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喜神借道,生人避讓

第九十七章 喜神借道,生人避讓

那一副副裹燈的人皮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時候,李淮山明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我感覺到他的身子劇烈地顫了一下。

我抓了抓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靜。

李淮山的肩膀也在隱約發顫,可他又繃緊了身上的肌肉,試圖讓自己的身體平靜下來,我知道,他不想在我面前流露出愜意。

這傢伙,真的很倔。

等他基本平靜下來了,我拉上他,小心翼翼地跟上人群。

這些人在行走時動作確實非常僵硬,但到了峽谷邊緣,他們又快速登上石壁,一手拿着燈籠,騰出另一隻手和兩隻腳,在濕滑的石壁上左右騰挪,動作比猿猴還要靈活。

可即便是他們在石壁上快速攀爬的時候,我也無法從他們身上感覺到一絲半點的生命氣息。

這些傢伙,到底是什麼東西?

直到最後一個「人」爬上谷頂,我才帶着李淮山快速奔跑兩步,來到了谷壁下方。

李淮山也不知道在着急什麼,抬起手腳就要往上爬,我趕緊拉他一把,示意他別輕動,隨後又豎起了耳朵,小心傾聽着谷頂上的動靜。

起初還能聽到人群整齊的腳步聲,可沒過多久,這陣聲音就突然消失了。

我沒趕繼續耽擱下去,立即將李淮山扛在肩上,順着谷壁向上爬。

空氣潮濕,谷壁的岩石上也掛了不少水珠,以李淮山的身手,恐怕是爬不上去的。其實別說是他了,就連我也有幾次踩滑,險些掉下去,還好我的上肢力量夠強,靠一隻手就足以穩住身形。

到了谷頂附近,我不敢貿然爬上去,就讓李淮山自己扒在壁面上,隨後小心翼翼地向上挺了挺身子,將半個腦袋伸出地面。

有一盞燈籠就在離我不到五米的地方,谷外無風,可燈籠還在晃動,那一張張人皮就這麼毫無規律地來回晃動着。

在那些「人」身上,我確實感覺不到一絲生氣,反而是燈籠的表皮上卻不時散來生命的氣息,就好像在我眼前不斷搖擺的東西,不時人皮燈籠,而是一個個吊在燈枝上的活人。

在人群的兩側,是兩片非常茂密的灌木叢。

明明沒有風,可遠處的一簇灌木叢才在影影綽綽地擺動。

起初我還以為是火光搖曳時造成的幻覺,可隨着時間的退役,燈籠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小,火光也漸漸穩定下來,那片灌木卻搖得越發厲害,卻又不發出一點聲音。

灌木叢里到底有什麼?

我一邊這麼想着,又悄悄將身子上移,讓整張臉都露出地面,企圖看得更清楚一點。

李淮山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爬上來了,他也看到了那片不斷晃動的灌木叢,竟然第一時間就抬起了手,朝着那邊指了指。

