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即將見證

第五章 即將見證

我脫口就問:「這世上真的有鬼啊?」

孫傳勝停了下來,他轉過頭來看着我,表情有些複雜:「你今天晚上碰到了這麼多事,還是不相信世上有鬼么?」

我說:「起初也信了,可是現在琢磨琢磨,總覺得越想越不對勁。」

孫傳勝:「哪不對勁?」

我說:「我總覺得,起初看到的那個老太太,也許不是鬼,她只是扮成了那個樣子,故意嚇唬我和魯老闆的。還有那棵樹,現在想想,除了樹皮上帶着膠脂,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我現在就是無法解釋,為什麼我的身子會突然不受控制。」

孫傳勝皺起了眉頭:「你應該不是個多疑的人吧,為什麼會這樣想呢?」

我沖他笑了笑:「其實我疑心挺重的。」

「既然疑心重,」孫傳勝說道:「為什麼這麼輕易就相信我了?就因為我和二哥很像?你想過沒有,也許我根本就不認識你爸和你二叔,也許我咱們今天能碰上,並不是巧合。也許,我假扮成你爸的熟人來接近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或者我會對你不利。這些事你想過沒有?」

我攤了攤手:「我還真沒想這麼多。不過我覺得,你應該不會把我怎麼樣吧,剛才你背着魯老闆跑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力氣比我大,身法也比我好,如果你要對我不利,在老槐樹那邊就下手了,應該不會等到現在。不過……」

孫傳勝:「不過什麼?」

我嘆了口氣,回應:「不過,對於你說你是我三叔這件事,我還是持懷疑態度。」

孫傳勝稍稍愣了一下,隨後就無奈地笑了笑,還伸出手來在我肩上拍了兩下:「這就對了。以後你如果有幸進入我所在的這個行當,就會知道,在很多時候,有些自稱朋友的人,其實是你的敵人,有些自稱夥伴的人,其實是你的競爭對手。想要在這個行當里獨善其身,就要多一份警惕和小心。」

他說起這種話的時候,總是帶着幾分說教的口吻,過去我是很反感別人這樣對我說話的,可對於他的話,我卻絲毫沒有排斥的感覺。

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我明明和他不熟,可他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又有種和他認識了很久的感覺,而且對於眼前這個人,我心中竟還產生了一種近乎天然的信任。

孫傳勝繼續朝着老樹的方向走了,這一次他加快了步子,我只能一路小跑地跟上他。

在快走的同時,他還能保持氣息的平穩,慢條斯理地跟我說着話:「你要知道,萬物皆有靈,不只是活物上帶着靈韻,死物上也有。那棵血槐其實在很久以前就死了,可因為它活着的時候吸收了不少日月精華,才得以死而不滅。」

說到這,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顆指甲蓋大小的小球,那東西看上去很光滑,在月光下反射出很柔的光澤。

又對我說:「你看,這顆白瓷珠子上就帶着靈韻,你能感覺到上面的靈韻嗎?」

我立即搖頭。

看到我的反應,孫傳勝也皺起了眉,他收回了白瓷珠,又對我說:「萬物皆有靈,這裏的『靈』,指的不僅僅是靈韻,也指靈體。像一些上了年頭的玉器、瓷器,就很容易被靈體佔據,而且大多數附着在古物上的靈,都是些惡靈……」

他喋喋不休地說着,我跟在他身旁,默默地聽,可越聽越覺得納悶,雖說我也說不清楚他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但我隱隱有種感覺,覺得他好像在向我授課,他講得非常細緻,好像生怕有所遺漏似的。我甚至覺得,說不定在他把整段話說完以後,還會考校考校我。

嗡嗡——

沒等孫傳勝把所有的話說完,他的褲子口袋裏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蜂鳴聲。

孫傳勝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剛一接通,我就聽到電話里傳來一個非常洪亮的聲音:「你見到他了嗎?」

孫傳勝快速朝我這邊瞥了一眼,對着手機應一聲:「沒有。」,然後就避開了我,快速走到了遠處。

也許這次通話涉及到孫傳勝的某些私隱,他一直走到足夠遠的地方才停下,我就這麼站在原地,遠遠地等着他,他說話的時候還刻意遮住了嘴巴,似乎是擔心我看到他的口型。

過了大約四五分鐘吧,孫傳勝才放下手機,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問他:「你今天約了人嗎?」

孫傳勝稍稍一愣,隨後又皺着眉頭問我:「你聽到什麼了?」

我說:「聽到電話里的人問你『見到他了嗎』,所以我就在想,你可能是約了什麼人。」

孫傳勝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他收起了手機,又朝我招招手,示意我繼續跟着他走。

我也是這才發現,原來孫傳勝住的那間小土房離老槐樹這麼遠,跟着他逃進田野的時候,我大概是因為心裏太慌張,以至於對時間的判斷出現了差錯,當時我覺得,從離開老槐樹到踏進房門,其間好像也就間隔了三四分鐘。

走了一陣子,我又問孫傳勝:「剛才那個人說的,不會是我吧?」

孫傳勝朝我挑了挑眉毛:「什麼意思?」

我說:「你今天晚上要見的人,難道就是我?你是刻意在這裏等我的?可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孫傳勝笑得有些不自然:「你想太多了。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提前知道你會出現在這?」

我一想也是,本來我和魯老闆送完貨以後,是打算直接回渤海灣的,可沒想到魯老闆臨時起意要去吃炒雞,不然的話,我根本不可能見到孫傳勝。

那……魯老闆會不會一早就和孫傳勝串通好了?

