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零二章 狐狸和鞋

五百零二章 狐狸和鞋

剛才下車的時候,遲先生就一直朝着我們這邊觀望,大概是礙於實用在場,他一直沒敢過來,現在實用進了衚衕,我朝着他那邊走,他也沖着我跑了過來。

「灼塵子已經來過了,你怎麼還沒走?」沒等他跑到我跟前,我就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遲先生聞言頓時驚了一下,趕緊停下腳步朝着周圍亂撒望:「他在哪呢?」

我說:「前兩天來的,他現在應該還在渤海灣。」

「哦,他不在就好,不在就好。」遲先生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照片,一邊說着:「你會弄這東西嗎?」

我拿過照片來一看,上面只有一雙千層底的老布鞋,別的什麼都沒有。

反覆看了看照片,越看,心裏就越納悶,我就問遲先生:「你想幹什麼啊?」

遲先生指著照片說:「你會做嗎?」

「做鞋?」

「啊,就是做鞋,你會嗎?」

「我哪會這個啊?不是,你到底想幹什麼啊?」

遲先生收回了照片,撇著嘴說:「萬老頭的鞋有點舊了,我想給他弄雙新的。我留意過了,他平時也不穿別的鞋,只穿這種,而且還只穿手工做的。」

我說:「這種老布鞋,市面上應該也有賣的,改天你在市區里轉轉,應該能買到。」

遲先生顯得有些為難了:「可萬老頭只穿手工的。」

「手工的應該也有賣,就是價格高點,我估計你應該負擔得起。」

遲先生看看自己手裏的照片,撓了撓頭,轉身就朝隔壁衚衕走了,臨進衚衕,他又回過身來,沖我喊了一聲謝謝。

眼瞅着他進了衚衕,我這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先不說他的修為怎麼樣吧,光是這智商就夠麻煩的,要是灼塵子真殺過來了,我估摸他十有八九會著了人家的道。

其實要我說,如今最好的選擇,就是把遲先生轟走,省得他一天一天的在這等死。可實用的話也有道理,灼塵子和遲先生之間的事情,怎麼說都是赤雲峰的家事,我們作為外人,的確不太好插手。

在行當里待了這麼久,我也算看明白了,在這個圈子裏,宗門和宗門打交道,最講究一一個「敬」字,互相尊敬,互不干涉,別人家的事,終究是別人家的事。

恰好聊到這兒了,我突然二爺以前也說過一句話,給我的印象至今深刻,他說,咱們這個行當,是行當人的行當,在這灘渾水裏,沒有人能主導一切,每個下水的人,都僅僅是參與者而已。既然是參與者,不管幹什麼事,都得按規矩來,壞了規矩,免不了要被千夫所指。

但二爺也說過,行當里的那些舊規矩、舊習俗,說白了就是一堆陳年老shi(三聲),天天守着它們,早晚有一天把自己噁心死。

矛盾嗎?確實很矛盾,可行當里的事,大多都很矛盾,我能有什麼辦法。

眼看快六點了,遲先生一走,我就回到了石家老店,照常揉面、調餡,就連實用都說,才過了短短半個月,我做出來的東西,就能擺在明面上賣了,如果以後我自己開店,也能照着這樣的路子來,至少是不會虧的。

很多人可能會奇怪,只不過是做個火燒,怎麼又和做生意牽扯到一起了?

就連代筆寫書的老左也有這樣的疑問,說實話,對於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當時他問我的時候,我也只是說,其實在那段時間裏,實用教給我的,不是做火燒的手藝,而是如何沉澱自己。

如果說跟隨二爺學藝的那段日子裏,我學會了急躁,也學會了奮進,那麼,在和實用相處的這段日子裏,我學會了安靜。

人一旦靜下來,那顆為了功利而煩躁不休的心,也會得到片刻的安寧。

實用說,其實所有的功名利祿,都是在安寧中衍生出來的,一味冒進,就會一味地迷失,我至今也不敢斷定這些話到底對還是不對,但我喜歡這樣的安寧,和充實。

那天早上,我看着實用將一爐爐火燒分給院子裏的食客,也看着食客們圍在餐桌前大快朵頤,心中竟升起了一股莫大的幸福感。

中午,實用和夥計們早早收拾好了食材,準備為即將來臨的客人們炒菜,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點亮屏幕一看,是二爺打來的。

