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九十九章 雨不逢時

八百九十九章 雨不逢時

我一邊和地質隊的人商量施工方案,一邊越過山頭,朝營地方向走,沒想到剛越過山頭沒多久,泅水盪一帶就變了天。

一個小時前還是晴空萬里,可現在,透亮的穹頂完全陰了下來,一股濃密的黑雲壓住了整個西天,正緩緩朝着東方襲來。

由於我們的視野剛才被山體擋住,只知道天色陰了,卻沒看到那片煙瘴一樣的烏雲,此刻,庄有學一看到那團雲,便立即停下了腳步。

見庄有學一臉凝重,我忍不住問他一聲:「怎麼了?」

庄有學顧不上回答我,只是抬頭死死望着那團雲,手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掐算着什麼。

過了很久,庄有學才自言自語似地說:「雨不逢時啊!」

我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也沒來得及解釋,轉頭就朝山下跑。

沒等衝到山腳,巨大的雨雲已經穩穩壓在了泅水盪上空,整個泅水盪,連同我們所在的山,一時間如入黑夜,不開手電筒幾乎什麼都看不見。

那片雲壓得極低,雷聲就像是臨頭炸響的一樣,每響一聲,黑雲內部就能看到大片雷光閃爍。

嘩——

我才剛剛朝着天空中望了兩眼,雨就降下來了。

大雨一落,就是傾盆,整個世界全都被籠在了一片極端密集的水簾中,視野一下子變得非常短,滂沱的雨比雪天裏的濃霧還厲害,幾乎能在一瞬間封住你腳下的路和你的視覺。

我快速摸出鋼索,捆住每個人的腰,將他們連成一條線,再靠着鬼眼帶他們朝營地方向摸進,在這樣的雨勢中,就算是鬼眼,也只能看清周遭十來米的光景。

庄有學現在最擔心的是老左,他怕擔心雨水倒灌進墓穴里,會直接淹到地下的河灘上,更別說雨勢這麼大,地底的河脈還會漲水。

但我相信,老左一定不會有事。

我是對的,當我們撤到營地附近的時候,老左和邢偉剛剛抽調了幾個人,打算去山裏找我們。

由於雨勢過大,從下山到現在才沒多久,泅水盪的水位已經沒入了我們的營區,這一帶的地勢很低,用不了多久,水位就會沒過膝蓋甚至更高,我和老左簡單合計了一下,決定帶着大傢伙往山路那邊撤。

那地方的地勢高,而且距離附近的幾座山頭都比較遠,也不怕遇上山體滑坡。

可讓我們始料未及的是,這場雨來得迅猛,消得卻也極快,還沒等我們帶着人撤到山路上,天空中的雨雲就散了。

我說的是散了,而不是雨雲被吹走。

當時雲層中就像是沖入了很猛的一股氣流,一下子就被衝散了,沒能在第一時間消散的雲朵也只是在空中稍稍翻湧了幾秒鐘,接着就散了。

就這樣,天空再次從夜一樣的黑,變成了下午該有的通透。

臨近下午五點,太陽已經傾入西山的山坳,西晒的光順着泅水盪的水面撒過來,讓整片水域都變成了光燦絢爛的橘黃色。

將近一百號人站在臨近山路的一條坡道上遙望湖水,空氣中凝聚著一股肅殺的味道,沒人說話,甚至大部分都刻意屛住了呼吸,周圍安靜得嚇人。

最後還是老左打破了沉默:「庄師兄,你該不會是沒算到要下雨吧?」

庄有學是寄魂庄屯蒙一脈門人,在筮卜算命上的造詣極高,按說他只要大體看看天色,稍稍掐算一下,就能算出這幾日的陰晴變化。

但從庄有學臨山望天的反應上來看,他應該沒算到會有大雨。

庄有學的眉頭慢慢擰成了疙瘩:「雨不逢時,這場雨原本應該在大後天才下,雨勢也沒有這麼強。」

大後天的雨提前到今天下了,但凡有點科學常識的人都會認為庄有學在胡扯,但這場雨確實來得太突然,而且之前盤踞在天上的那股雨雲也是詭異到了極點,讓人不安。

我估計這雨一下,地底下的老廟也要被衝垮了,不過那棵熔鑄在石島上的青銅樹應該還在。

可事情的發展卻和我的推斷完全相反。

泅水盪的水位退得很快,到了晚上九點多鐘的時候,水位已經恢復正常,營地里除了到處都是被泡透的濕泥,還多了一堆被水衝垮的舊磚瓦,但在大雨降臨之前,這些磚瓦都是不存在的。