這樣的想法剛一出現就被我否定了,魯老闆的脾性我再了解不過,他心裏藏不住事,如果真是和孫傳勝串通好的,在運貨的途中就會說漏嘴。

在當時的我看來,我和孫傳勝的這次見面,應該就是巧合而已,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

過了一陣子,孫傳勝又對我說:「你要記住,以後你如果要在行當里行走,有些話,可以想,但不能說出來。要做到多想,少說,少問。另外,你那脾氣也要好好改一改。」

我蹙了蹙眉:「我的脾氣怎麼了?」

孫傳勝:「你們老仉家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身上煞氣重。現在你還控制不住這股煞氣,一旦煞氣外泄,你就會變得非常煩躁。所以在很多時候,你會沒由來的發怒,嚴重的時候甚至會無故傷人。」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我確實會在過於緊張的時候、心裏感到害怕的時候、周圍人太多的時候,以及喝醉以後感到莫名憤怒,而且也確實因此傷過人。

而每當碰到我無法接受的事情時,心中的那股燥怒就會變得尤為強烈,因為每當這種時候,我心中都會感覺到緊張、恐懼。

我對孫傳勝說:「可我該怎麼改?煞氣外泄是什麼意思?」

他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如果你能順利進入仉家,自然有人幫你改,如果你進不去……那咱們就得想別的辦法了。」

我疑惑道:「不是說,能不能進仉家,全看我的意願嗎,怎麼……」

孫傳勝將我打斷:「因為你不一定願意回去啊。今天晚上,你會見證一些東西,在這次的見證以後,也許你就不想回仉家了。」

我問他:「你到底要我見證什麼?」

孫傳勝沉默了片刻,才用很慢的語速說道:「見證這個行當的本質,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進了老仉家,在你踏過老仉家門檻的那一剎,就算是正式入行了。」

我還想問他,他所謂的那個「行當」究竟是幹什麼的,可沒等我張口,他就搶先一步對我說:「前面的陰氣很重,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開口說話了。」

說完,他又遞給我一塊「奶糖」:「如果等一會感覺身上不舒服,就把它含在嘴裏。」

我看着手裏的糖塊,心裏就是一陣抽搐,這東西的味道實在過於恐怖,我就算再怎麼不舒服,也絕對不會吃掉它的。

孫傳勝看到我的臉上的為難表情以後,就無奈地搖了搖頭,但也沒多說什麼。

又走了大約十分鐘左右,我已經能遠遠看到立在路中間的老槐樹了。

這時候孫傳勝又開口對我說:「老槐樹的樹身里困着不少冤死鬼,我超度它們的時候,你就待在我身邊,千萬不要到處走動。」

說完這些之後,他又聊起了那棵老槐樹的來歷。

他說,之前我和魯老闆看到的那個老太太,確實是個很兇的厲鬼。在清朝的時候,她曾是馬步屯這一帶的穩婆,周邊的十幾個村子都找她接生,在那幾十年裏,由她接生的嬰兒就算沒有上千,也有好幾百。

可到了光緒年間,華北、華東大旱,在那個年代,旱則飢,飢則殍,當地也受到了影響,四年飢荒,當地人為了生存,只能易子而食。

老穩婆本來是個善人,可當她看到一個個新生的幼嬰都成了別人飯鍋里的口糧時,強烈的悲憤扭曲了她的人性。

後來,她就遊走於各個村店,尋找機會將那些年紀不足三歲的孩子偷回家裏。

每個被她偷回家的孩子都活不過第二天早上,她用麻繩將小孩勒死,再將他們的屍體塞進村尾的一棵老槐樹里。

當時那顆槐樹已經被人扒光了皮、吃光了葉,可依然能屹立不倒,穩婆覺得它有靈氣,就在想,說不定將孩子的屍體放在樹洞裏,等飢荒過去,這些孩子又能活過來。

沒人知道老穩婆為什麼會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孫傳勝說,也許在老穩婆的眼裏,這些被她藏屍樹洞的孩子,總歸比那些被人吃了的命好,至少他們還留了一具全屍。

後來,隨着樹洞裏的死孩子越來越多,村民們終於還是發現了穩婆的所作所為。

可東窗事發以後,老穩婆卻莫名失蹤了,村民們試圖找過她,可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

直到這場飢荒過去,被藏屍樹洞的孩子們沒有醒來,可村民卻在樹上發現了那個穩婆,她的屍體就掛在三四米高的樹梢上,沒人知道她是怎麼上去的,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死的,只知道她被掛在這裏的時間不短了,屍體已經出現了風乾的跡象。

孫傳勝說,穩婆的死因一直是個解不開的迷,也許她是自殺,也許,是別的人,或者別的什麼東西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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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通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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