實用放下手裏的活,朝我這邊看了一眼:「是二爺打來的嗎?」

我點了點頭,實用也點了點頭:「別接。」

我將手機調成靜音,裝進口袋裏,嘆口氣說:「你是不知道二爺的脾氣,現在我不接他的電話,回頭他就得收拾我。」

實用笑了笑:「我當然知道他的性子,所以才不讓你接電話。估計過一會他會發短訊給你,你也別回。」

「六姑父,你這是在害我啊。」

「我這是在救你。」

「救我?你說這話,我可就不太明白了。」

「就你那棒槌腦袋,我料你也想不明白。行了,別在那傻站着,趕緊過來幫忙!」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就跑過去幫廚了。

過了沒多久,第一桌客人就來了,因為食材都已經準備妥當,一桌子菜炒下來,倒也不不用花太長時間。

實用讓我講最後一盤小炒端出去的時候,還特意囑咐了句:「你去老萬那看看吧。」

自打灼塵子來了以後,我就老是牽掛着烤鴨店的情況,聽他這麼一說,就快步衝進院子,剛放下菜盤,就快速解開圍裙,朝着烤鴨店跑。

這會兒已經是下班點了,要是在以往,中午十二點多,正好是烤鴨店生意最紅火的時候,可今天店門口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客人,遲先生搬了一個小馬扎,就坐在店門旁邊,手裏還拿着針線,不知道在搞些什麼。

我走到他身邊,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幹什麼呢你?」

沒等怎麼着呢,遲先生那邊先傳來了一聲慘叫:「哎呦我的手!」

接着我就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打眼一看,才發現針尖攮進了他的指頭上,以前我還以為只有人才是十指連心,沒想到狐狸也是,他忍不住疼,用雙膝夾着手掌,不停地抖腿。

過了好大一陣子,遲先生才緩過勁來,很不爽地白了我一眼:「你就不能小心點嗎,沒看見我正做針線活呢嗎?」

我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一邊說着,我抓起了被他搭在腿上的一堆麻布,就見幾層布已經用線穿在了一起,看這樣子,好像是要納個鞋底。

再看看遲先生的手,指頭上已經被戳出了好幾個血洞,有些已經結了碴,有些還流着血。

我抓起他的另一隻手,看了看他捏在手裏的針,不由地皺了皺眉:「怪不得你手上這麼多洞呢,針太細,布又太厚,不受傷才有鬼了。不是,我說你做個針線活,怎麼連頂針都不戴?」

遲先生一臉疑惑地看着我:「什麼事頂針?」

我說:「那東西長得跟戒指差不多,上面有小槽,專門拿來頂針尾的。」

「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我好像見過那東西,改天去弄一個。」

「我說你這是幹嘛呢?」

「給萬老頭做雙鞋。」

「你干過這種活嗎?」

「這是頭一次。」

算了,還是別和他扯這些沒用的了,就他這智商,扯起來估計沒個頭。

我轉了話頭,問他:「今天店裏怎麼就這麼點兒人?」

遲先生抬頭看了看院子裏的兩三個顧客,說:「不知道怎麼回事你,昨天還好好的,今天一早生意就不咋好。」

正說着話,萬大爺就拿着一個油紙包從屋裏出來了。

「老早就聽見你的動靜了,喏,剛出爐的烤鴨,你帶回去吧,今天就不收你錢了。」萬大爺一邊說着話,一邊將油紙袋塞給了我。

我出來的急,忘了穿外套,現在身上一分錢沒有,一時間有些尷尬。

萬大爺似乎看出了我的為難,笑着說:「說了今天不收你錢了。」

我乾乾地笑了笑,隨口問一句:「今天烤鴨店的客人不多啊。」

萬大爺點了點頭:「也是怪了,平時都好好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嗨,也無所謂,反正今年我也賺夠本了。你幹什麼呢這是?」

說着說着,萬大爺的視線就落在了遲先生身上。

遲先生趕緊把受傷的那隻手藏在背後,舔著個大臉說:「沒幹啥!」

萬大爺一把將他的手拉過來,打眼一看,接着就皺眉了:「怎麼傷成這樣了,你這是幹什麼呢?」

這邊萬大爺盯着遲先生的手,遲先生又悄悄將針線和攢好的布藏了起來。

可人老鬼多,這點小動作那裏逃得過萬大爺的眼睛,就見萬大爺快速俯下身子,又從遲先生身後將一摞子麻布全都扯了出來。

他一看到那些被線紮起來的布片,大概也猜到遲先生要幹什麼,臉色連着變了好幾變。

遲先生昂頭看着萬大爺,悶悶地說:「我想給你做雙新鞋。」

萬大爺笑着嘆了口氣:「這傻孩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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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通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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