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章 窗前怪影
由於倉庫的積貨太多,鞋行老闆請來的搬運工又太少,眼瞅著無法在規定時間內將所有積貨清理出庫房了,工頭就花了點錢,請了幾個身高力壯的村民過去幫忙。
那時候胖子還沒做借人本金盈人利息的買賣,只是個混跡於村頭巷尾的無業遊民,只要給錢,什麼事他都願意干。
為了賺頓晚飯錢,庫房清倉的時候胖子也去幫忙了。
起初一切都算正常,可當庫房裏的存活一點點減少,大片大片的地面露出來的時候,胖子在其他在場的人都聞到了一股極為濃烈的腐臭味,那不是皮革漚爛以後發出來的味道,是肉類腐爛以後才有臭味。
剛說到腐臭,胖子先是頓了一下,接着就突然變了話茬:「在庫房的頂樓上,有一個很大的窗戶……」
我忍不住將他打斷:「不是剛說到庫房裏的腐味嗎,怎麼又扯到窗戶上去了?」
胖子在自己的胳膊上抓了一把,有些無奈地說:「當初庫房清倉的時候我就是過去幫了幫忙,知道的事情確實不多嘛。」
說話間,他還特意將視線從我臉上挪開,似乎不想和我對上眼。
我感覺,他不是知道得不多,而是有些事不想說得太深。
這時胖子又順着剛才的話頭繼續說了起來:「庫房頂樓有個很大的窗戶,那幫年輕人住進去以後,到了晚上,燈光就從窗戶里透出來,能把村路都給照得通亮。」
說到這,他又一次頓住了。
上一次停頓的時候,他很快就轉移了話鋒,可這一次,他隔了好半天就沒繼續往下說,一直是一副眉頭緊鎖的模樣,似乎在考慮後面的話該不該說。
我等得有些不耐煩,就催了句:「然後呢?」
胖子又猶豫了好半天才開口:「我有個兄弟就住在庫房對面。」
他一邊說着,還朝着老胡家門口瞥了眼,我側臉一看,就看到那個手持雙節棍守在門口的人。
看樣子,胖子口中的「兄弟」,說得就是他了。
胖子接着說:「庫房剛住人的頭幾天,我兄弟每天都跟丟了魂似的,你讓他辦點事,他前腳答應了,後腳就忘了你讓他幹什麼了,有時候你跟他說話他都要反應半天。我覺得不對頭,就問他到底咋個整的,他就告訴我,每天到了晚上,都有人站在高處盯着他看。」
說到這,他又朝着站在門口的人瞄了一眼,確定對方沒有聽到他的話,才繼續往下說。
胖子說,當時他也沒明白「有人在高處盯着看」是什麼意思,但又見他那東西說這番話的時候臉色不對,覺得事情可能不太妙,於是就在當天晚上跟着兄弟回了家,想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那天晚上,胖子的兄弟就一直處於很緊張的狀態,胖子問他為什麼這個樣子,他又不肯說,弄得胖子一頭霧水。
直到要睡覺了,胖子要把屋裏的燈都關上,他兄弟本來不願意,說什麼,燈一關掉他心裏就沒底,可不關燈胖子睡不着,於是就仗着自己是大哥,罵了對方兩句。
被胖子這麼一罵,對方好像突然回過神來一樣,竟變得沒有之前那麼緊張了,還乖乖地到各個屋子裏關燈。
胖子說,他那兄弟幾乎關了所有的燈,唯獨客廳里的吊燈依舊亮着,胖子讓他去關燈,他就遠遠地站在茶几旁邊,指著客廳里的窗戶大喊:「有人盯我!」
胖子一看他那慫樣當場就惱了,強逼着他去關燈。
如果放在過去,胖子說什麼,他這個兄弟就會做什麼,胖子說東,對方絕對不敢說西,可這一次,他竟然敢對胖子怒目而視,擺出一副你讓我關燈,我就跟你拚命的架勢。
胖子一面驚訝於自己兄弟的表現,一邊又好奇窗戶外面到底有什麼,於是就親自走到窗邊,按下了吊燈開關。
站在窗前向外望,正好能看到庫房的頂樓大窗,胖子關燈的時候,就看見那扇窗戶前也站着一個人,他按下開關,客廳里的燈滅了,庫房裏的燈光竟然也消失了。
看樣子,對面的人也是來關燈的。
胖子心裏這麼想着,又朝大窗那邊望了一眼,隱約看到有個黑漆漆的人影貼近大窗站着,但也沒多想,就回卧室睡覺了。
胖子剛躺在床上,他那個兄弟就扒在卧室門口,一臉陰沉地問他:「對面窗戶里是不是站着個人?」
說到這裏,胖子又是一頓,過了小片刻才開口:「住在庫房裏的那群小年輕都是一身奇奇怪怪的打扮,其中一個人把頭髮盤成了一坨那啥,還染成了紫的,我對那個人的印象太深了,因為那天晚上,站在窗戶里的人就是他嘛。」
完了胖子又說,當時他告訴自己兄弟,確實看到庫房大窗里站着一個人,他兄弟一聽這話,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他就問對方到底怎麼回事,可對面還是不肯說,只是催促他趕緊睡覺,天不亮千萬不要睜眼。
