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少年與山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少年與山

兩天後。

這會兒也不知道海上樓閣被四頭甲等戰馬拉到了那裏。

反正元正五人是圍坐在銅爐跟前,烤着地瓜,喝着茶了。

這種轉換實在是太快了,原先的別雲號和煙雲號雖然也不錯,可和這海上樓閣比較起來,不僅僅是相差甚遠啊。

有了舒服的大床,有了自己的房間,有了齊全的灶台。

胡云海在倉庫里的存貨還有很多,起碼三五個月,不擔心口糧的問題了。

誰都清楚,這海上樓閣來路不正,若是遇到真正的主人,定然是會攤上事兒,胡云海那樣的人,肯定不是這海上樓閣的主人。

擁有這樣的出海行頭,想來其主人也是大夏的某位王公貴族。

沒有多餘的閑扯,只能繼續往北海更深的地方而去,但願不要遇上海上樓閣真正的主人了。

話說回來,搞不好原先的主人,這會兒也在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等候救援呢。

李塵和李鼎,心裏那口氣算是舒展了,夢清秋對於這樣的海上遭遇,也是一言難盡。

「再有三五個月,會有大批量的船隊來到北海,在此之前,盡量走到更遠的地方去,然後就要想辦法怎麼回歸了。」元正認真道。

海域上有些冰層不會融化,可有些冰層是會融化的,一旦融化了,還海上樓閣再怎麼舒服,也要沉淪到大海深處了。

李塵對駮馬的執念其實也沒有多少,只是喜歡罷了。

能不能遇見,李塵也不是抱着非要得到的心理,可既然來了,自然是要好好的遊歷一番。

但願,不久之後可以看見真正的駮馬。

……

……

對於一位雲遊四海的讀書人來說,四海為家,風餐露宿,算是真正的大修行。

鍾南到了一個和自己名字很有緣分的地方。

終南山裏,覆蓋着茫茫白雪,一座土屋在深山裏面也並不如何起眼。

來到這裏之後,鍾南沒有遇到一個道士,反倒是遇到了自己喜歡的姑娘。

土屋裏,一切從簡,沒有像樣的傢具擺設,土火坑,土灶,土炕,總之很土。

有三個人圍坐在火坑旁。

有鍾南,有他喜歡的那位姑娘,也有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家。

老人家身着一襲黑色的大襖,臉上倒也沒有溝壑縱橫,只是膚色黝黑外,也不太顯老。

至於鍾南喜歡的姑娘,也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襖,其窈窕的身材曲線也被隱匿了,面容看上去也不是多麼的多次多彩,俏麗可人。

膚色也不白皙,甚至有些偏黃,五官輪廓也不是那麼的精緻,可組合起來,很是順眼,讓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幾分。

老人家說道:「你從大魏遊歷到大周,又從大周來到了大秦,接下來是不是也要去大夏了?」

雲遊四海,聽上去很是瀟灑恣意,可實際上很苦,很孤單,也沒有多少人能夠真的做到雲遊四海。

鍾南低頭道:「是啊,預計開春之後就會出發,大秦和大魏早晚都會開戰,也不是為了刻意躲避戰火,只是我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老人家問道:「你遊歷天下的旅途中,可曾看到過讓你鐘意的人,那個人是否值得你去效力?」

廟堂之上,有才華橫溢的讀書人,有勇冠三軍的武夫。

鍾南沒有雲遊四海之前,也對廟堂有着很多的嚮往,可走了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之後,他對廟堂上的事情,也不是那麼的上心了。

