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十五章 都是雲生

第一百零七十五章 都是雲生

?章九晟雙手插著腰,目送著幾個捕快將那倆不省心地送出衙門,回頭又聽見關楚這麼說,一下子便煩躁起來。

「又什麼事兒?你能不能一次性說完了?要是你自己能解決的就別找我了,煩得很。」章九晟擺了擺手就要走,被關楚攔住。

「大人,是這樣,馬上要秋收了。」

還沒等關楚把話說完,章九晟就反應過來了:「這麼快就要秋收了啊?」

「是啊,所以您看……」

「具體什麼時候?」

關楚想了想,又掰了掰手指頭,說道:「應該就這兩天了,趁著天氣不錯,趕緊把稻子收了,不然到時候秋雨一來,咱們這一年收成全得泡湯。」

「行,你安排去吧,到時候通知我一聲。」

關楚點點頭就要走,又被章九晟拉了回來,說道:「衙門裏但凡有手有腳的都安排出去,盧老先生那就不用去叫了,一大把年紀了,不容易。」

「是,大人。」

「去忙吧。」章九晟揮了揮手,看着關楚離了衙門,他自己卻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裏,轉身看向頭頂的明鏡高懸匾額,倏然間卸下了雙肩。

這半年來,章九晟似乎開始慢慢習慣身邊沒有雲生的日子了,紅豆台是沒有再去了,只是偶爾會在百世堂里看見無衣,對面坐着不苟言笑的自家大哥。

章九晟旁敲側擊地問過章齊燁的意思,可章齊燁卻裝聾作啞,問得多了,總問不出什麼,章九晟也覺得沒勁,便不再問了。

感情一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他自己都還沒着落呢。

關楚的動作很快,城外幾個村子的村民都安排好了,還有專門負責收稻村民飲食歇息的婦女小孩。

今年的收成比往年要多出了差不多兩倍,故而人手上也比往年多了不少,名單遞上來的時候,章九晟都嚇了一跳,怪不得關楚這麼着急要調人,若是晚一些,恐怕等到秋雨來,得淹壞不少稻子。

關楚帶着章九晟,去城外的田裏看了看。

稻穗沉甸甸地掛在上面,顆粒飽滿,黃澄澄的一大片,這是一整年的努力和汗水,一種莫名而來的成就感自心底深處抑制不住地往上涌。

「怎麼着?我看也差不多了,要不然今兒下午就安排人吧,早點收拾好早點享福?」章九晟拍了拍手,問道。

關楚清點了一下畝數,點頭道:「屬下也覺著行。」

「那趕緊去吧。」

看着關楚一溜兒小跑叫人去了,章九晟揉了揉鼻子,將外袍脫了扔到一邊,自己則麻利地捲起袖子,從附近一戶農家借了一小把鐮刀,一下便跳進了地里。

等到關楚帶人回來的時候,章九晟已經割了一小塊地了。

「大人!」

章九晟直起腰,面上滿是汗水,還在不停地往下落,因為熱,他的臉漲得通紅,回頭沖着關楚揮了揮手:「趕緊的!」

「快快快,下地!都下地!跟着我之前跟你們說的,安排人,割稻的割稻,脫粒的脫粒,抓把勁!」關楚大聲喊著,一邊喊,也一邊脫掉了自己的外衣,解下挎刀扔到一邊,拿起旁邊百姓遞過來的鐮刀,也跟着跳下了地。

而後不多久,章齊燁也來了。

他還帶着百世堂里一眾葯童,每個人身上都大包小包拎着不少東西,聽他說,是分給百姓們的解暑茶,他專門分成一小包一小包的藥包,泡在茶水裏,就用不着吐茶葉片了,還加了不少解乏消暑的藥材。

章九晟下地早,從小到大,他哪裏干過這麼重的活,不一會兒就累得不行了,汗水糊了眼睛,便火辣辣的疼。

就在章九晟揉着眼睛,幾乎要栽過去的時候,關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大人,您沒事兒吧?要不然您先去歇會兒吧,大少爺來了,您去喝點茶歇歇,這裏我們來。」

