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O六章 不速之客
江南六月天,燥熱難耐。老孫捱到黃昏時分,煮了一碗青菜肉絲麵,吹着電風扇慢慢吃着——
老太婆去女兒家看外孫,說是女兒孝順,留她多住幾天;等外孫放暑假-一起回來。他當即應允—
反正家裏就老兩口,也沒有什麼大事。買菜、燒飯、洗衣服、打掃衛生等等家務,平時都是他「承包」,老太婆是橫草不拿、豎草不拈的。
老太婆不在家,他倒落得耳根清凈,少聽些「菜漲價了」、「洗衣機洗不幹凈,還是手洗好」、「南方又發洪水,淹死人了」—諸如此類的反覆嘮叨。
退休多年,他形成穩定的生活節律:
早晨5點鐘起床,去橫嶺水庫邊打打太極拳,沿着大壩來回慢跑數趟,直到微微滲汗便停下。後到八卦商城農貿市場買些新鮮的小魚、小蝦、果蔬,偶爾胃口上來-買兩隻蔥油燒餅當早點。
上午以家務事為主,午飯後休息1小時,然後便開始讀讀雜書、寫上幾筆書法,或是伺弄院裏的盆景。雖然略顯單調,打發時光是足夠的。
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天太熱,逼得他早晨回來就抹澡,換上大短褲、老頭衫。
記得年輕時候—天氣是四季分明的,該冷時冷、到熱時熱。他常向戰友們吹噓「家鄉好,讓我留隊當官-不可能」。這十幾年來,天熱的時間增長許多,春、秋兩季似乎短到一眨眼的工夫;冬天氣溫低到零下十幾度,不墊上電熱毯整夜都睡不暖和...
「該澆澆盆景了—」他放下碗筷,自言自語道。
老孫拿着噴壺正在給映山紅澆水,院門打開——
一前一後進來兩個男人,一般高矮、一般胖瘦,都穿着大褲衩、T恤衫,戴着遮陽帽。前面一個手拿鑰匙串,提着白色方便袋;後面那位抱着兩箱啤酒。
「孫伯,在澆花啦?」拿鑰匙的主動打招呼。
老孫認出是租房子的「王老闆」,便從鼻子裏「哼」一聲,算作回禮:
他見「抱啤酒的」沒吱聲,認定是陌生人。不快立即湧上心頭!根據租房時-約定,姓王的是不允許帶外人來家過夜的...
老孫澆灌花花草草完畢,便上到樓上陽台,拿水將陽台地面潑濕—散熱。隨後搬來竹質逍遙椅-支穩。在仿紅木茶几上擺好紫砂壺、紫砂杯,將金龍山綠茶少許拈入壺內,加開水沖沏,以備沖涼后「享用」。
當他拿着摺扇回到陽台納涼時,便發現出租屋前,有兩個人坐在小圓桌旁喝啤酒——
一個當然是王老闆,另一個正是那位「不速之客」!
老孫有些不滿,考慮到王老闆極少來客,老太婆又不在家,便按捺住馬上提醒-不能留宿的想法,坐到逍遙椅上,開始品茶—心道:
「如果『吃飽喝足』還不走,我再下去找姓王的講道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個「快活」的年輕人似乎沒有早早喝完-吃罷的意思?
老孫微閉雙眼,仰靠在逍遙椅上,隱隱約約聽到一些對話:
「你天天只忙着賺錢,怎麼不找個『女人』樂樂?」聲音很粗,不像姓王的,應該是那個陌生人。
「找女朋友?唉-太難了...你以為是喝啤酒啊?」—是「王老闆」。
「對!就像『喝啤酒』-掏錢就干,幹完走人!你有的是錢-別瞞我,我再窮也不問你借,嗝-」陌生人已喝下不少,打酒嗝很響。
「你喝多了。我是講找女人,就要找個能『結婚-過日子』的,總要有感情基礎。不是付費上...發生關係-那樣的。所以『不容易』,像喝啤酒-張嘴就來這麼容易?」王老闆辯解。
「你看你-你看你—都30多了,還像在讀書:天真!還想談感情-天真,太天真了。『結婚』有什麼好?一天到晚被女人拴著,不自由、麻煩。」陌生人繼續「訓斥」王老闆:
「給錢上床-上、上床給錢,褲子一摟『走人』,鳥是鳥、蛋是蛋,多爽哦!我要是你,上的女人肯定數、數都數不過來。什麼×我沒幹過!我要撒尿-」
「房間旁邊有廁所,我陪你去。房東愛乾淨。」
——院子裏傳來挪椅子的聲音...
老孫緩緩搖摺扇,品著剛才無意聽到的一番「酒話」,既噁心又惋惜:
陌生人滿嘴的污言穢語,聽得他想吐!這人簡直是—畜生。如果是他的兒子或是後輩,他早就衝下樓責備,甚至動手「抽耳光」了。
他替王老闆惋惜,好好一個正正派派的生意人-怎麼會結交這樣的狐朋狗友,還帶到他家裏來—殷勤招待。他預感到:
這名不速之客遲早會把王老闆帶到「坑裏」去...
「那個陌生男人還和王順利說了什麼?」豹子盯着老孫-急切問道。
「唉...我怎麼能想到:你們現在會問這些雜碎事?」老孫嘆口氣道:
「當時我感覺那個小鬼講話『無聊』,還吵人!就起身掂著茶壺回房間-看電視了。」
「那個『小鬼』-後來您還見過沒有?」老任追問。
「沒有。一次都沒見過。我第二天晚上給王老闆打招呼:要遵守約定,不準再帶人進我院子;否則,請他捲鋪蓋走人,我寧願『退房租』。他向我做保證,而且為喝酒的事情-誠懇道了歉。」老孫解釋道:
「我後來把這件事情講給老太婆聽,她才告訴我:那個小鬼以前來過幾趟,都是在王老闆屋裏呆到夜裏8、9點才走,鬼鬼祟祟的—她怕丟東西,所以特別留意。她沒講出來-怕我攆『姓王的』走。
憑良心講,王老闆老實、人品不錯。他竟然死在澡堂子裏,真正沒想到...」
「孫師傅,您記性真好!您還記不記得『小鬼』是哪裏口音呢?」任探長接着細問,還不忘給老人家戴頂「高帽子」:
他直覺老孫嘴裏的「陌生人」,十分可疑-不能排除就是王順利的「兄弟」?
「現在記憶力衰退了—老了蠻。我年輕時在部隊...唉,好漢不提當年勇-不說了。」老孫皺眉道:
「我沒和那個小鬼面對面說過話,我想想—感覺...他和王老闆『口音』相近,像是-老鄉。現在年輕人都在外面跑,南腔北調的,難講?」
此時,有人敲門—院外傳來女人的聲音:
「孫老頭子-快開門,幫忙拿東西...我沒帶鑰匙。怪噻,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