老百姓常說,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起初的時候,鍾南對這句話是半信半疑的。

可後來他明白了,有真正的讀書人,無法走上仕途,真正的好官,也只能在某個清水衙門裏待着,沒有施展抱負才華的機會。

雖說也干出了許多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可不得志,終歸讓人的心裏很是難受。

鍾南是魏人,他自然知曉大魏的廟堂上是什麼勢頭。

龐宗,元鐵山,溫若松三尊大佬,互相制衡,各自門徒故舊,遍佈朝野上下。

更有江南的士族,幾乎壟斷了廟堂上的每一個位置。

好像不管什麼年代,沒有家底兒的讀書人,想要走上一個很高的位置

,做出一些很大的事情,幾乎不可能。

鍾南是一個讀書人,他也不會覺得自己多麼的有才華。

漸漸地,鍾南也成了一個明白人,可他依然喜歡讀書,喜歡遊歷。

遊歷當中,總會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和事。

鍾南仔細的想了想,說道:「我在江南遇到了一個騎着萬里煙雲照的少年,又在西蜀遇到了那個少年,他為人處世很是和氣,也沒有看不起我,反倒是在西蜀的時候幫了我一把。」

老人家好奇問道:「他幫了你什麼?」

鍾南淡然道:「幫我吵架,我吵架吵不過別人,他就來了,與其說是吵架,還不如說是他的坐騎把對方給嚇跑了。」

老人家繼續問道:「那你覺得那個少年如何?」

鍾南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他總覺得還會和那個少年遇見,可不知道到底是在什麼時候遇見。

作為一個讀書人,鍾南喜歡劍道,他現在的佩劍依然是那柄不值錢的鐵劍。

還好,有一位姑娘,很欣賞他手中的鐵劍。

蕭子珍安靜的坐在鍾南的旁邊,也沒有插話,聽着鍾南和自己的爺爺聊天解悶。

大概開春之後,蕭子珍也會和鍾南一同,走上雲遊四海的道路。

她也不覺得會有多麼的清苦,去哪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一起走。

蕭老爺子皺了皺眉,他也沒有見過鍾南口中的那個少年,可既然鍾南都這麼認為了,蕭老爺子也不好多說什麼。

他上了年紀,暮氣沉沉,年輕人的想法,他其實是知道的,可他不會說出來。

因為他年輕過,也曾經是名滿天下的大才子,大劍士。

蕭老爺子道:「去了大夏之後,記得照顧好的我的乖孫女,她既然認定了你,我也干不出來棒打鴛鴦的事情,也要記得,好生修行你的劍道。」

「讀書人憑着三寸不爛之舌立下功勛,這種事情也只會發生少數的讀書人身上。」

「三寸不爛之舌,若是遇到了鋒利的劍刃,不爛也要爛了。」

來到這裏之後,鍾南遇到了蕭子珍,蕭子珍也遇到了鍾南。

鍾南胸中有豪氣直衝鬥牛,他在蕭子珍的面前拔出了那柄劣質的鐵劍,那一瞬,劍氣沖鬥牛,豪氣滿雲天。

自那一刻起,鍾南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入了道境。

他修行的是王道劍,也修行的是為萬世開太平的劍。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劍道能不能上的了枱面,因為他也沒有跟人打過架,沒有和人生死搏殺過。

可還好,心儀的姑娘覺得他的鐵劍上的了枱面。

鍾南問了一個有些不該問的問題:「您當年為何突然歸隱,若您還在廟堂之上,方今天下大事,也許不會是這個樣子,也許能將戰爭拖延上數十年。」

蕭老爺子也不置氣,笑着說道:「千秋大事,最費思量,年輕的時候,我可能也想過為萬世開太平,衣冠佩劍,名劍風流,在廟堂和江湖上,博得一個好名聲,成為一個實至名歸的泰斗。」

