着他,蹇義不禁想起了當年姚廣孝的好友,當世著名的相士袁珙在初見姚廣孝之時對他的評價:「是何異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殺,劉秉忠流也。」

劉秉忠早年也曾經出家為僧,後為元世祖忽必烈賞識其才華,留在身邊多有參與軍政大事,忽必烈稱帝之後詔令其還俗,主持設計和建造了元大都,並建議忽必烈取《易經》中「大哉乾元」之意,改國號為「大元」。

劉秉忠一生盡心輔佐元世祖忽必烈,是鼎定元初天下繁榮景象的一大功臣,死後被追封為太傅、趙國公,成為了元代唯一被位封三公的漢人。

而袁珙以劉秉忠與姚廣孝想比,正暗合了姚廣孝胸中的凌雲之志,因此姚廣孝聞言大喜。

如今看來,袁珙之言果然應驗。

姚廣孝身為僧人,卻輔佐燕王朱棣發動靖難之役,登上了帝位,贏得了大明天下,如今位極人臣。現今又在為朱棣謀划設計改建北平為北京之事,豈不是和當年的劉秉忠如出一撤?

至於「性必嗜殺」一語,姚廣孝雖然並未親手傷一人命,然而他躲在幕後,出謀劃策,攪動天下風雲,令無數的人拋頭顱灑熱血,橫屍千里,血流成河,又豈是尋常出家人之所為?

由此看來,袁珙之言無不應驗,真乃是名不虛傳。

此刻姚廣孝身穿他那著名的玄色僧袍,昂然走了進來,正不愧是朝野上下無人不知的「黑衣宰相」之名。

蹇義連忙站起身來,深深施禮道:「少師。」

姚廣孝微笑着向蹇義還禮。

這幾年他深居簡出,如無宣詔,他已經很少上殿議事,盡量少摻和朝堂之中的紛爭了。

特別是這一次,他早已通諭說居住的寺院,閉門謝客,任何人前來全都不見,就是不想被卷進這一次的風波之中,想不到這蹇義竟然如此執著,居然一直追到了太子東宮之中,實在是避無可避了。

入座之後,他望着面前的蹇義,笑容滿面的問道:「不知蹇大人如此急切的來到太子東宮之中來見老衲,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蹇義看着姚廣孝滿臉的堆笑,眨了眨眼,心想,我也不願意貿貿然的跑到太子東宮之中來,徒惹人閑話,可是我也得在別的地方能見到你才行啊。

一回到寺院之中你就閉門謝客,誰也不見,我除了直闖太子東宮之外已經別無他法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眼下這件急迫的事情,還真的只有求教於眼前這個傳

奇一般的老和尚,或許只有他才能解答自己心中的疑問。

他也不再拐彎抹角的了,直截了當的說道:「下官冒昧求見少師,只為了一件緊急的事情,希望少師能夠為我等一解心中之惑。」

姚廣孝其實對於蹇義所想要問的問題早已經心知肚明,不過卻仍然裝模作樣的「哦?」了一聲。

蹇義也懶得再同他打啞謎了,直接開口問道:「如今皇上已經三日不曾臨朝議政了,臣下等入宮求見,內侍只是推說皇上身體偶感不適,不予接見,不知少師可知道這其中的緣由啊?」

皇帝身體不適,三天沒有臨朝議政,這件事放在歷朝歷代的皇帝身上,原本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不過這事放在朱棣的身上,可就有些不尋常了。

朱棣自從登基稱帝之後,數年以來,除了重大節慶之外,從來也沒有斷過一日朝議,縱然有時候會偶染小恙,也都帶病堅持,從未中斷。

朱棣當年在北平為燕王,帶兵防禦北方邊境多年,弓馬純熟,身體強健,除了偶感風寒之外,會有什麼大病?

再說了,皇帝因病三日不能臨朝,像蹇義這樣的大臣們又豈會不去太醫院查詢?可是奇怪的是,太醫院上下一切如常,並無半點異狀,而且太醫院的人盡皆對於此事諱莫如深,甚至於一無所知,這就有些反常了。

皇上究竟怎麼樣了?病體究竟如何了?到底會不會有什麼危險?這些問題全都可能會涉及到今後整個朝堂政局的發展走向,外面的官員們全都記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可,宮門深似海,宮中一旦封鎖消息,外面的人想要知道深宮之中的情況,那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所以,蹇義就想到了姚廣孝。

姚廣孝和普通的臣子可不一樣,早在朱棣還在北平為燕王之時,他對姚廣孝便是執師禮,極為恭敬,言聽計從。

登基之後,他對姚廣孝也非常恭謹,每每言及必稱「少師」,從不直呼其名,對於姚廣孝違抗詔令,拒絕蓄髮還俗,拒絕他賞賜的府邸和金銀美女,也是毫不追究,一笑置之。

這可是公然抗旨,換成了別的臣子,早就夠了殺頭的罪名了,即便是保住性命,也免不了丟官免爵,牢獄之災,可是在姚廣孝的身上,連寒毛都沒少一根,這也足可見得姚廣孝的與眾不同。

