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八章 妖氣四溢
這傢伙,嘴上說着別人家的事少管,可不管是誰家的事,他都知道一些,也不知道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眼瞅著天色越來越亮了,我也沒再啰嗦,老老實實地到菜板旁和面、揉面。
在實用身邊待了這幾天,雖說我調出來的肉餡還是不怎麼樣,可揉面的手藝倒是一天比一天強了,現在連實用都說,經我這雙手揉出來的面,比那些有幾十年經驗的老師傅還勁道。
不得不說,每天被揉面和剁肉折騰得翻來覆去,內心竟然真的平靜下來了。
從那時候開始,我學會了將所有精力都專註於眼前在做的事,至於做出來的東西好不好吃……當然味道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總歸還是烹飪的過程。
也是在那段時間裏,實用教會了我如何着眼當下,如何看淡功利。
而在之後的兩年裏,他又教會了我如何去思考,並讓我明白,在很多時候,思維方式比先天的智力更為重要。
直到現在我也會想,要是在古代,實用說不定會成為聖人,放在現代,他也應該是一名學者或者思想家。
可現實是,實用只是一個每日為生計奔波的小老闆,整天為柴米油鹽那點事發愁,卻也樂得自在。
他有理想,卻甘於平凡,總是能看透一切,卻唯獨看不透他自己。
我也看不透他,直到現在也看不透。
昨天、今天、明天,石家老店的每一天彷彿是按照固定的軌跡在運轉着,早上六點多,夥計們一個個走進店裏,開始料理一整天的食材,快到七點的時候,第一波客人進了院子,默默等待着第一爐火燒被端上桌,中午,廚房裏飄蕩著小炒的濃濃香氣,入夜以後,肥美的魚肉在鐵鍋中慢慢沸著,冰涼的啤酒被籠罩在四溢的蒸汽中。一到晚上九點,院子裏只剩下一片殘羹,夥計們收拾了碗筷,各自離去。
每日每夜,如此往複。
我曾問過實用,就這麼一直按部就班地活下去,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實用說,人生本來就是按部就班,學會如何平淡,就是人活一生最大的意義。
漸漸地我也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每天最大的期望,就是錢箱裏的錢比昨天多一點,實用最大的寄託彷彿也是那個錢箱,一到打烊之後,他就會默默地打開箱子,算一算這段時間賺下來的錢,夠不夠支撐兒子的學費。
日子確實變得淡了,可我心裏,卻有種從未體味過的充實。
聽說前段日子,萬大爺收留了遲先生。我一直想去烤鴨店看看,實用卻一直不讓我去,只說時機未到。
秋天已經走到了半腰,冬天也就不會太遠了。
記得大概是中秋節前後,二爺託人給我帶了個話,說是左有道從四川送了一個人過來,讓我得閑回去看看。
聽說這人是東北老黃家的四代孫,名叫黃玉忠,今年鬼市的時候,他在寄魂庄惹了禍,被左有道收拾了一頓,隨後就送到渤海勞改來了。
在寄魂庄惹了禍,為什麼要送到仉家來勞改,對於這件事,我怎麼都想不通,於是就向實用討教。
實用說,東北黃家和渤海仉家一樣,都是行當里的大世家,如今的左有道,已是兩大家族的監理人,他特意將黃玉忠送來,應該是有深意的。
我問實用,左有道究竟打得什麼算盤,實用卻搖搖頭,說他現在也說不準,要見到黃玉忠以後才知道。
也就在二爺讓人給我帶話的第二天,糧局大院裏出現了異動。
那天早上,我和實用剛從早市出來,就看到天色有些不對,說陰不陰,說晴不晴,原本沒有一絲殘雲的太空中,竟浮現出了一抹陰雨天才有的深灰。
我搖下車窗,仔細看了看外面的天,有些擔憂地說:「今天弄不好要下雨啊。」
實用靠在座位上,慢慢搖了兩下頭:「今天應該是個大晴天才對。天有異象,應該是有人在施大術。」
當我將車子開進糧局大院的時候,天色就徹底放晴了,可實用的心情卻和天色完全相反,半路上他就一直皺着眉頭,時不時還嘆上一口氣,我問他在想什麼,他也不說。
到了衚衕口,我就感覺空氣中的妖力比平日裏重了幾分,現在我和實用身上又被裹上了妖氣,要不是和他接觸了這麼多天,我幾乎會把他當成一隻化成人形的妖物。
實用抬頭看了看天色,又朝着隔壁的衚衕口看了一眼,對我說:「等揉好了面,你就去老萬那看看情況。」
「不是說別人家的事別管嗎?」
「別廢話,讓你去你就去。」
