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春九九

第一章•春九九

落霞山是個好地方。

冽冽清風穿林拂葉而過,淙淙清泉流水從山澗傾瀉而下沾濕了靈鳶的羽翼引得它不滿的啼叫了幾嗓,那聲音也婉轉動聽,但很快就被從山頂傳來的一聲怒吼嚇得肝膽俱裂,滋哇亂叫着撲騰了兩下翅膀飛走了。

「快帶着你的魔物給老子滾!!」

伴隨裹挾著濃厚靈力和威壓的怒吼一道響起的是『嘭』的一聲巨響,大老遠的看過去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被人從山頂丟了下來,那東西在空中打了個滾,喊了一聲「師祖再見!等師父出關替我帶個好!」,緊接着又被更響亮的一聲「快滾!」震的跌宕起伏的往山崖下面落去。

眼看着臉要着地,宋清音手忙腳亂的摸出一張風符拍在腦門上。臉在距離地面差不多一個小指這麼大點的距離穩穩停住,還沒等她把口中長長的一口氣舒完,就被跟她一起被扔出來的小劍砸了個滿目金星,撲通一聲摔進地里。

小劍直立起來看了看雜草叢生的地面,再看看灰頭土臉的宋清音,頗為嫌棄的『嘖』了一聲在她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劍身。

「快起來!」小劍敲了敲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少女的腦殼。

宋清音一個激靈把自己從土裏挖出來,隨意的撲了撲身上的土,剛才這麼一折騰,頭髮亂糟糟的糊了一臉,她解下束髮的金色繩結叼在嘴裏重新把髮絲歸攏起來,露出一雙清靈靈的眸子來。但此刻那雙眸子卻呈著滿滿的大事不妙。

她把自己全身上下找了個遍,隨即鄭重的把小劍放在自己面前道:「完了陸棲川,我忘記帶封魔大會的邀請函了。」

陸棲川:「……」

宋清音那邊還在小聲的嘀嘀咕咕,「怎麼辦啊,現在回去肯定又會被師祖扔出來……不不不,師祖根本不會讓我進去。師父出關還要好久……師兄師姐……不行我必須去……」

陸棲川:「你能不能閉嘴?他不是讓你去斬月山幽谷天塹送死嗎,封魔大會去不去有什麼關係?」

「可是……」宋清音為難的擰著袖口,「可是斬月山只有在封魔大會才會被開啟,不參加封魔大會我們根本進不去。」

小劍難得的沉默了。

你們人類怎麼這麼麻煩。

「那就在路上隨便找個帶着邀請函的人,把他殺了拿着他的邀請函去。」

宋清音用譴責的目光審視了他片刻,然後握住小劍苦口婆心的說:「陸棲川,你是一個劍靈,就是因為你總是說這麼奇奇怪怪的話所以師祖才會覺得你是個魔物啊!我們修道之人要一心向善,怎麼可以……」

「閉嘴!」

宋清音:「哦。」

但話雖如此,落霞山卻是回不去了。宋清音把自己稍微收拾出了一副能見人的樣子,背上跟她一起被丟出來的包裹和小劍,從懷中捻了一張靈符向空中一丟,極淺的綠色光芒一閃而過,靈符化作一隻小青雀盤旋在她上空。

「我們先去停館遞名冊!」

青雀聞言,歡快的啾了一聲飛到他們前面引路。

十日後,清州停館。

門外的霧氣濃的遮天蔽日,櫃枱上只點着一盞油燈,老先生眯着眼拿面前的人遞上來的名帖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然而無論看多少遍,那就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不含絲毫靈力的、寫了字的紙而已。

「這位小友,名帖上的可是你的名字?」

面前的人取下了斗笠,那是一個年輕少女。少女發上綁着一根金色繩結,腰間佩一把短劍,屋外的濕氣沾上了她的衣袖,她不甚在意的用衣袖抹了一把臉,斗笠下露出含笑微彎的一雙眉眼來。