章九晟擺了擺手,扶著關楚的肩頭,本想拒絕,但實在是累得手都提不起來了,握著鐮刀的手一直在發抖。

料到自己不太行了,章九晟也不逞能,拍了拍關楚的肩:「這兒就交給你了,我……我先去坐會兒。」

章九晟喘著粗氣,一步一步往田埂上走。

章齊燁還在分發着解暑茶,看到章九晟過來,趕忙走過去將他扶住。

「哥,你別碰了,我一身臭汗。」

「你身上什麼味道我沒聞過,還怕這個?」章齊燁本就心疼自家弟弟,看他如此,連忙要了一碗茶過來:「喝點,你得歇會兒。」

章九晟拿着茶碗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茶水好幾次都被晃了出來。

章齊燁一把握住了章九晟發抖的手,章九晟看了他一眼,扯出一個笑容,就著章齊燁的手,才勉強喝了幾口茶。

「真是養尊處優的日子過慣了,這割個稻都能累成這樣,不容易,他們都不容易。」章九晟感慨道。

「每個人都不容易。」章齊燁說着,將一塊乾淨毛巾浸濕了,然後替章九晟擦著臉和脖子。

章九晟坐在那,任由章齊燁對他上下其手。

他看着地里不停被拋灑出來的稻穗,還有不遠處正在給稻穗脫粒的村民,耀眼的陽光之下,金黃色的粉末飄揚在半空中,柔和的光芒似撒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笑容如此刺眼,又如此美麗。

「今天回去,得好好泡個腳,手也要泡,不然明天起來,你得手腳上全起水泡,到時候可有你受的。」章齊燁絮絮叨叨著。

從小到大,他哪裏讓章九晟吃過這樣的苦。

章九晟扭頭扯開一個巨大的笑容,說道:「哥,開心。」

章齊燁無奈地搖了搖頭。

好不容易將稻子全收完了,趕着日頭完全下山之前,章九晟又幫着村民們將稻穀送回了村裏,按照比例,官府從中抽取一部分放入衙門倉庫。

然而,就在章九晟幫着將糧食放進糧倉的時候,突然間陰雲密佈,雷聲大作。

章九晟瞪大了眼睛,問道:「不是說天氣不錯嗎?」

關楚也愣了,這天氣說變就變,毫無章法,他來不及跟章九晟多說什麼廢話,就立刻帶着人跑到後面去了,一邊用力揮着手,一邊大聲喊道:「快,要下雨了,趕緊把糧食搬進糧倉!快!」

緊跟着又是一記雷聲,幾乎像是炸在人耳朵邊上那麼近。

章九晟嚇了一大跳,隨後扛起一袋糧食就往糧倉里沖,可當他前腳剛跨進糧倉扔下那一袋糧食之後,雨水磅礴而下,噼里啪啦砸在屋頂上、地面上,那聲音巨大,砸在人的頭臉上也是一陣陣發疼。

「大人,還有很多糧食沒搬進去呢!」關楚從人群後面沖回來。

「還有多少啊?」

「二百多袋吧!」關楚喊著。

章九晟揉了揉鼻子,喊道:「快搬!不然全淋壞了!」

城裏好些百姓聽說之後,也都紛紛前來幫忙,人多速度快,章齊燁給所有幫忙的人都送了薑茶驅寒,章九晟捧著薑茶,站在一旁冷得直發抖。

這一天下來,熱也熱過,冷也冷過,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好不容易能喝上一口熱茶的時候,章九晟卻只覺得眼前的東西老在頭頂旋轉,然後就越來越模糊,直至他摔倒在地上。

「大人!」張同喊了一聲,將章九晟扶起,卻發現他腦袋正好磕在台階上,鮮血瞬間順着指縫淌了下來。

章齊燁剛給一位村民遞了熱茶,聽到喊聲,就見章九晟滿腦袋的血。

那片刻的心驚肉跳,隨後又被他自己按下來。

探上章九晟的脈,章齊燁輕舒了一口氣:「沒事,太累了,頭上的傷口也問題不大,我給他包紮一下,沒幾天連疤都看不到。」

關楚和張同這才放下心來。

章九晟躺在床上的時候,因為高熱,不停地做夢,夢裏的場景光怪陸離,什麼都有,開心的、憤怒的、甜蜜的、苦澀的,應有盡有。

可每一個,都是雲生。

「二少爺,您是堂堂樊縣縣令,能不能自重一下身份?別一天到晚往紅豆台跑了?」

「大人?大人!大人……」

「我這個人,我心裏清楚,你又何苦對我這麼好?」

「大人,這個賬目,是往年的稅收,您得仔細放好。這一份是每月要給捕快們發的月銀,發了就紅筆劃過,還有臨時加的,譬如您覺得誰做得好,有功一件,就到這領個賞,也得加進去,這每個月的賬目都得核對一遍……」

「大人,我覺得此案還有別的說法。」

「大人?二少爺?」

「章九晟!」

當塵囂寂靜,烏雲漸去,日頭閃著光從後面露出半個腦袋,一陣風吹來,碧空如洗。

「二少爺,我想吃你做的飯了。」

章九晟猛地睜開眼睛,片刻之後,只覺得自己的手臂上似乎壓着什麼很重的東西,他緩緩垂下頭,看見了一個人烏黑的頭頂,還有一支簡單的木簪。

「雲生?」章九晟用幾乎只能用蚊子才能聽見的聲音,喚出了這個半年多來一直沒有再說出口的名字。

那人抬起頭,對着他粲然一笑:「大人,您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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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嫿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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