說不定這其中的玄機,這個老和尚會知道一二。

所以蹇義便一直追到了太子東宮來,一定要見一見這位身為太子少師的道衍大師姚廣孝,想要知道皇上這一次忽然間異乎尋常的舉動,究竟藏着什麼樣的秘密。

不過看起來姚廣孝卻並不想直截了當的回答他的疑問,而是面帶輕鬆的微微一笑,說道:「不過只是三天不曾臨朝而已,皇宮之中後宮佳麗三千,你這是怕皇上會從此君王不早朝了?」

一個年過七旬的老和尚也會開這樣的玩笑,這倒是令得蹇義頗為意外。

不過他此刻卻沒有心思跟姚廣孝打趣,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低聲問道:「皇上此刻,究竟還在不在宮中?究竟,還在不在京城?」

姚廣孝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直盯着蹇義,有些意味深長的反問道:「哦?皇上不在京城嗎?會么?」

蹇義沒有說話。

按制,皇帝如果因為身體原因或者出外離開京城,不能臨朝親政的,應該交由太子和輔政大臣共同監國理政,

處理國事。

本朝已經冊立太子朱高熾,所以如果皇上不在京城之中,理應由太子當朝處理一切要務。

可是剛才蹇義已經見過了朱高熾,很明顯他對於宮中的事情一無所知,也並未得到監國理政的詔令。

如此說來,皇上應該還在宮中?

蹇義沉吟著,耳邊傳來了姚廣孝悠悠的話語聲:「其實,皇上此刻究竟在哪裏,真的重要嗎?」

蹇義心頭一震,不錯,皇上真的是否還在宮中,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在於,他想要讓群臣們認為他還在京城,還在宮中,知道這一點,其實就足夠了。

只要一切都還在皇上的掌握之中,其他的,真的那麼重要嗎?

蹇義明白了,可是他心中還是有一些不甘心,沉吟了片刻,還是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這件事,和皇上謀劃了多年的那個計劃,有關係嗎?」

姚廣孝望着蹇義沒有說話,看起來,這個蹇義知道的不少。

他是朝中的重臣,不是計劃中的一份子,所以,皇上絕不可能告訴他的,他是個聰明人,這些一定都是他自己根據種種的蛛絲馬跡,自己猜出來的。

不過,他猜到的東西一定不多,還是太少了,根本不注意窺見整個事情的真相。

其實說起來,他姚廣孝知道的同樣也不多,他在朱棣身邊的時間比蹇義他們要長那麼一點點,所以,他能夠猜出來的東西,也比蹇義他們要多那麼一點點。

就這麼一點點,就已經足夠了,因為對於皇上的這個計劃,他早已沒有了好奇,他不想也不敢去知道更多的真相,甚至於結局。

當年追隨還是燕王的朱棣在北平的時候,他曾經看到過一些人,知道了一些事,所以他能夠猜出一些東西來。

可是雖然朱棣當時對他非常倚重,很是信賴,關於這件事,這個計劃,他卻一字半句也未曾對姚廣孝透露過。

姚廣孝也從來不問。

他明白,能夠不被捲入進去,能夠置身事外,就已經是很好了。

他知道蹇義身邊的那些朋友,也知道他與夏原吉、解縉還有張輔他們的關係都很好。

他們三個人是局中的人,所知道的,也許會比蹇義多那麼一點點,比他姚廣孝多那麼一點點,不過他們所知的也應該很有限,僅僅只是他們應該知道的那一點。

可是,誰又知道因為多知道了這一點點,他們為此究竟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如果蹇義知道的話,他是絕不會也不敢再對此事有半分好奇之心的。

伴君如伴虎,天威難測,姚廣孝深知這一點,他相信蹇義也一定會明白的。

因為他和自己一樣,都是聰明人。

當蹇義告辭離開太子宮的時候,太子朱高熾那臃腫的身軀正坐在樓台之上,遠遠的望着蹇義匆匆離去的身影。

一個穿着尋常百姓服色的人躬身立在他的背後,正在低聲向他彙報着什麼。

末了,只有輕聲的一句:「除了派出去離開京城的那個心腹之人以外,漢王府再也沒有別的異常之處,漢王殿下最近幾天也收斂了許多,深居簡出,極少出門,安分了不少。」

安分?他的這個弟弟如果能夠安分了,那才真的是最大的異常呢!

太子朱高熾心中這麼想着。

看起來,恐怕真的是要發生什麼大事情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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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龍迷蹤卷一華山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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