老先生愣了片刻,看了看她腰間懸掛着的令牌,再看一眼手中木牌,恭敬的拱了拱手道:「怪老朽眼拙,這位竟是落霞山的小道長,失敬失敬。」

宋清音掐了一把腰間像是偷笑一般抖動個不停的黑色小劍,轉過頭去問那老先生,「先生之前說的真名是怎麼回事?」

「哦,那是真仙定下的規矩,當今這世道魔族從屏障另一邊出逃,有不少虎視眈眈混跡在人群中的,此次封魔大會為了重塑屏障而召開,他們若得到風聲肯定會想盡方法破壞,這麼做也是為了不然他們混進去嘛。」老先生呵呵一笑,用鐵筷撥了撥燈油。

「你磨蹭什麼呢?他們要的是你那個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第一個喊你一聲有反應的名兒,趕緊寫上不就完了?」小劍不滿的在腰間晃來晃去,宋清音把他拍在桌子上,咬牙捏出來一個笑容,「我沒有娘,您可以閉嘴了嗎?」

小劍在桌子上抖了抖,不再說話了。

「劍靈有點叛逆,讓先生見笑了。」宋清音眼疾手快,在小劍出聲前掏出一條手帕結結實實的把它捆住了。老先生對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只遞還了名帖給她,宋清音伸手虛拂了一把,抹去上面原先的字跡,刻了另外三個字上去。

宋是隨了撿她回去的師父的姓,清是師門排行,音則是師兄和師姐們爭論了許久定下來的。她一直把這個名字當作本名,今日經這老先生提起,才模模糊糊想起從前在山下時,還有人用另一個名字喚過她。

木牌劃過一道金光,這名帖算是被認可了。

待她走後,有另一人踏着不知何時瀰漫的雨幕前來,他未曾撐傘,水汽卻自然而然的避開他。老先生躬身行了個大禮,道了句「真仙。」

那人點點頭,拿起了宋清音留在桌上的招募令。浸了寒氣的木牌上刻着六個字,前三個還算是正常,后三個就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寫的人對它很生疏。

春九九。

「真仙,這名帖有什麼問題嗎?」老先生唯恐錯放了魔族進去,見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許久心中不免有些沒底。但剛剛那個小姑娘身上並沒有魔氣,倘若真的是個魔族,能把自己隱藏的這麼好必定不是個好對付的主。

陸子修把名帖放回木盒中,微微搖了搖頭,「沒問題,不必過於擔心。」

「奇怪,這天氣怎麼越來越冷了?」宋清音回到落腳的客棧,她摘下斗笠放在門邊,又把頭髮散開捧著瓷碗喝了一大口茶,直到自顧自的說了好久都沒有人出聲讓她閉嘴才驚覺似乎忘了點什麼。

小劍:##¥%¥%%

「抱歉啦……」宋清音賠著笑把手帕一層一層的解開,小劍氣的從桌子上彈起來又落下,怎麼看都是一副氣得不輕的樣子。

陸棲川:早晚殺了她!

「不過陸棲川,」宋清音找了塊布巾擦拭著頭髮上的水汽,「你怎麼知道我曾經有個名字叫春九九的?」

「你知道直呼大魔頭名諱有什麼後果嗎?」

宋清音好笑的戳戳小小的劍身,「你這個小劍靈還挺有志氣,想當大魔頭你到是先化形啊。」

「你把那東西給我,我不但能化形,還能殺光你們所有人,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陸棲川不屑道。

聞言,方才還笑嘻嘻的宋清音突然神色嚴肅起來,她攥緊了手裏的布巾。陸棲川憑着她看不到自己的目光,肆無忌憚的打量着她。宋清音顯然在緊張,可她卻又很謹慎,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也完全看不出那東西藏在哪裏。

半晌,她才憋出了一句,「……不行。」

陸棲川沒再提這事兒,宋清音也不好在繼續問之前的問題,只好在桌上鋪了一層軟墊把小劍放上去,吹熄了燭火,道了句晚安。

兩人各懷心事,自然都沒能睡着。宋清音用手捂住額頭,突然覺得一陣一陣的委屈。她的腦袋裏有個東西,而這東西恐怕與曾經的魔君有關。這是師父撿她回山上時對她說的第一句話。這當然不是在騙她,因為她自己偶爾在夜半夢醒時,也能感覺到那東西的存在——『它』已經融入自己的骨血,永遠無法剝離。

人們將它稱之為『寶物』。想要得到它的無非三種人,一種即為想要從被壓制入黑暗中翻身的魔,另一種則是覬覦強大力量的修道者,還有一種,就是道聽途說這東西價值連城,有生人白骨之效的『獵寶者』。