我知道他是怕我看不見,在提醒我,可我們棲身的這面石壁太過光滑,他動作又這麼大,很容易摔下去。

見我沒反應,他又用力指了指那片灌木,我只能伸手攥住他的肩膀,提醒他不要亂動。

又過了片刻,那片不斷晃動的灌木中終於發出一陣輕微的「悉索」聲,隨後,就有一桿燈籠從裏面伸了出來。

周圍的燈籠里都散發出血一樣的紅色,唯獨那桿剛剛從灌木里伸出來的燈籠點着黃色的火光,在這樣的氛圍下,正常的火光,反倒變得極不正常了。

這桿燈籠出現以後,灌木中又伸出了兩條手臂和一條腿,前後大約四五秒鐘的功夫,一個身形略顯佝僂的老人從那裏鑽了出來。

他慢慢地挺直身子,視線在人群中來回掃動,我立即拉着李淮山下潛。

「喜神借道,生人避讓!」

遠處傳來一聲沉悶的低喊,在這之後,我又聽到了那齊刷刷的腳步聲。

呼喊聲應該來自於那個剛剛從灌木中爬出來的老人,他的聲音也有點嘶啞,但並不幹澀,說話時的氣息也比較正常。

不過真正讓我在意的不是他的聲音,而是他說出的話。

喜神借道,生人避讓。這是湘西趕屍人一脈在趕陰入陽時的一具唱詞。

所謂趕陰入陽,說白了,就是趕着屍體從有人居住的地方路過。

舊貨店老巷裏的溫老闆就是個趕屍人,有關他們那一脈的事,我也是從江老闆和仉亞男那裏聽來的。

聽說「喜神」這個詞有兩種解釋,一種是「死人」的諧音,另一種解釋則是,喜神這兩個字,專指那些未曾發生過屍變,被趕屍人強行起屍的特殊屍體。

這種屍體可以在趕屍人的引領下自行走路,但沒有意識,也不會傷人,算是一種介於白僵和紫僵之間的無害邪屍。

可趕屍人要讓死人強行起屍,是需要靠念力才施展一些術法的,可在那個老人身上,我卻感知不到一絲一毫的念力殘留。

除此之外,在他出現之外,寨子裏的「人」就能立地行走,而且還能扯著嗓門喊話,所以他們也不是喜神。

那個老人趕得不是喜神,身上也沒有念力,卻含着趕屍人一脈特有的唱詞,這很不正常。

而他又是除了我和李淮山之外,唯一一個身上帶有生氣的人——一個真正的活人。

就在這時,谷頂上又傳來一聲:「喜神借道,生人避讓!」

我感覺老人的聲音離我們已經有段距離了,才拉着李淮山登上谷頂,悄聲跟了上去。

老人走在隊伍的側面,大片血色中只有他身邊閃著明亮的黃光,顯得格外扎眼。

每走幾百米,他都會停下來,喊一聲唱詞,而每次他的話音落下,人群的腳步都會稍稍加快一些。

我和李淮山壓低腳步聲,一直隨着人群中,大約一個小時以後,我們越過一片樹林,前方就傳來了「嘩嘩啦啦」的落水聲,人群也突然放慢了前進的速度,那個挑着黃色燈籠的老人則快速跑到隊伍前方去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隊伍的前端,應該有個小型瀑布,但離得是在太遠,我也無法看清前方到底是什麼情況。

就在這時,老人的聲音在很遠的地方響起:「洗清孽債!」

隊伍還在慢慢地向前湊,我和李淮山只能慢慢跟着。

片刻,前方又傳來一聲:「凈身更衣!」

那個老人每次喊話的時候,都刻意拖着長腔,就像是葬禮上的喊喪人在喊喪。

我感覺前面一定發生了什麼,可離得太遠,又什麼都看不清楚。

無奈之下,我只能帶着李淮山鑽進林子,避開人群以後,就快速朝着前方摸了過去。

「洗清孽債!」

「凈身更衣!」

老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了,從前方傳來了落水聲也離我們越來越近。

沒多久,我果然看到了一個兩米高的瀑布,在瀑布下方連着一個很大的水潭,隊伍里的人湊到潭前之後,就很有次序地朝着兩側移動,在岸邊圍成一個大圈。

我又小心翼翼地朝前方湊了幾步,這時候老人剛好喊了一聲:「洗清孽債!」

話音一落,就見離水潭最近的幾個人拆下了燈籠上的人皮,將它們沒在潭水中一下一下地漂洗。

老人又喊一聲:「凈身更衣!」

就見那幾個剛剛還在洗皮的人快速脫去了斗笠和身上的大襟袍,一個個跳進了水中。

在月光和血色火光的照耀下,我才看清楚這些人竟然都沒有皮膚,身上的肌肉就這麼露在外面,在光線照耀下泛著一層詭異的黑色霧氣。

我和王磊一起泡過澡,所以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景象了。

王磊早年曾被人生拔了全身的皮膚,還被煉成了修羅,每次和他一起泡澡的時候,我就感覺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個從醫院搬來的肌肉標本。

只不過王磊身上的肉質是鮮紅色的,而眼前這些人,卻如石碳一樣,通體烏黑。

他們在冰涼的潭水中清洗著自己,回到岸上以後,又將漂洗好的人皮慢慢套在自己身上。

當老人又一次喊出「凈身更衣」這四個字的時候,老宋也踏入了水中,他手上還帶着那副粗線手套,抓在手中的那副人皮也比別人的小很多。

距離還是有些遠,我也看不清他那邊具體是什麼情況。

我盯着老宋看了一會,又轉頭朝老人剛才站立的地方望去,卻發現他已經消失了。

沒有他喊口令,圍在水潭邊的那些東西依然很有規律地漂洗人皮,又或者跳進水潭凈身,將洗好的人皮套在身上。

當時我的注意力全都在水潭那邊,沒有留意到李淮山的情況。

對於眼前這些光景,我只是覺得十分詭異,但說不上害怕。李淮山就不一樣了,他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事,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嘶——」

我正盯着水潭那邊出神,就聽到劉淮山猛吸了一口涼氣。

回頭一看,才發現他正不停地後退,離我足有三四米的距離了。

我一看他的情況不對,趕緊跑過去拉他,可還是晚了一步,他退得急,沒留意到腳下,在我剛邁出一步的時候,他就被什麼東西給絆到了,身子猛地一晃,接着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眼看自己要倒地了,他才朝我這邊伸出手,像是要讓我拉他一把,可我們兩個之間的距離太遠,還沒等我衝到他跟前,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在這之後,水潭那邊也突然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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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通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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