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七章 十副遺骸

二百九十七章 十副遺骸

在暗房,我親手打碎業石的時候,腦子裏想的,真的是村子裏的上百條無辜人命?

還是說,我貿然涉險,只是不想被人輕視,實話實說,當我打碎業石的瞬間,腦子裏竟然浮現出了仉亞男趾高氣揚的樣子。

也許我打碎那塊業石,只是為了像李淮山證明我很果斷,我也許只是想告訴他,雖說我也是個初出茅廬的菜鳥,但我至少比他強。

可是在內心深處,我又拒絕承認自己在打破業石的時候,私心遠大於公心。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那時候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只知道,即便是在打碎業石的時候,我依然不是不計得失的。

我大概做了一件很高尚的事,可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我不確定自己的內心是不是高尚的。

也許在高尚背後,是沽名釣譽似的極度自私,我為了成全自己,還要將李淮山拉下水。

也許在這個行當里,很多人都和我一樣。

但我還能怎麼辦,不管心裏怎麼想,該乾的事還得接着干,該走的路還得接着走。

人活着,大概就是如此。

我就這麼望着天,在很長時間內保持着極端的沉默,直到李淮山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轉過頭,朝他望了過去。

就見李淮山朝我揚了揚下巴,開口對我說了聲:「煙滅了。」

我低眼看了看,煙頭確實滅了,於是又拿出了火機。

李淮山將肩膀靠在垛子上,歪著頭問我:「哎,你想什麼呢,這麼投入?」

「啪」的一聲,火機上揚起了火苗,我將煙頭懟在火上,長長吸了一口氣,又將嘴裏的煙霧慢慢吐出去:「蓋棟和空雲道長說,我對這個世界缺乏感受,所以我就想試着感受一下。」

李淮山連蹙了兩下眉頭:「感受什麼東西?」

我笑了笑,朝黃沙飛舞的天空揚了揚下巴。

李淮山朝天上看了看,又轉過臉來,一臉疑惑地看着我,我吐了一口煙霧,沒再說什麼。

李淮山也沒再問什麼。

接下來又是長時間的沉默,我和李淮山都將腦袋靠在垛子上,望着一會被黃沙遮住,一會又變得十分安靜的天空,誰也不說一句話。

在城市裏,確實見不到這麼安靜的天空。

時間越來越靠近正午,太陽也越升越高,後來太陽徹底挪到了我們的頭頂正上方,刺眼的陽光讓我們無法再盯着天空發獃了,只能低了低頭,將眼睛藏在垛子投下的陰影里。

在這之後過了沒多久,陳大棒回來了,他的腳步聲出現在離堡子不遠的地方,聽得出來,他的步子很凌亂,而且一腳重一腳輕,顯然正背着一個很沉的東西急慌慌地往回趕。

我和李淮山依然默默地抽著煙,等着他進堡子。

陳大棒很快就進了堡子的門,他隨手扔下麻袋,讓地面揚起了一陣塵土,然後就火箭似地衝進了東邊的屋子。

房門被打開的時候,我朝屋子裏看了一眼,見王寡婦正安安靜靜地躺在穿上,房門被關上以後,陳大棒就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了。

我豎着耳朵,仔細聆聽着屋子裏的動靜,可過了好半天,屋子裏都沒有出現大的動靜。

我心裏頓時有點失望,本來我還以為,陳大棒進去以後會把王寡婦給弄醒來着,這麼一來,王寡婦雖然不至於立馬沒命,但至少能得個失心瘋。

片刻,東屋的門又被打開了,陳大棒一出門就抬起臉來,視線落在我和李淮山這邊。

我無奈地撇了撇嘴,縱身跳下了土牆。

陳大棒的視線一直鎖在我身上,我下落的時候,他的眼睛就一直跟着我轉,還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什麼。

我懶得理他,走到堡子門口,彎腰撿起了麻袋。

陳大棒確實是個懂行的人,袋口扎了紅線,還系了活節,我將紅線扯掉,撕開麻袋口看了看,裏面陳放着十副遺骸,比較粗的骨頭都透著一抹慘白,在顱骨的頂部和一些比較細的骨頭上,則呈現出了鐵一般的青黑色。

錯不了了,這幾副遺骸的主人都是陰毒侵體而死,如果我沒估計錯的話,她們應該都是被想上王寡婦身的那隻厲鬼弄死的。

在我仔細查看遺骸的時候,陳大棒小心翼翼的來到我身邊,我斜着眼睛看他一眼,問:「就這些?」

陳大棒點頭:「就這些。」

我用右手的無名指和拇指將麻袋口壓緊,直起腰來問陳大棒:「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了吧?」