可以說是人人想要了。

她此番下山,就是承了師祖之命把這東西封進傳聞中有進無出的斬月山幽谷天塹。這是一條讓她親自走向死亡的道路,斬月山幽谷天塹下面是無盡火海,那裏的烈火可以焚盡萬物,也只有那裏才可以把宋清音體內的東西連同她自己全部毀去。所以不能讓師父知道。

「陸棲川?」

「什麼?」

宋清音翻了個身面對着他,「你說我會不會死啊。」

過了很久都沒有聲音傳來,她到底是撐不住一陣陣壓過來的睡意,打了個呵欠把頭埋進被子裏睡了。待她呼吸平穩沒多久,淡淡的光華從她身上逸散出來,盡數被小劍吸取,較之以往不同的是,這次的力量比以往來的要濃厚的多,陸棲川迅速調動周身靈脈,在力量暴動之前把它化為己用。

半開的窗上斑駁的樹影動了動,眨眼間坐了一個著黑衫的少年,他先是不太適應的活動了一下自己還半透明的手臂,又對着桌上的銅鏡扯了扯自己的臉。

嘖,太嫩了。

力量還不夠,想要回到自己正常的形態還需要更多……

床上睡着的人完全沒有感覺到什麼,或許是對於對方的氣息太過熟悉反倒安下心來。少年眼角狹長,眸中淬著一點寒芒,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收斂了聲息站在了她身邊,對着宋清音毫無防備的睡顏伸出了手。

只要得到那個東西,即便他只是一抹殘魂,也能生出七魄同常人無異。

「陸棲川不要鬧……」

陸棲川驚愕的看着自己被拍開的手,可宋清音根本就沒有醒,她胡亂的抓了一把被弄得有些癢的臉蛋兒,嘟噥了一句什麼又往牆角縮了縮繼續她的春秋大夢。

陸棲川:……

陸棲川:死丫頭。

他到底是沒有做些什麼,只沒好氣的把滑到肩下的被子往上拽了拽了,順手掩了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鬼嚎什麼?」小劍不滿的從桌子上彈起來又摔下去發出哐哐兩聲巨響。

宋清音哭喪著臉哭喪著臉小心翼翼的把窗戶上緊貼著的靈符揭下來,生怕毀壞了一點就失去了與主人的聯繫。

「怎麼回事啊,昨天我明明刻意留了半扇窗就是怕靈符進不來嗚啊啊啊!」天啊,看這可憐的小符紙,心都要碎了。

陸棲川:……,就是有病才多管閑事!

嘴裏叼了一個店小二送上來的小肉包,宋清音把揭下來的靈符鋪開在面前的桌子上。

這是一個靈力溢出的時代。若是非要追根溯源,可以跟千百年前的神魔大戰沾上那麼丁點關係。然而大戰的結果確實慘烈,人類一方五聖隕落,但也最終是將魔君神魂打散,在人類與魔族的界限處設置了隔絕開兩方的屏障。也正是說強者對決,靈力爆裂混雜在天地間,隨着時間的推移,被這樣的天地靈氣滋養著的人們也就擁有了與生俱來的靈力。那之後有點野心和能力的大多選擇開宗立派,自由散漫慣了的也沒人管束著,以至於發展到現在,田間地頭隨便抓一個小老百姓都有可能是個散修。

但這些人也不能說是群龍無首,若說起當今修士之首,大家心照不宣的都想起那個據說是近百年來世間唯一一位的『真仙』。

「你又在弄什麼東西?」

宋清音笑眯眯的指著正在人力吹乾的靈符,「這個呀?是我昨天放出去尋人的靈符,我想了想,雖然我沒有邀請函,但是跟有邀請函的人一起進去不就可以了嘛!」

陸棲川:「那你可是太聰明了。」

宋清音:「是吧!我也覺得我好聰明,你看我……」

陸棲川:「閉嘴!」根本就沒在誇你!

「你看看你看看,說不定就是因為你這麼暴躁才一直化不了形,人家真仙那麼厲害就沒聽說過人家暴脾氣吧?!」宋清音把小劍拿在手裏晃了晃,別在了腰間。

「走啦,靈符顯示離我們不遠處就有帶着邀請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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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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