「可當官的時候,見慣了太多的腌臢事兒,漸漸地,那些腌臢事兒也消磨了我的心氣。」

「我試圖改變,可從來都是環境改變人,而不是人改變環境,先帝當年亦是豪情萬丈,想要開疆拓土,對於百姓疾苦,並不是很在意。」

「那個時候我就覺得,與其成為一個流芳百世的官員,還不如在這終南山裏,過着安穩日子,看看日出日落,看看雲捲雲舒。」

「是不是覺得很沒品?」

有些人,活在村裏,一直嚮往著繁華鬧市,可真的到了繁華鬧市以後,才發現自己所挂念的,一直都是自己的村莊,哪怕它很貧瘠。

鍾南也不知道蕭老爺子的想法是對的還是錯的,這世上,其實沒有對錯之分。

人心詭譎,每一個人都是對的,每一個人也都是錯的。

鍾南道:「要是我以後跟別人打架,露出了跟腳,你會不會怪我?」

他知道蕭老爺子不是一個喜歡被人打擾的人,所以他才真的來到了終南山的深處,給自己修了一個不算體面的土房子。

終南山下,有着許多很氣派的庭院,那些庭院裏面,每一天都可以聽見朗朗讀書聲,每一天都有琴聲悠揚,也每一天都有來來往往的馬車停在那裏,或是離開那裏。

馬車下來的人,不是錦衣玉帶,就是甲胄在身。

那裏就像是另外一個困龍之地,許多不得志的士子,在那裏吟風弄月,談論天下大勢,賣弄學問。

等候着一個鯉魚躍龍門的機會。

其實能去那裏的人,肚子裏真的沒有多少墨水,多數也都是誇誇其談之輩。

可只要有了名聲,有了噱頭,日後無論是從商還是當官,總能找到一個還算是不錯的出路。

鍾南覺得,那些庭院再怎麼氣派,也沒有這個土房裏的火氣兒溫暖可人。

蕭老爺子想了想,然後一本正經的回道:「盡量不要流露出跟腳吧,雖說這世上能看出你跟腳的人不會超過三個人,可有的時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我上了年紀,只想過着清閑日子,那些待人接客的事情,我也覺得煩躁。」

「也不太想要見到那些故人了。」

「我也懷念著那些故人。」

有些故人死了,有些故人活了,蕭老爺子始終都在這裏,不聞不見。

鍾南給火坑裏添了一根粗壯的木柴,火苗也沒有立馬竄起來,很溫和。

鍾南很認真的說道:「我的心裏並不猶豫什麼,可有些時候,總覺得心裏很空虛,我很欣賞陳煜,他原來也是一個讀書人,後來成了聞名天下的大軍師。」

「我也不想成為陳煜那樣的人,只是好奇,當年的一段路,陳煜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

「我是否,又在走另外一條相同的路。」

「若是相同了,好像有些無趣。」

年輕人要定向,定了向,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什麼事情。

鍾南定向了,從他拔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定向了,他也沒有想過成為一個人間最得意的讀書人。

他也並不得意,反倒是細水長流,一切如常。

定了向,他愈發覺得,人家正道是滄桑,可滄桑好像也不能帶來什麼偉大的力量。

迷茫,也並不迷茫,心也不累,也談不上心事重重。

可就是這樣,讓鍾南有些空虛。

蕭老爺子作為一個過來人說道:「人其實從出生的時候,都是孤獨的,生的時候自己一個人,死的是時候,還是一個人,大概活着的那一段時間,會有很多人一起活着。」

「習慣就好,就算不習慣,你也會慢慢的習慣。」

「可能,你再一次遇到那個少年以後,就不會有這樣的感覺了。」

鍾南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書生意氣,在鍾南的身上真的看不到。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哪怕大雪封山了,雪依舊很大。

鍾南覺得自己也很幸運,雲遊四海,他還沒有真正的做到,可他遇到了一個很好的老人家。

教他學問,傳授他劍道。

也沒有收銀子,也沒有繁文縟節,順其自然的就得到了很多讀書人,很多武夫想要得到的一切。

雲遊四海,很容易讓人放下心中執念,練就出一顆正兒八經的平常心。

烤了一會兒火,老人家大概是有些困了,起身說道:「晚上要吃些什麼,你和子珍看着辦就好了,我去睡一會兒。」

鍾南嗯了一聲,老人家腳步不算輕快,也不算沉重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火坑旁,就剩下了鍾南和蕭子珍兩人。

蕭子珍很溫和的說道:「其實爺爺遇到過另外一個年輕人,大概是因為那個年輕人看上去不是那麼的順眼,就算了。」

鍾南靦腆的笑了笑,言道:「大概爺爺也是因為你的緣故,才看我比較順眼吧。」

蕭子珍很乖巧的笑道:「可能有這方面的緣由,更多是爺爺自己看你順眼。」

鍾南又添了一點柴火,火坑裏的火一直都不大不小,剛剛好。

很多年以後,這位雲遊四海的讀書人,身旁的人還是身旁的人,手中的劍,還是手中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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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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