說起來我早就想去看看遲先生了,得實用這麼一說,我立即加快了腳步,進店以後,三下五除二將面揉好,然後就從口袋裏翻出一點錢,直奔烤鴨店。
大院裏的每家店都是趕早開張,這還沒到六點半,烤鴨店裏已經飄出了陣陣濃香。
剛進烤鴨店的院子,遲先生正好抱着兩個大木盆從裏屋出來。
我朝他揮了揮手:「這麼早啊。」
他一看到我,臉上就露出了笑臉,這會也揚起一隻手來,沖我揮了揮。
可他這麼一抬手,懷裏的盆子就嘩啦一聲,全掉在了地上,盆里的熱水連着鴨毛撒了一地。
「怎著了這是!」
萬大爺聽到院子裏的響聲,一邊嚷嚷着,一邊衝出了店面。
看到滿地的熱水和雞毛,萬大爺頓時有些慌了,趕緊湊到遲先生跟前,仔細翻了翻他的褲腿和袖口,嘴裏緊張地大喊:「沒燙著吧?水可熱了。」
遲先生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只是後退了一步,指着落在地上的兩個盆子說:「我賠。」
萬大爺愣了一下,先是笑了:「沒事就行啊。用不着你賠,木頭打的盆,又摔不壞。」
說完這句話,他接着又換了一副十分嚴肅的嘴臉,沖着遲先生直嚷嚷:「你說你這孩子,怎麼老是毛毛躁躁的,水那麼熱,要是燙著了可怎麼辦呢!」
遲先生撓著頭,悶悶地說:「下次不會了。」
「行了,把地上的水收拾收拾,順道把西屋的路子滅了。」說着說着,萬大爺又變了主意:「爐子我滅吧,你收拾完地上的水,就去廚房把盤子碗的洗了。」
遲先生悶悶地「哦」了一聲,就拿了笤帚,專心掃起了地上的髒水和鴨毛。
萬大爺的視線一直隨着石先生慢慢挪著,最後落在了我身上,這才揚起了一臉笑意:「呀嗨,你什麼來的?」
我也沖他笑了笑:「剛到。」
「來來來,正好剛出了一爐鴨子,還燙著呢。」
一邊說着話,萬大爺就快速鑽進了店裏。
我朝着店門走的時候,發現遲先生只顧著掃水,卻沒注意到有個木盆正朝着院子角落滾了過去。
「你先把盆收了,再掃水。」
我好意提醒了這麼一句,遲先生抬起頭來,憨憨地笑了一下,接着就跑去追盆子了。
這傢伙,還真是夠笨的。
一進店門,萬大爺剛好從鋼架上叉了一隻烤鴨下來,正打算往油紙袋裏裝。
我湊到他跟前,朝門口揚了揚下巴:「萬大爺,那是店裏新招的夥計嗎?」
「啊,是,頭兩天才來的。也是個可憐孩子,身份證都沒有,我看他實在沒地方去,就讓他留下了。」萬大爺將鴨頭上的鈎子卸下來,笑呵呵地說着:「這孩子,笨是笨了點,不過人挺實誠的。」
我說:「他最近沒給你添亂吧?」
萬大爺也是苦笑:「嗨,別提了,來了這幾天,什麼忙沒幫上,盡添亂了。添亂就添亂吧,幹上一陣子,肯定能好點。反正我這兒也不差他一雙筷子,他留在這啊,也有人和我做個伴。」
「店裏平時就您一個人啊?」
「可不嘛,年輕的時候我一個人還忙得過來,這兩年身子骨不大行了,一天忙到晚的,還真有點累來。」
「家裏人呢,都不在當地嗎?」
「家裏沒人啊,嘿嘿,頭兩年老伴去世了,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一個人也挺好,自己吃飽了全家不餓。」
「孩子也不在身邊嗎?」
「沒孩子,嘿嘿。」
他這麼一說,我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早知道萬大爺是個沒依沒靠的孤寡老人,我剛才就不該問那句話。
正好這時候店裏又來了別的客人,我也就沒再停留,付了錢,拿起油紙袋就出了店門。
當時遲先生還在專心致志地掃地,我見院子裏沒有其他人,一個箭步衝到他跟前,拉住了他的手腕:「借一步說話。」
遲先生剛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掃地上了,突然被我這麼一抓,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抬頭看了我一眼,才鬆了鬆氣:「哎喲,嚇我一跳。」
我拉着他到了角落裏,皺着眉頭問他:「你幹嘛呢這是?」
「我正掃水呢。」
「不是說這事兒,大院裏怎麼這麼濃的妖氣。」
說話間,我還特意朝店門裏看了一眼,包括萬大爺在內,店門裏的兩個人身上,全都裹了一層妖氣,我要不是事先知道這些妖氣都是遲先生散播出去的,很可能也把他們當成妖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