我撿起一塊磚頭來聞了聞,上面飄散著一股洪武年間的氣息。

老左適時地走了過來,告訴我他們已經將整座古廟運出來的,將這些磚瓦拼接起來,就能還原出古廟原本的樣子。

之後我和老左又跑到地底的河灘上看了看情況,竟發現青銅樹已經沒了蹤影。

原本被水侵蝕得十分光滑的石島嚴重開裂,順着裂縫往下看,能看到樹根脈絡留下的槽洞,但整個根系都跟着青銅樹一起被大水沖走,甚至連點銅粉都沒留下。

由於水位剛剛暴漲過一次,即便現在水位已經恢復,但地河的水勢依然極為湍急。

我和老左冒着危險,沿河道向下遊走了將近五公里,一直走到河脈大量分支的地方,也沒找到青銅樹的影子。

後來我們問過地質隊的人,地質隊的人說這一帶的地下水脈相當複雜,加上青銅樹體積太大,被沖入水脈以後,很可能卡在水道里,找都沒法找。

另外地質隊的人還說了,泅水盪漲水的速度和水位下降的速度都太快了,完全無法用常識來解釋。

深淵消失,老魏被嚇死,如今青銅樹也不知所蹤,我愈發能感覺到那股冥冥中蟄伏的力量再次發作,阻撓着我們發現秘密的真想。

可在這樣的力量面前,我們太渺小了,什麼都做不了。

沉悶,極端的沉悶。

這樣的情緒在營地里快速泛濫,當晚休息的時候,我已能感覺到這股沉悶滋生出了一股嚴重的糜爛氣息。

營地里的人已經毫無鬥志,不管邢偉和庄有學如何動員,都無法讓他們提起一絲幹勁兒,就連黃玉忠和景字脈的兄弟都是一副萎靡的樣子,別說他們了,就算是我和老左也是滿臉的鬱悶。

我感覺再這麼待下去的話,營地里早晚要出事,反正再勘探下去也沒有意義了,我便向庄有學提議,讓大家撤出去。

庄有學也知道不能再耗下去了,二話不說,當場點了頭。

原本大家都已十分疲憊,可當撤退的消息傳出去以後,所有人都沒了睡意,甚至在凌晨三四點鐘的時候,就有人起床收拾行李,大家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原定於第二天早上九點的大撤退提前到了七點一刻,五點鐘的時候,老左就拉上了一個工兵排,將「古廟」搬上了軍車。期間,我和邢偉也帶着戰士們將明墓里的古器和兩口棺材運上了車。

臨走前,邢偉用炸藥炸崩了排水洞,眼下這個明墓,暫時還不能讓考古人員進來發掘,裏面情況不明,太過危險。

七點,戰士們和科勘人員都已上車,十五分鐘後車子發動,他們終於如願以償地走上了歸途。

我和老左站在山路上,目送幾輛軍車快速駛離。

山路上還沒幹透,車軲轆揚不起塵來,但在潮濕的路面上,卻留下了非常深的輪印。

一直到軍車在延綿四公里的輪印上消失,我才收回視線,回頭看了看平靜的泅水盪。

來鬼陰山之前,我曾以為自己算到了將要發生的一切,可到了現在,我才明白,人算不如天算。

老左拍了拍我的肩膀:「咱們也該回渤海灣了吧?」

我搖了搖頭:「苗疆這邊還有一些瑣事沒清理乾淨,你先去回去準備畢業答辯吧,我可能還得在這兒待一陣子。」

老左說:「後面的事兒組織上會處理,你別摻和得太深了,巫儺一系對於咱們這個行當來說向來比較特殊,他們有困難,咱們可以幫,但他們內部的事,最好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處理。」

不得不說,在很多時候,老左看問題的角度都十分深遠。

我點了點頭,決定和老左一起回渤海灣。

離開泅水盪之前,我拿過老左的高功手機,給掌東海打了個電話。

當時掌東海他們還沒抵達度靈山,接電話的時候語氣也十分輕鬆:「怎麼突然想起來聯繫我了,啥事兒?」

他用這種口氣說話,想來也是怕刺頭們起疑。

我問他:「我說話,你身邊的人能聽見嗎。」

「說吧,客氣啥?」掌東海的語氣依然很輕鬆,就像是和熟識的朋友閑扯皮一樣。

我接着說:「泅水盪這邊已經撤軍了,你也別帶着那些人去度靈山了,找個荒僻點兒的地方放下他們吧,別忘了給他們留夠口糧,別特么餓死在山裏。」

「你放心,我一定帶着他們好好玩,掛了啊。」

說着,掌東海就掛了電話。

老左在一旁說:「沒必要為難那些刺頭了,讓他們回來吧。」

「我現在心裏不爽,不為難為難他們不痛快。」

「我是怕他們在這兒吃了癟,回去以後會變本加厲地為難庄師兄啊。」

我給了老左一個笑臉:「你放心,我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老左也笑了:「你這是打定了主意要算計他們啊。也不知道是怎麼的,每次見到你算計人,我這心裏頭就直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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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通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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