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七章 贖罪

汪海的委託的這個失蹤案，案情其實很簡單，他妹妹於四十年前失蹤在防空洞內，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汪海的目的很簡單，進入防空洞，找到屍體，接他妹妹回家。

可看似簡單的事情，我卻嗅出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

第一很簡單，當年他妹妹失蹤，公安局的人沒找嗎？

第二，汪海也說了，那個防空洞是禁地，他以前一共才去過兩次，他妹妹失蹤時是一個六歲大的小女孩，一個小女孩，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勇氣，跑到那麼一個又黑又暗的地方。

第三，我從汪海的眼睛裏看到了死意。他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的。

這三點，讓我不敢輕易應承下來，和他一起去防空洞。

「汪哥，咱們先小人後君子，這個活一旦我們哥倆接下來，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們哥倆也敢陪你趟一趟，但是有些話，要說在前面！」

我盯着汪海的眼睛，不急不緩的說道。

「顧大師，您說！」汪海面色一整。

「好，我先問你幾個問題！」我說道。

「您問！」汪海的態度擺的很正。沒有絲毫不耐煩。

「當年沒找嗎？」我問道。

「找了，整個家屬大院的人前後找了三天，最後不得已放棄了！」汪海沉聲說道。

「你妹妹失蹤那年才六歲，怎麼會想到去防空洞？」我問出了第二點。

汪海沉默了，久久沒有開口。

我沒催，和胖子安靜等待。

「因為我！」

良久，汪海緩緩開口，說起了當年的事情。

汪海是老大，父母對他的要求嚴。

汪雪柔是老二，還是個小姑娘，父母有些偏愛。

簡單點說，就是汪海覺得父母偏心，處處都向著妹妹，他心裏憋屈，難受，壓抑到了極點。

在這種情況下，兄弟姐妹之間大多會因為父母的偏心感情不好，有些極端的，還會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打一架相對來說還好一點，起碼情緒發泄出去了。

可如果父母在這個時候拉偏架，那妥了，關係會越來越壞。

汪家的情況就是如此，父母向著小的，什麼都要汪海讓妹妹，讓來讓去，汪海憋了一肚子氣。

「雪柔那會小，總喜歡要我手裏的東西，還喜歡粘着我，我挺看不上她的，覺得父母偏心，還偷着掐過雪柔，後來爸媽回來，雪柔告狀，我挨了一頓胖揍！」

汪海再次陷入回憶中，提起那頓揍，他眼底閃過一抹溫柔之色。

「後來雪柔稍稍大一些，非常懂事，特別是上了幼兒班之後！」

「雪柔越懂事，我爸媽越喜歡她，總是誇她，覺得她幹什麼都比我好，我幹什麼都不好！」

「每次爸媽罵我打我，雪柔還替我說話，每當這時候，我爸媽都要說一句，汪海你看看你妹妹，就不能和你妹妹學着點。讓我們省點心？」

說到這，汪海握緊了拳頭，慘然道：「我當時恨透了雪柔，覺得她是在做戲，覺得我被爸媽打，都是因為她！」

我依舊沒打斷他，換做是我，恐怕也會如此。

對於這種感覺，我能明白。

「我恨我妹妹，我有時候就在想，如果沒有她，爸媽一定不會那麼對我，這種想法，在我心裏生了根發了芽，就好似惡魔的種子，一旦種下，想要拔出，很難很難！」

「那天是雪柔六歲的生日，爸媽特意提前下班，給雪柔做了一桌子好菜，還買了一個小蛋糕，我過生日時，根本沒有蛋糕！」

「見到蛋糕的那一刻起，我覺得我更恨雪柔了！」

「過完生日的第二天是周末。我和雪柔放假，那天爸媽有事加班，家裏就剩我們倆！」

「中午吃過午飯，我寫作業，雪柔睡午覺，雪柔醒了之後。要我陪她玩，我不想陪她，爸媽走之前給我留了作業，晚上他們回來我做不完，會挨揍的！」

「雪柔那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一直纏着我玩。我心裏本來就憋著一股火，那一刻徹底爆發了，我認為她是故意的，故意不讓我寫作業，好讓爸媽回來揍我，就說了很多過分的話！」

「我讓她滾。讓她消失，說她就是一個害人精！」

說到這，汪海的聲音乾澀的好像是在拉風箱，透出一股鐵鏽味，「我只是想發泄一下，雪柔被我罵傻了。哭着問我，她消失了我就高興了嗎？」

「我說是的，說她最好永遠消失，不要回來，那樣媽爸就不會打我，不會罵我！」

「雪柔哭着跑了。我沒追，回頭繼續寫作業！」

「寫完作業已經四點多了，雪柔沒回來，我當時害怕她告狀，出門找了一圈，沒找到雪柔。我當時很怕，害怕雪柔去找爸媽了！」

「等到五點多，我橫下一條心，挨揍就挨揍，又不是沒挨過，我根本沒想到雪柔會失蹤。我以為她去告狀了！」

「六點多的時候，我爸媽回來了，沒帶着雪柔，我問他們，雪柔去哪了，我爸說雪柔不是和你在家嗎？」

「我那會才知道。雪柔沒去告狀，她失蹤了！」

汪海低下頭，聲音稍稍有些哽咽，他顫抖著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點燃后吸了一口，一口煙入腹，眼淚也被他吸了回去。

「雪柔失蹤了，當時我們整個大院的人都幫着找，我們先找的門衛，門衛說沒看到雪柔出去！」

「後來，我們同齡的一個孩子說，看到雪柔爬煤堆了！」

「我們以為雪柔上山了。趕緊上山找，找到天黑也沒找到，後來有人說，不會是進入防空洞了吧！」

提起防空洞，汪海頓了一下，又抽了一口煙。

「也許沒去呢？」我打斷了汪海。提出一個可能。

汪海慘然一笑，說道：「顧大師，西郊那片地方在四十年前，出入只有一條路，雪柔當時可以選擇的地方不多，要麼順着那條路進城。要麼上山，要麼進入防空洞！」

「進城要路過大院正門，肯定能被發現，上山的話，我們把山翻了一個遍，也沒找到人。只剩下防空洞一個可能！」

汪海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我能看出來，他的心很痛。

「雪柔在防空洞失蹤，確定了這一點，我們立即進入防空洞尋找，可還是沒找到！」

汪海緩緩搖搖頭，說道：「可我能確定，雪柔就在防空洞裏！」

「既然沒找到，為什麼確定她就在防空洞內？」我問道。

「因為這個！」

汪海緩緩伸出手，掌心是半截老式鉛筆。

「這個？」我疑惑的看着他。

「這半截鉛筆是在防空洞內發現的，這是雪柔的，我認的，她有一個小挎包，裏面裝着她的鉛筆橡皮！」

汪海緩緩說道。

「這個，你和你爸媽說了嗎？」我問道。

「沒說！」汪海啞著嗓子說道。

「為什麼沒說？」我追問道。

「我當時想着，妹妹沒了，爸媽一定會把全部的愛放在我身上，我就沒說！」汪海又是慘然一笑。

「也就是說。當年你們進入防空洞尋找，沒往深處走，對嗎？」我馬上反應過來。

「是！」汪海點頭承認了這一點。

「呼！」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是汪海犯下的錯，他親手扼殺了自己親妹妹生的那一絲機會，他這是要贖罪嗎？

「為什麼還要找她？」

平復了一下心情。我盯着汪海的眼睛問道。

汪海緩緩的抬起頭，沙啞著嗓子說道：「因為這四十年來，我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只要一閉上眼睛，我就能看到雪柔，聽到她對我說，哥哥，我消失了，你就會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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