陳大棒悶悶地縮了縮脖子,沒說話。

我不由地皺眉:「這些人的名字,你都記住了嗎?」

陳大棒悶悶地點頭。

我說:「知道怎麼喊魂嗎?」

陳大棒:「東西我都準備好了。」

他這麼一說我就有點好奇了:「你準備了什麼?」

陳大棒:「黃紙、檀香,還有……紅線。」

看樣子,這傢伙知道的東西,比我想像中的還多。

我搖了搖頭:「人死了太長時間了,還需要宣紙和燈籠,今天日落之前能置辦好嗎?」

在我說話的時候,陳大棒偷偷朝着東房瞄了一眼,隨後才對我說:「很快就能置辦好。」

我擺擺手,讓他走。

就這樣,不久前才風風火火衝進堡子的陳大棒又風風火火地離開了堡子。

李淮山自下了牆頭以後就一直沒說話,直到陳大棒走遠了,他才湊到我跟前來問:「你想幹什麼啊?」

我長吐一口濁氣:「你就別問了,好好看着吧。」

李淮山湊過來仔細看了看我的臉:「怎麼感覺你突然變嚴肅了呢,怎麼了這是?」、

我笑得有些無奈:「我不是嚴肅,我是心裏頭沒底,唉,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的事能不能辦成。」

李淮山皺着眉頭問我:「你要幹什麼啊?」

我指了指麻袋:「度化亡靈。」

李淮山瞪眼:「你還會這個?」

我撇了撇嘴:「算是會吧,可我也沒有實際操作過,不知道能不能成。二狗,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的命格好像比較陰吧。」

李淮山琢磨了一會才說:「好像是這麼回事,我記得三爺還是七爺幫我算過來着,怎麼了?」

我抬起手來,朝堡院西北的宅門指了指:「我不是打碎了一塊業石嗎,你去暗房裏找找,找一個比較大的碎片過來。」

李淮山明顯不太願意再進那個暗房,他朝着我身邊湊了湊,用有些反感的語氣問我:「你又要幹什麼啊?」

我說:「你拿一塊業石的碎片,到堡子外面找一個寬闊的地方,在那裏挖一個半米深、半米寬的方洞。」

李淮山:「挖洞?用碎石片?你想折騰死我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抱怨了,趕緊的吧。」

李淮山滿臉狐疑地盯了我一陣,最終也沒說什麼廢話,老老實實去了窄門。

我一直在堡院裏等著,直到李淮山拿着一塊很大的石片出去,我才爬上牆頭,將通靈寶玉放在額頭上,並在上丹田凝練出一口念力,隨後就眯起了眼睛,仔細觀望着死人坡那邊的情況。

正午時分,暴烈的陽氣在天地間流動不息,與此同時,一天中最為精純的一股陰氣也在正午十二點的時候於天地間突生,並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發展壯大。

我現在等的,就是那股破陽而生的精純陰氣。

太陽越發靠近天穹的正中央,我眯着眼,死死盯着西邊的死人坡,即便雙眼變得十分乾澀,也不敢眨一下。

在太陽終於登上穹頂的瞬間,死人坡上突然躥起了一股濃郁的黑氣。

它剛出現的時候,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條破土而出的黑色巨蛇,但僅僅一瞬之後,黑氣就開始朝着四周擴散,如撒開的黑紗一樣,漸漸罩住了整個山坡,隨着鋪撒的面積越來越大,沒過多久,已經無法辨認出附在土坡上的黑色。

我立即摘下了額頭上的通靈寶玉,快速施展定身術加持視野,等大炁流沙的視野一出現,又快速散了術法,再將通靈寶玉放在額頭上。

視線在快速變化了幾次之後,現在我已能看清死人坡上那片幾乎遁於無形的黑氣,就見黑氣在慢慢鋪散開來的同時,有一小撮灰色的輕煙從中快速浮起,並隨着突如其來的一陣風,朝着村子方向飛了過去。

等到這縷輕煙從我的視線里消失,死人坡上的黑氣也完全消失了。

我將通靈寶玉收進口袋,點了根煙,抬頭望向了頭頂上的太陽,陽光正烈,那股破陽而出的精純陰氣,應該也已遁於無形了。

就在這時候,牆頭下突然傳來了李淮山的嚷嚷聲:「我靠,你讓我出來挖坑,自己跑到牆頭上抽煙去了!」

我低頭一看,就見李淮山就站在牆垛下方,在他腳邊,就是一塊沒長任何植被的空地。

我皺了皺眉頭,對李淮山說:「我在望炁。」

李淮山翻了翻白眼:「扯吧你就,快點下來和我一起挖坑,那麼大的坑,我自己可搞不定。」

我就沖着他笑:「搞得定搞不定都必須搞定,你可是摸過業石了,要是不在太陽落山之前挖好坑,到了今天晚上,就會有十隻冤死鬼專程來找你聊天。」

李淮山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碎石片,愣了一下,接着就氣得跳腳了:「仉若非,我X日X你大爺!」

我也沒罵回去,只是慢慢地抬起頭來,望着太陽淡淡說了句:「最近這兩天,天黑得越來越早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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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通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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