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蹤十年

第四章 失蹤十年

記得在我小的時候,每次二叔露出這樣的笑容,我都會覺得特別安心。

而這樣的笑容浮現在他的臉上,竟又讓我體味到了那份幾乎被忘卻的溫暖。

這時孫傳勝從床底下拿了一個銅盆出來,一邊倒好熱水,一邊和我說話:「你爸沒跟你提過仉家的事嗎?」

我搖了搖頭,可他當時背對着我,看不到我的動作,於是我又說:「沒提過。」

他將一頭髒兮兮的頭髮浸到了水裏,慢慢揉搓著髮根,又問我:「那你聽說過仉恆這個人嗎?」

我依然搖頭:「沒有。仉恆是誰?是我的親戚嗎?」

孫傳勝頭也不抬地說着:「他是老仉家的家主,也是夏字脈的定門。」

說完這番話,孫傳勝就專心洗起了頭,沒再多說什麼。可我總覺得他剛才好像沒把話說完。

夏字脈,定門,我不知道這兩個詞代表着什麼,也沒有心思去了解,現在我心中有一個天大的疑問,不吐不快:「我剛才碰到的那些東西,是鬼嗎?」

孫傳勝撩開了額頭上濕漉漉的頭髮,露出一隻眼來看着我說:「不是鬼還能是什麼?」

說到這,他頓了頓,接着又問我:「你爸除了教你打拳,沒把另外三門手藝傳給你嗎?」

我反問他:「什麼手藝?」

他放下了頭髮,隨後就轉移了話題:「我找了你們十多年了,可就是沒有你們的消息。這些年你們到底去哪了?」

我說:「我十八歲之前一直在重慶,小時候住在一個老寨子裏,後來二叔帶着我進了城,還給我改了姓。」

其實我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麼要告訴他這麼多,也許是因為他剛剛流露出的笑容,也許是因為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氣質,和我二叔很像。

孫傳勝拿了一條毛巾,擦了擦頭上的水漬,又擦了擦臉。

剛才他洗頭的時候我就發現,在他的頭髮上好像刻意抹了一些東西,那些東西看起來臟乎乎黏糊糊,可沾水以後很快就化乾淨了。

他之前那副邋裏邋遢的樣子,是刻意扮出來的。

用了兩三分鐘時間,他就將自己打理乾淨,又從床底下拿出了一套乾淨衣服。

之前我一直將他當成了乞丐,可現在看起來,他的長相很清修,眉目間流露出的那份老練,讓他看起來像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但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除了眼角和嘴唇附近的皺紋以外,他的皮膚看起來卻和二十多歲的人沒兩樣,白嫩中透著一點淡淡的血色。

一直到換好了衣服,孫傳勝才長出一口氣,對我說:「現在我這心裏啊,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味道。今天,你突然就這麼出現在我眼前了,我總覺得自己有點緩不過神來。唉,一別十幾年啊,想不到你都這麼大了。」

他一看就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一股沉穩的味道,而我才是那個回不過神來的人,到了現在,我的腦子裏依然懵懵的。

孫傳勝朝魯老闆那邊看了一眼,又對我說:「讓他好好休息吧,你跟着我在村裏轉轉,有些事情,需要你親眼去見證一下。」

我撓了撓頭皮:「要我見證什麼?」

「跟我來。」

他一邊說着話,一邊推門出去了,然後就在門口站着等我。

我湊到魯老闆跟前看了看,感覺他確實沒有大礙了,才隨着孫傳勝出了門。

起初他走在面前,我就在後面跟着,沒走多遠,他又稍稍放慢了速度,和我肩並肩地走着。

現在我們正朝着老樹所在的方向走,他一直沒說話,我也沒開口。

快走到田頭的時候,他突然問我:「你不怕我害你嗎?」

我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默默皺起了眉頭。

孫傳勝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說:「江湖險惡啊,以後在外面走動,要多一份小心。像你這麼容易就相信別人,很容易著了別人的道。」

他說話時的語速很慢,彷彿要讓每一個字都刻在我的心裏。

我想了想,對他說:「你和我二叔很像。」

「是么。」他淡淡地應了一句,隨後輕輕嘆了口氣:「他過世以後,葬在哪了?」

我說:「二叔很早就立下了遺囑,說是如果有一天他過世了,就把他的骨灰撒進烏江,二叔說,那條江是他發跡的地方,也是他的根。」

孫傳勝無奈地笑了笑:「這還真符合他的性子。他這人啊,就是自由散漫慣了,即便是死了,也不想受拘束。對了,你說你爸在十年前就失蹤了,他是怎麼失蹤的?」

我嘆了口氣:「他失蹤得特別突然,一點徵兆都沒有。」

說實話,即便到了現在,我也忘不了我爸失蹤那天發生的事。

那是十年前的一個星期天,我爸很早就把我叫醒,說是要帶我去動物園看老虎,過去我特別喜歡老虎獅子一類的東西,興奮得不得了。

那時候家裏條件很苦,我爸借了一輛很舊的摩托車,帶着我和我媽離開寨子,直奔城區,一路上,我媽一直在囑咐我要聽話、要尊敬二叔,但那時候我完全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說這些,只是不停地點頭。