起初胖子也沒當回事,只覺得他兄弟可能是又被女人給踹了,神經有點過敏。
可當他閉上眼以後,腦子裏就反覆回想剛才的事,越想越覺得不對頭,尤其是回想起那個貼在窗戶上的黑影子時,他就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雖然當時看得不是太清楚,但他不斷在腦子裏勾勒那個影子的模樣,漸漸地,腦袋裏模模糊糊地浮現出了很多細節,他愈發覺得站在窗前的傢伙……好像不是人。
這種想法一出現在胖子腦袋裏,胖子的後背就開始陣陣發涼,心臟都跟着直抽抽。
要說這胖子也是死催的,明明怕得要命,卻還是耐不住心裏的好奇,又跑到客廳窗前觀望。
庫房前面正對的那條村道不是正東正西走向的,整條路有一個大約三十度的偏斜,胖子清楚地記得,他回到客廳的時候還特意看了一下表,當時是凌晨四點一刻,明亮的月光從西方照射過來,正好照亮了庫房頂樓的大窗。
在大窗的另一側確實站着一個「人」,他就像是嚴重扭曲的柳葉一樣,整個身子擰成了一個非常彆扭「s」形,月光穿過窗玻璃,灑在他的臉上,胖子就發現他的臉色像紙一樣白,如同死人。
當時,胖子背上的寒毛「噌」一下全都豎起來了,而對面的「人」竟也發現了胖子,他慢慢轉動眼珠,用那雙黑不見底的眸子靜靜俯視着胖子。
胖子說,被那傢伙盯上以後,就像是有人將冰錐打進了他的脊椎骨,讓他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不敢和大窗里的人對視,趕緊閉上眼。他想跑,可身子不能動,只能這麼僵僵地站在窗戶前。
好在沒過多久天色就見亮了,陽光灑在村路上,胖子也慢慢恢復了知覺,他壯著膽子,又朝對面看了一眼,昨天晚上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話說到這裏,胖子又朝我跟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那東西絕對不是人!」
我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大概是怕我不信,胖子趕緊補充道:「他胳膊和腿的關節全是反折過來的,正常人做不出那樣的姿勢!」
我見他情緒變得有些激動,就故意岔開話題:「讓你那兄弟換個住處吧。」
胖子:「已經搬了,他現在住我家裏。」
我點點頭,轉身朝老胡家門口走,胖子大概沒想到我走得這麼突然,在我身後大聲問:「你怎麼走了?我是不是被髒東西盯上了?」
如今我已經打聽到了所有想知道的事,沒必要再和胖子糾纏下去,索性沒有給他任何回應,快速進了屋子。
進門以後,我就對胖子帶來的人說:「老胡的債已經還上了,你們要是沒什麼事就走吧,我們也要收拾收拾吃飯了。」
我說話的聲音很大,門外的胖子肯定也能聽見。
站在房門口那個人伸長了脖子,朝着門外的胖子喊一聲:「大哥,撤不撤?」
兩秒鐘以後,他又回過身來,朝屋子裏的人招招手,簡短地說一聲:「撤!」
這些人一走,老胡趕緊將門關上,又背靠着門板,常常吐了一口濁氣。
過了一小會,他又縮了縮脖子,支支吾吾地對我說:「謝……謝謝啊。」
我在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對老胡說:「你老婆嚇得不輕,帶她回卧室吧。」
老胡點了點頭,慢慢地走到瘋女人身邊。
從剛才開始瘋女人就一直低着頭,老胡伸手去碰她的時候,她還慘叫一聲,趕緊將身子縮成一團。
直到老胡輕聲輕語地說了句:「瘋丫頭,咱們回去咯。」,瘋女人才慢慢抬起頭來,她一看身邊的人是老胡,立即張開雙手,用力抱住了老胡的脖子。
女人的身材十分臃腫,體重估計比老胡還重一些,老胡有些吃力地將她抱起來,一邊輕聲哄着她,一邊趔趔趄趄地將她抱回了西卧房。
卧房門一關,裏面立即傳來了瘋女人的笑聲,片刻之後,又傳來了不知是老胡還是女人的低聲嗚咽。
聽着西卧房裏傳來的聲音,我心裏就揪得慌。
李淮山倒是心大,這會兒就湊過來問我:「你和那個胖子出去這麼久,都聊了些什麼呀?他說沒說,老胡到底是怎麼混成今天這樣子的?」
我朝着李淮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道:「咱倆先把冰箱弄廚房去,別的事回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