到了動物園以後,我爸讓我一個人在虎園那邊看老虎,他則帶着我媽離開了,我問他們要去哪,他們只是告訴我很快就回來,讓我待在原地,不要亂跑。

我記得很清楚,我媽在離開之前,突然蹲在了我面前,她很用力地抱了我一下,又將一個吊墜交給我,讓我好好保管。在這之後,我爸就拉着我媽走了,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

後來是二叔將我接回了家,起初我問他爸媽為什麼沒來,他只是說我爸和我媽突然有急事,要過一陣子才能回來看我。

二叔的用這樣的謊言騙了我整整半年,半年以後,他還是說着同樣的話,可那時候我已經知道,他在騙我。

十二歲之前,我一直以為是爸媽不要我了,十二歲以後,我又在想,也許那天下午,我爸和我媽遭遇了什麼意外,已不在人世。

直到二叔遭遇車禍的前一個月,他對我說,我爸媽當初只是失蹤,有可能至今還活着。

自從父母失蹤以後,我就特別討厭到人多的地方去,也特別討厭貓科動物。

那件事在我心裏留下的創傷,也許一輩子都無法癒合。

孫傳勝沉默了片刻,卻說了一句讓我非常在意的話:「果然是這樣。」

我當時就意識到,對於我父母的失蹤,他肯定知道些什麼。

可還沒等我開口問,他就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我大概知道你爸為什麼會失蹤,但有些事,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我皺起了眉頭:「為什麼?」

孫傳勝轉過身,繼續朝着老槐樹的方向走,嘴上還說着:「我知道的這些事,很多都涉及到了老仉家的秘辛,你現在還沒回仉家,算是半個外人,我答應過仉家,要為他們保密。不過有件事,我倒是可以告訴你。」

說到這,他的腳步稍稍頓了一下,隨後才繼續說道:「你父親的失蹤,好像和一枚古錢有關,你二叔的死,說不定和它也有關聯。」

我問他:「什麼古錢?」

孫傳勝只是搖頭:「那我就不能多說了。你也別着急,明天你跟着我去一趟渤海灣,看看仉侗願不願意收你,如果他願意收你,我再把我知道的事告訴你。」

我說:「你說的那個仉家,和我有血緣關係嗎?」

孫傳勝:「當然有。其實你也可以選擇不回去,這種事全看你自己的想法,沒人能強迫你。可是……如果你不回仉家,咱也許咱們永遠都無法找到你爸。」

他走在前面,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可這番話卻像一記重拳,在我心口上狠狠擂了一下。

十年了,我無時無刻不想知道我爸媽到底去了哪裏,如果進了他口中的那個仉家,我就有找到他們的希望,那我一定會去。

心裏這麼想着,我就對孫傳勝說:「明天我和你一起回渤海灣。」

孫傳勝這才稍稍放慢步子,又和我走在了並排的位置上。

他笑着問我:「回去好啊,你能回去,仉侗那一身的傳承說不定也能有個着落。對了,你現在住在哪?」

我說:「我就住在渤海灣一帶,從這裏開車過去,也就三四個小時吧。」

孫傳勝臉上又浮出了剛認出我時的那種驚愕表情:「你也住在鳶都?」

我點頭:「我本來應該在那邊上大學,後來輟學了,就在當地找了份工作。現在在城西頭的傢具店打工。」

孫傳勝說:「老仉家就在鳶都啊,離得這麼近,他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也在那?你今年多大,為什麼要輟學?」

我無奈地笑了笑:「剛過19歲生日,唉,其實我也不算是輟學吧,剛報到沒幾天我就出去打工了,至今沒再回過學校。」

孫傳勝眉頭緊蹙地問我:「為什麼不回學校?交不起學費?」

我嘆了口氣:「一言難盡啊。算了,還是別說我的事了。哎,聽你好幾次提到了那個仉家,他們到底是幹什麼的呀。」

「現在我也不能說太多,等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孫傳勝先是這麼說了一句,隨後就轉移了話題:「你知道,擋在路口中間的那棵老槐樹是什麼來頭嗎?」

我搖頭。

孫傳勝:「那是一棵血槐,裏面困着不少冤死鬼,你這孩子也是命好,幸虧我今天晚上特意跑過去看了看,不然的話,等你們兩個接觸到那棵血槐,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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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通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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